無邊無際的雨林中,高大粗壯的樹木盤根錯節。
瓢潑大雨從陰暗的縫隙中落下,四周昏暗到不知晝夜,只有伴隨著時不時轟鳴的雷暴聲響起時,周圍的一切才會被一瞬而逝的光芒照亮。
在這種環境下,一行身穿迷彩服、戴著戰術頭盔的人影如同鬼魅般穿梭著。他們渾身上下都被大雨淋濕,但行動卻格外矯健,形成了一圈密不透風的防御陣型,互相照應著不同方向,仿佛隨時警惕著來自黑暗中的危險。
此時此刻,這群人影發出低沉的喘息,手中的自動步槍的槍口也微微發紅,在雨水中發出“滋滋”的聲響,似乎不久前才經過了激烈的戰斗。
忽然,毫無預兆地,空氣中刮過一陣冷風。
緊接著,飛速墜落的雨點瞬間定格,仿佛就連時間都被停止了一般;但只有當仔細看時才會發現,實際上是這一片空間的雨點被凝結成了冰珠。
在下一個瞬間,伴隨著來自這支小隊成員的怒吼,幾把步槍同時朝著周圍開火。沒有明確的目標,只是近乎瘋狂般的掃射,樹木崩裂,泥土翻飛,冰珠碎裂,但最終一切動靜都被淹沒在了越來越大的雨勢中。
就在這時,空氣中大量漂浮的冰珠動了起來。趁著幾名小隊成員交替更換彈夾的間隔,它們互相匯聚,形成了更大塊的冰球,隨后朝著他們呼嘯飛去,但目標卻不是為了砸傷他們,而是……將其中蘊含的冰元素傳導過去。
人群一邊射擊一邊躲避,可終究無法抵擋漫天冰球,只見最先被命中的那名隊員身上爆發出猛烈的斗氣,抵擋住了冰球并不算強烈的沖擊,但被擊中的部位瞬間凝結出了大量擴散開的冰層,讓他站立不穩、跌落在地。接下來是第二個、第三個……一旦有人倒下,無法躲避剩余的冰球,便會被接連命中,加深冰凍。
沒過多久,地面上便出現了幾個有著人形輪廓的冰雕,還在散發著絲絲寒意。
他們并沒有死去,只是被連同手中的武器一起凍結在了厚達五公分的冰層下,徹底動彈不得。
雨林再次平靜下來,只剩下了單調的雷雨聲;大約三分鐘后,一道光幕從遠方緩緩浮現,并朝著冰雕所在的方向推進。
直到這時,幾個潛伏在暗處的人影才終于浮現出來。他們匆忙且小心翼翼來到了冰雕面前,稍加操作后,冰雕在轟然碎裂的同時,里面的人也化作白光消失,只留下了手中的武器和身上的裝備,被前者迫不及待地取走。
隨后,在光幕來臨的前一分鐘,這群人影消失在了雨林深處。
幾人快速轉移到了安全地帶:一處位于樹根底下用巖系魔法塑造的隱秘洞穴。天空中新一輪的雷暴帶來了更加明亮的閃電,照亮了他們身上華麗的法師袍——奇怪的是,這幾人身上的法師袍無一例外都沒有被魔力激活,而是仿佛被當成了一件普通衣物對待。
所以他們身上也濕漉漉的,而對于魔法師來說,這本可以輕松避免。
與此同時,在光芒照耀下,這幾名法師打扮的人影,面目也終于能夠被徹底看清。
他們分別是雪漫王國前第十三軍團的司令麥克西維爾,以及他的幾位得力手下。一共五人,無一例外,全都是魔法師。
接下來的短暫的休息時間里,其中兩人正在抓緊時間恢復魔力,似乎在剛才的伏擊中消耗不輕。剩余的三人中,麥克西維爾將自動步槍放在兩腿上,面色平靜地閉目養神,另外兩人則在不遠處翻撿并調試著堆積滿地的戰利品。
忽然,兩人中一位名為胡德的法師自言自語般小聲道。
“我說,巴爾托,這玩意可比法杖好用多了,無論第幾次拿在手上,都會帶來任何魔法道具給不了我的安全感。”
“噓……”旁邊的同伴輕聲喝止了他,悄悄用視線指了指洞穴不遠處的麥克西維爾,“別說這種蠢話,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不喜歡這東西。如果不是為了完成一百場勝利,他肯定不會允許我們做出這種行為。”
“你們兩個在嘀咕什么呢?”
就在這時,身后忽然響起了麥克西維爾的聲音。
兩人瞬間站起來立正行禮,胡德大聲道:“報告老大,我們在討論稍后的戰術!”
麥克西維爾瞥了他一眼。
“放你的屁,我其實都聽見了。”
隨后,他又看向另一人:“巴爾托,我確實不喜歡這東西,但胡德說的也沒錯,否則我們又何必依賴敵人的武器來為我們帶來勝利?”
在說到“敵人”兩字的時候,麥克西維爾的神情有些復雜。
因為就在一個月之前,他從未想到,自己會像現在一樣,與曾經的軍團部下士兵們數百次交鋒,殺得昏天暗地。
沒錯,在今天之前的大半個月里,雙方平均每天都要發生至少二三十次像現在這樣的戰斗,只是為了那個白袍老者的承諾——無論采用何種方法,只要代表魔法師陣營累計獲勝一百次,就有資格與他口中的那位“主上”對話。
雖然這個承諾同樣虛無縹緲,畢竟“對話”并不意味著會被釋放,但哪怕為了一絲有可能的轉機,麥克西維爾也必須為手下六百多人的未來負責。他毫不猶豫答應了這場不公平的交易,并立刻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直接在“模擬戰場”上試圖說服那些十三軍團的士兵們,告訴他們交易的內容,并讓他們配合停止攻擊。
既然那名白袍老者說的是“無論用何種辦法”,那么這樣做無疑是最好的方式,因為即便他還不清楚這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誰,卻也能夠猜到對方的目的:他們是要利用第十三軍團的六百多人作為新式武器的實驗對象,如果遂了他們的愿,拼盡全力交戰,只會讓他們得到大量數據與戰斗資料,白白充當苦力罷了。
麥克西維爾相信,那些軍團的士兵們,不會不懂得這個道理。
然而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在模擬戰場上,無論麥克西維爾怎么試圖勸說,那些作為敵人的軍團士兵們,在發現他行蹤的第一時間,就只會拼命向他傾瀉火力。同時,他也終于意識到,經過了那名白袍老者的有意識分化后,自己對于曾經的軍團成員控制力早已名存實亡,那些手持新式“火槍”的士兵們,不會再聽從自己的任何命令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了真刀真槍的戰斗一條路可走。雖然麥克西維爾清楚地知道,這很可能正是對方想讓自己做的事情,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既然對方制定了規則,自己又沒有打破規則的能力,那就只能按照規則來。
好在新式火槍雖強大,卻也并非不可戰勝,在他看來,只要采取合理的行動策略,總能找到壓制和針對的辦法。而根據之前幾場戰斗獲得的經驗,雙方的戰斗一旦都有所準備,勝負概率頂多五五開,只要魔法師軍官這邊能夠咬緊牙關堅持,一天到晚不間斷戰斗,那么最多一周,就能夠完成一百場勝利的目標。
事實證明,他又錯了。
因為截至目前為止,這種戰斗已經進行了近七百次,魔法師軍官陣營勝利的次數只才剛剛到達九十次,綜合勝率不到百分之十五。在絕大多數對局中,雙方仿佛再次回到了第一次戰斗時的一邊倒局面,而只有場景隨機輪換到眼前這種密林大雨的復雜環境時,由于占據了地勢和元素的雙重優勢,魔法師的獲勝概率才能稍微高點。
原因很簡單,麥克西維爾這邊的魔法師陣營,面對的是一支飛速進步的部隊。
不僅僅是戰術以及作戰經驗層面的進步,更有武器裝備的進步。
麥克西維爾組織魔法師軍官們采用元素陷阱偷襲,于是軍團士兵們便配發了更強大的偵查設備,甚至能夠觀測到元素的流動;魔法師們選擇逐個擊破,針對落單者動手,于是士兵們便在隨機傳送后快速集結,形成小隊行動互相掩護;魔法師們利用各種魔法道具的強大功能神出鬼沒,但在日趨精湛的槍法面前紛紛原形畢露,往往根本來不及發動致命攻擊就被火力覆蓋給消滅……
最終,麥克西維爾用盡了所有戰術,但要么不起效果,要么爽了沒幾場就被找到辦法反制。而在通過對那些勝利對局的總結中,他卻發現,最容易獲得勝利的辦法,居然是繳獲敵人的武器,然后用這些武器對他們進行反擊!
畢竟即便是任何人都能用的武器,但在魔法師手中,也能發揮出比普通超凡者更強的威力,得到質變般的提升。尤其是麥克西維爾偶然嘗試了第一次他擊敗時對方使用的名為“L115A3”的巨型火槍時,他發現在《鷹眼術》與《覓蹤術》的加持下,自己根本不用考慮如何有效用元素殺傷目標,只需要輕輕扣動扳機,就能夠在數百米外取人性命,又準又狠。
對此,他不止一次感到膽戰心驚。
如果這些就是多倫帝國的新式武器,那么如果北部多倫和雪漫王國發生戰爭,雪漫王國到底會有多少精銳的軍法師戰團不明不白喪生?
麥克西維爾暗中下定決心,如果自己或者手下能夠活著回到雪漫王國,一定要把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告訴王室,讓他們明白這東西有多可怕。但問題在于,那個白袍老者口中的主上,有可能會把見識到了一切的第十三軍團成員放回去任何一個嗎?或許最大的可能性,是自己這些人在失去了利用價值后,在這個世間永遠消失吧。
無論如何,在這一天到來之前,自己必須要見到那位“主上”,然后……利用自己最終的底牌,將這一切徹底了結。
想到這里,麥克西維爾的目光逐漸堅定。
“諸位,休息結束了,開始工作。”
他看向巖石洞穴外面的暴雨,對其余四人輕聲說道。
伴隨著輕微的“咔噠”聲,他手中的自動步槍已然上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