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眉山的山門前,在暴雨中疾馳了一夜的繡衣使們一邊慢慢解下馬頭蒙著的黑布,一邊暗自調息休整。
大雨將每個人的渾身上下都淋透了,黑色的繡衣黏在身上,和濕漉漉的頭發一起,齊齊站著,透著一股狠辣的冰冷殘酷。
但好在他們都有真元護體,內里還都是溫暖火熱。
薛律一臉平靜地看著山門,心中卻涌動著濃濃的擔憂。
這些擔憂,更多來自于他昨日和陳三更的分析和推演。
或許是因為需要薛律傾力配合的關系,陳三更并未對薛律隱瞞太多自己的發現和推測。
薛律毫不猶豫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因為,他也需要功勞。
如果按照陳三更的推理,如今青眉山主洛靈均時日無多,圣女洛青衣又恰好在這時候由陳三更幫忙打了個翻身仗的情況下,大長老袁搬山極有可能會坐不住。
在朝廷,這樣的場面可不少,甚至當朝陛下都是在多年前的那個晚上驚險上位的,所以薛律很同意陳三更的判斷。
萬一真如陳三更所推斷,萬妖圣子跟青眉山大長老袁搬山暗通款曲,那昨夜的青眉山極有可能已經易主。
山中是否有叛亂,戰斗開始了沒,又或者結束了沒。
如果能上山,他們見到的又將是誰。
而提前趕來的陳三更,能不能在這場上三境大能的斗法中全身而退。
......
一切都是未知。
能讓男人不知道里面具體情況就敢熱血上頭往里闖的地方極少,至少不會是此刻的青眉山。
老實說,他第一次將陳三更派往青眉山,還是有私心的。
就是萬一陳三更死了,他也可以趁機進入青眉山順便查探青眉山的內情,所以他并沒有將一切如實相告。
但在昨日見識了陳三更的推理能力之后,他決定,一定要將這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收攏在自己身邊。
所以,他帶著人義無反顧地來了,能幫得上一點忙總是好的,至少青眉山沒那個膽子將他們全部殺了。
一名三星繡衣使無聲走到薛律的旁邊,略帶憂慮地道:“薛大人,咱就這么大剌剌地帶著人沖到山門前叫門,人家會開門讓我們進去嗎?”
他是此番從天京城奉命來天益城支援的人,沒少聽過十大宗門有多么跋扈,繡衣使衙門若非有一個深得陛下信任的繡衣令在,恐怕人家都不帶正眼瞧一下的。
薛律招呼都不打一個,星夜奔馳,天還沒亮就來叫門,人家又怎么可能給啥好臉色。
從剛才那個看門大妖的神情就看得出來,一臉嫌棄。
不過他卻不知道,如果不是知道了路向西被抓了典型,大長老要全面清理山中怪相的消息,這個大妖甚至連通報都不會去。
薛律故作自信地平靜道:“不用著急。”
忽然,山門處的小屋中,方才看門的大妖重新出現,很快打開了大陣,換上了一副笑臉,恭敬道:“諸位里面請。”
沒有什么搜身、限制人數、取下兵刃之類的說法,突出的就是一個十大宗門的底氣。
包括薛律在內的眾人盡皆松了口氣,由薛律領頭,魚貫而入。
剛穿過山門處的那一片云霧和密林的遮擋,青眉山絕美的景致就出現在了面前,與之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個神色蒼白的老頭。
石季尚?!
青眉山長老?
這是還沒鬧起來還是已經打完了?
不過看他的樣子,像是身負不輕傷勢,圣女贏了?
憑借繡衣使衙門強大的情報系統,薛律一眼就認出了此人的身份,腦海中隨之閃過許多念頭,但他并未聲張,裝作不熟地行禮問好。
身負重傷但行動無礙的石季尚拱了拱手,微笑道:“薛大人好,諸位好。在下青眉山長老石季尚,特在此恭迎諸位。”
此言一出,眾人齊齊震驚。
長老在山門口親迎?!
這什么待遇啊!
恐怕令使大人來了也不過如此吧?
眾人也都懂行,在薛律的帶領下連忙開啟了一波互相吹捧,一時賓主盡歡。
若非薛律瞧出了石季尚的虛弱,趕緊中斷了話題啟程,眾人或許能在這兒聊到吃早餐。
將馬匹交給專門的仆役牽走精心喂養,眾人走在通往山主府的山道上。
“薛大人!”/“石長老!”
石季尚和薛律一起打破了沉默,然后在異口同聲之后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薛律身為客人謙讓起來,“石長老先說。”
石季尚笑了笑,并未推辭,“薛大人可否認識一個叫做陳三更的少年?”
這......
我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呢?
雖然情報中說石季尚是圣女一系的人,不過這個利益當先的年頭,大家還不是誰給的好處多跟誰?
都嘲笑青樓的姑娘見錢眼開,有錢就認爹,堪稱人間叫父,但本質上大多數人跟她們又有什么區別呢?
只不過出賣的東西不一樣罷了。
于是,薛律決定穩一手,他看著石季尚,“石長老,現在山中誰主事啊?”
石季尚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還能有誰?自然是圣女主事啊!”
“陳三更是我的好兄弟!”薛律拍著胸脯慨然道。
石季尚點點頭,心中對圣女的佩服又高了幾分。
方才下面人來稟報的時候,圣女就說了這幫人的到來或許與陳三更有關,勞煩石季尚親自去迎接一下,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路過主峰前方,山體上一個恐怖的創口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石季尚淡淡道:“出了點小事,諸位不必在意,來這邊請,圣女還在山主府中靜候。”
......
山巔涼亭中,吳青帝閉上眼,等待著陳三更結果了他的性命。
沉默了一會兒的陳三更卻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會殺你。”
吳青帝重新睜開眼,“陳兄莫非是個心慈手軟之人?”
陳三更再次搖了搖頭,“我向來不抗拒殺人。”
他看著吳青帝深若幽潭的眸子,“但我覺得,我無權對你做出生命的審判,你也無需給我什么交待,因為至始至終,你與我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沖突。你我之間,終究還是友情占據了多數。”
“能聽到這句話,足慰平生。”吳青帝面露感慨,“那陳兄要如何?總不可能放了我吧。”
陳三更第三次搖了頭,“你不需要給我交代,但我覺得你應該給他們一個交代。”
他似有所感地扭過頭,看向下方的廢墟上。
吳青帝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剛好瞧見了一隊身披黑色繡衣的人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