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別讓等待成為遺憾
蘇文不由得吃驚。
自己只是冒用安德森少校身份，并沒有刻意模仿行為，的確說話做事還是原本作風不假。可時隔這么多年，就連曾經朝夕相處的莉蒂西婭都完全看不出端倪，歌莉斯坦又是怎么察覺到的……
不過聽她語氣，顯然也僅僅是感覺到了熟悉，并不是真的認出了自己。
這個苗頭不太好，蘇文認為有必要盡早掐滅。
但在這之前，不妨先聽聽歌莉斯坦怎么說。
他不動聲色微笑道。
“人的一生中會遇到數不清的人，尤其是像我們這種能比普通人活更久的‘超凡者’，會遇到更多人——抱歉，我知道這個詞在特里底斯不該被隨意提起，但并非所有超改者都是超凡者，希望你能理解。總之，在你遇到的人中，與我相似的一定有不少，但能夠讓你如此在意，想必那個人對你而言很重要吧？”
或許是受到了酒精的影響，歌莉斯坦重重點頭，將酒杯往桌上一頓：“沒錯，那人曾經對我十分重要，即便時隔多年，還是無法忘記。而越是和你接觸，我便覺得你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個他。”
這下蘇文可以肯定，歌莉斯坦指的就是自己“賽文·阿萊耶”的身份了。在感嘆這女人的敏銳直覺和強大記憶力的同時，他哭笑不得地晃了晃酒杯：“別忘了我可是有家室的，麗斯大姐。”
沒錯，真正的安德森少校早已成家，甚至連孩子都有了倆。
歌莉斯坦瞪了他一眼。
“去你的！我只是觸景生情罷了，別以為我會因此跟你發生些什么。”
蘇文笑道：“開個玩笑，要不詳細說說你們之間的故事？能讓麗斯大姐念念不忘的男人，我還挺感興趣的。”
此時他心中已然清楚，歌莉斯坦今天顯然是把自己這位“安德森少校”當成了傾訴對象，以排解心中煩悶。至于這煩悶從何而來……大概正如她所說是觸景生情，從“安德森少校”身上看到了“賽文·阿萊耶”的影子，從而回憶起了那段對她而言已經過去了快三十年的往事。
蘇文真沒想到，當年的事，竟讓她意難平到現在。
自己當初那決絕的斷舍離行為，果然給眼前這位如今已是年過半百的老姑娘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或許不該做那么絕的，若是能夠巧妙的淡化處理，或許會讓彼此忘得更加徹底些。
只是那時蘇文年輕氣盛，沒能考慮這么長遠。
如今再次相遇，自己雖然無法彌補什么，也沒必要彌補什么，但作為聽眾，當成故事聽一聽，也挺好。
蘇文顯然猜中了歌莉斯坦的想法，后者立刻順水推舟：“也好，但這事你可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蘇文笑道：“你放心，我這人記性很差，許多事情隔夜就忘。”
于是，歌莉斯坦似乎陷入了回憶中。
娓娓道來。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和那人從小相識，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彼此之間無話不談。”
“后來我離開了那座城市，去了很遠的地方修行。”
“這一去就是許多年。等我學成歸來之后，才發現那人經歷變故，家破人亡，從貴族淪為了底層平民。”
“我有心想要與他相見，卻不知應當以何種姿態相見，更不知該如何開口——無論是否承認，客觀上我們早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我擔心我的貿然出現，會打破他已經很難的生活，會為他帶來更多傷害。”
“我選擇暗中幫他解決一些小麻煩，這是我認為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我小心翼翼期待著他有朝一日能夠走出泥沼，到了那時再光明正大與他再會，我認為我們有大把的時間，可沒想到……”
見歌莉斯坦說到這里，神色有些傷感，蘇文明知故問道：“出意外了？”
“是的。”
“請節哀。”
“……不是這種意外，或者說只是對我而言的意外。他早有機遇，只是隱而不發，當我意識到這點時，他已經一躍成為我需要仰望的存在，并且——他肯定早就知道我回來了。”
雖然作為當事人，但蘇文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樂了：“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歌莉斯坦瞪了這位安德森少校一眼：“想笑的話就笑出聲吧，反正你也覺得我很蠢不是么？”
“確實，聽起來你失去了一個抱大腿的好機會。”蘇文笑道，隨后話鋒一轉，“不過也未必是壞事，這樣還能保留一些美好的幻想——你有沒有考慮過，對方說不定早就把你忘了，或者壓根沒把你當回事？”
歌莉斯坦苦笑著搖頭道：“考慮過，那又如何？在他身處最低谷的時候，一定希望有人站在他面前，為他分擔痛苦，而我卻……可惡，我這么說，倒更像是在為了失去機遇而懊惱。好吧，不裝了，我就是這么想的！”
說完，她又露出了招牌的便秘般的表情，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憐。
“反正都過去了，不是么？”蘇文說著，舉杯與她碰了碰，“為你的抱憾終身而干杯。”
歌莉斯坦碰了杯，卻沒有馬上喝，而是盯著蘇文，看得他心里發毛。
蘇文：“你怎么了？”
歌莉斯坦喃喃道：“你說出的話，和那家伙可真像。”
蘇文連忙打了個冷戰：“重申一遍，我可是有家室的！”
“滾！”
歌莉斯坦把這番話說出后，整個人看起來都輕松不少，并沒有繼續停留在這個話題上。
蘇文也沒有追問后來發生了什么，兩人就像最初一樣把酒言歡，仿佛這個故事只是席間的插曲。
直到后半夜，蘇文才把醉醺醺的歌莉斯坦扶了回去。
做完收尾工作，他返回自己的寢室，看著鏡中的自己，臉上逐漸露出思索之色。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歌莉斯坦的那番話讓蘇文想到了現在的自己——自己和莉蒂西婭之間的情形，與當初又何其相似？
蘇文不禁陷入回憶。
今天的莉蒂西婭，有點像是當初尚未覺醒前世記憶的自己。
今天的歌莉斯坦，則似乎扮演著當初莉蒂西婭的角色，陪伴在今天的莉蒂西婭身邊。
而今天的自己，簡直就是當初的歌莉斯坦！
數十年過去，人還是當初的人，只是角色之間的關系，就像是等邊三角形旋轉了一百二十度。
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
那么，自己真的要做出和當初歌莉斯坦一樣的選擇嗎？
有一件事。
只有蘇文自己才明白……
那個深愛著芙蕾尼的賽文·阿萊耶，那個時刻盼望著與她再會的少年，其實并沒有飛黃騰達，而是已經在她的暗中守護下悄然死去了。倘若歌莉斯坦早一些出現，就早一些，只要趕在“蘇文”的人格和記憶覺醒之前，那么今天又會是什么情況？
蘇文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他整理好自己的儀表，隨后抬手虛按，一通操作下啟動了戰術裝甲，伴隨著一陣空間的輕微扭曲，消失在了房間里。
幾分鐘后，蘇文如履平地般穿過了第21實驗室數道安防大門的阻攔，來到了實驗室最深處“莉婭博士”的專屬辦公室。
室內燈光明亮。
透過窗戶上的磨砂玻璃，蘇文依稀看到，身穿常服的半精靈正伏在亂糟糟的案前，借助笨重的古早計算機處理著實驗數據。
蘇文在門前現身，褪去裝甲，抬手敲了敲門。
現在的他，從里到外都恢復了原本的面貌，而非偽裝出來的安德森少校。
門后很快傳來疲憊但響亮的聲音。
“誰？”
“是我，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