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蘇文感到震驚的,當然不止于此。
作戰空間里的“紅”,非但保持著人類的模樣,而且雙眼睜開,呼吸平穩,正靜靜打量著四周狹小的空間。
她還活著!
但她怎么可能還活著?!
且不說系統空間的規則根本不允許活物存在,蘇文可是清楚記得,就在數小時之前,在這個作戰空間里,憤怒的亡靈史萊姆碎片與疑似紅的惡靈幼體被關在了一起。
隨后兩者大戰了幾百個回合,最終的結果是惡靈幼體被史萊姆吞噬。
就算那只惡靈幼體真的是紅的靈魂,蘇文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紅到底有什么理由能活過來,這完全不符合自然規律!
唯一合理的解釋,她根本就不是紅!
在想到這一層的同時,蘇文也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冷靜了下來,他仔細觀察起作戰空間里的“紅”,發現她果然與記憶中有所不同。最明顯的區別在于,當初蘇文曾試圖為紅治療的時候,看到了她脖子以下的身體遍布著各種密密麻麻的符文陣列,但眼前的紅身上卻干干凈凈,皮膚吹彈可破,如同從未涉世的少女。
但如果這不是紅,又會是誰呢?
答案只可能有一個。
那只來路不明的亡靈史萊姆。
直到這時,蘇文才終于意識到,自己當初把亡靈史萊姆封存起來,而非放任其吞噬以擴大史萊姆火藥的產量,究竟是多么明智的決定。
果然對于未知且無法掌控的東西,保持小心謹慎總是沒錯的。
那么現在,該怎么做?
面對這只變成了紅的模樣的史萊姆,自己究竟是嘗試接觸,還是直接想辦法將其徹底消滅,以排除風險?
如果這只是個普通的亡靈魔物,那蘇文根本不需要猶豫,肯定會選擇第二種做法。
可問題在于,如今史萊姆火藥乃是支撐蘇文制造火藥子彈的基礎,并且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找到替代品,如果將亡靈史萊姆消滅或者空間放逐,那么一旦庫存用完,就會陷入巨大困境。而眼下史萊姆變成了“紅”的模樣,反而可能是深入了解對方的契機。
很快蘇文作出決定,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進行有限接觸。
他找來了一張紙,在上面用大陸通用語寫了兩個字,言簡意賅的“你好”,然后把它送入“紅”所在的作戰空間。
看到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張紙,“紅”果然立刻有了反應,只見她的目光聚焦在紙上的文字,而后竟噗嗤笑出了聲。
而就在蘇文眉頭微皺,思考著這笑聲中蘊藏的含義時,她仿佛自顧自般開口。
“賽文先生,你已將我囚禁如此之久,而我除了屢次為你解決麻煩之外,又做過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情,讓你對我抱有這般警惕呢?”
她的聲音完全就是紅的聲音,但內容卻證實了蘇文的推測——這家伙根本不是紅,而是不知為何變成了紅的史萊姆。
至于她的“抱怨”,蘇文則完全不為所動,畢竟他還分得清楚“不想”和“不能”的區別。他可沒忘了自己當初被亡靈史萊姆差點吞噬時候的痛苦,并且毫不懷疑如果條件允許,這只亡靈史萊姆還會那么做。
蘇文的接觸按照原計劃進行,很快他送進去了第二張紙條。
“你的名字是什么?”
“紅”看完紙條上的問題,毫不猶豫回答道:“我當然是紅啊。或許你對于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但我有著紅幾乎所有的記憶和性格,因為我已經與她的靈魂徹底合二為一,從她僅存的理智中繼承了她的一切。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和她已沒有任何區別。”
原來如此,因為吞噬了紅的畸變靈魂,所以繼承了紅的記憶與形態么……
但蘇文記得,這只亡靈史萊姆可不止吞噬過一個生靈,至于包含著靈魂的殘軀,更是不計其數。光是在其出場的時候,在銀盔城的亡靈天災現場,就展開了一場饕餮盛宴,怎么又不見它變成那些靈魂生前的模樣呢?
對于這第三個問題,“紅”的回答是:“因為他們太弱小了,只有足夠強大的靈魂,才能夠喚醒我的融合本能。”
蘇文又問:“你究竟是誰?我是指除了紅以外的存在。”
問題仍以文字形式發出,并很快收到答復。
“我不想欺騙你,但我的確記不清了,我唯一記得的就是,我曾經是某個偉大存在的一部分,但由于某種原因遭到剝離。”
說到這里,變成紅的亡靈史萊姆似乎了陷入回憶。
“當我擁有記憶的時候,我就在骨王奧拉的領地游蕩。但因為那時的我還沒有與靈魂融合后的理智,因此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史萊姆,只會對外界的刺激作出簡單反應。”
“期間我吞噬過很多東西,生靈和亡靈都有,但他們中沒有一個能夠讓我覺醒。”
“就這么過去了很久……可能有上百年,直到有一天,我寄生在一只大型亡靈的耳朵里,被亡靈天災帶到了你所在的輝煌大陸。”
“再后來發生的事,我想你應該都知道了。”
蘇文聽完陷入了沉思。
到目前為止,溝通都很順利,甚至有些過于順利。蘇文幾乎沒費什么力氣,對方就幾乎把來歷全盤托出。
但蘇文顯然沒打算把它放出來。
他完全沒有這么做的理由,而且由于在塞卡蘭達對高階亡靈們兇殘狡詐的壞印象,蘇文反而覺得這家伙比不會說話的時候更加值得警惕。
至于它剛才的陳述,也要暫時存疑,沒必要輕易相信。
所以,還是先放置一段時間,觀察下再說吧。
眼見長時間沒有新的紙條出現,作戰空間里的“紅”似乎也意識到了蘇文的想法,她忽然撅起嘴,露出了慍怒的表情,憤憤不平道:“就算你對我不放心,也該給我一個能夠稍微自由活動的空間吧,再怎么說我現在也已經成為了人類,不再是原本的粘液怪物。在這么狹小的空間里,我連翻個身都做不到!”
對此,蘇文則用冰冷的文字回復:“首先,你根本不是人類,更不可能取代紅,至少紅不會做出你現在的表情。”
沒想到對方卻發出冷哼。
“愚蠢的想法,你才認識了紅多久,接觸了她幾次?就自以為很了解她嗎?”
蘇文:“……”
好像還真沒辦法反駁。
緊接著,對方話鋒一轉。
“更何況,我剛才是以‘小史’的身份對你說話,而不是紅。我想比起一個和陌生人差不多關系的女人,你應該更加在意我本身吧?”
作戰空間里的“紅”在說這句話的同時,全身上下都發生了劇烈扭曲,很快便回歸了混沌的粘液模樣。
蘇文反問道:“小史?”
史萊姆依然用紅的聲音回答:“因為感覺你不喜歡我以紅的身份自居,所以我剛給自己起了名字,就叫小史。反正我被誤會成普通的史萊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自認為這個名字還挺適合我的。當然,如果你想讓我變成紅,那我也隨時可以變回來。”
說著它又變成了紅。
蘇文心想這個功能還挺方便。
不過在塞卡蘭達,紅早就徹底死了,已經沒有了繼續存在的合理性,所以他并沒有去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他真正需要關心的是,這只自稱“小史”的亡靈史萊姆,是否值得嘗試進一步接觸,以及給予最低限度的信任。
這種信任當然不是指掏心掏肺,而是就像她所說的那樣,給予她一個能夠自由活動的空間,滿足這種看上去還算比較合理的要求而已。
而就目前來看,“紅”或者說小史,表現出了充足的無害性和理性,再加上亡靈史萊姆本身對蘇文而言就有不可或缺的作用,他的確沒必要做得太過嚴苛。
一番權衡之后,蘇文決定,這個基本條件可以滿足。
但要在嚴格的監管下滿足。.biqugé
蘇文在瓦倫丁的領域空間里用控制臺分出了一個獨立的小型空間,大約一個房間大小,并且抹去了空間坐標痕跡,以杜絕任何空間傳送的可能。做完這一切之后,蘇文把小史從作戰空間里轉移到了這個房間。
然后蘇文也出現在了房間里。
當然,這不是他本人,而是遠程操控的元素虛影。
現在雙方終于不需要用傳紙條的形式溝通了。
蘇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丟給了小史一件合身的長袍。
“穿上它。”
“喔……”
小史很聽話地穿上衣物,總算沒有保持光著身子的狀態,隨后她打量著周圍空蕩蕩的房間,似乎有些迷茫。
蘇文問她:“你只能變成紅嗎?”
小史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是的,以前吞噬過的靈魂,都被我給浪費了。不過從現在開始,如果能夠讓我繼續吞噬的話,哪怕是最弱小的普通靈魂,我也可以主動和它們進行融合,從而得到它們的一切。”
蘇文本體若有所思。
“對了,我還可以做很多事情!除了記憶之外,我還會擁有被吞噬者的所有能力,包括對元素的掌控。雖然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現在的我好像可以使用屬于紅的全部力量,甚至能夠輕易進入她最私密的領域空間。”
蘇文本體眉頭緊皺,呼吸有些粗重。
但房間里,元素虛影形態的他則面色如常:“然后呢?”
“然……然后?難道這還不夠嗎?”
小史驚訝道,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縮了縮身上的長袍。
“難道說你想對我……如果你能滿足我的要求,也、也不是不行哦。”
這下,蘇文打死也不會相信這家伙繼承了紅的性格。
他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吞噬紅的靈魂和能量之后,你還會變成最初的樣子嗎?還是說,會一直以現在的形態持續下去?”
“當然是維持現在的形態啊。”小史似乎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多虧了紅的靈魂所賜,我已經成功覺醒了理智,為什么還要變回最初和野獸一般的狀態呢?”
“請明確告訴我,是‘不想’還是‘不能’?”
“既不想,也不能!話說回來,你為什么這么在意這個問題,現在的我和以前的我相比,能做的事情多太多了吧?”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你已經沒用了。”
小史:“??”
但還不等她開口,蘇文的元素虛影就消失在了房間里。
在這之后,本源空間的蘇文又隨意往房間里面丟了些家具,然后就再也沒有去管小史,仿佛瞬間對它失去了興趣般。
蘇文不得不承認,在剛才小史主動說出了自己的能力時,有那么一瞬間,蘇文甚至認為自己撿到了比系統還要逆天的外掛。但冷靜下來之后,他意識到這比起外掛更有可能是陷阱——以他和這只史萊姆之間的關系,還沒有信任到可以相信這種話的程度,即便它真的能夠做到,也有可能是另有圖謀的誘惑。
既然如此,亡靈史萊姆對于蘇文的價值,依然只有其產出的史萊姆火藥,所以蘇文在得知現在的小史不會再變成原始形態時,只感覺到晴天霹靂的噩耗。
要知道不變回去,就意味著不會吐出作為“排泄物”的火藥。
那要它還有何用?
簡直沒有比這更糟的事情了……
蘇文本以為這只史萊姆進化之后,不但能力更強大,而且還可以交流,搞不好能給自己帶來更大的收益。結果卻發現,它連最珍貴的東西都已經丟掉。
真是悲哀。
而就在這時,蘇文忽然注意到了一件事:在他使用亡靈史萊姆吞噬血色人形的時候,他把史萊姆切成了兩半。
其中一半被他拿來使用,最終又因為與紅的惡靈融合,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而另一半則始終待在隔壁的作戰空間里面,直到現在都還在無能狂怒沸騰著。
換言之,變成了紅的亡靈史萊姆,僅僅只是最初的一半容量。
或許這就是它所說的“剝離”?
這下蘇文松了口氣。
看來,情況還沒有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