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這座名為摘星的高樓最初命名正是因為可以手摘星辰。
那時天庭初開,天庭敕令會通過陣法,飄然而落,凝聚在摘星樓頂的天書盤上。
從人間仰望,就如銀河墜落,星辰點點。
每到這種時候,那萬民景仰跪伏的場景,壯觀得令人心顫。
可惜畢竟天地破碎,人間靈氣愈發散逸,天梯斷,天門關,天人間隔更強,那種壯闊的景象就此封存于記憶之中,再無人得見。
就在曾經星辰落地成書的天書盤不遠處,有兩個男人正對坐著,各自面前僅一杯清茶,像是街頭偶遇,又囊中羞澀吃不起酒肉的老友。
聽了荀郁的話,監正終于輕笑了笑,“哦?國師之智計果然名不虛傳。老頭子難得好奇點事情,不知國師可愿為我解惑?”
“那是我的榮幸。”荀郁欠了欠身,開口道:“在陛下眼中,此事是這樣的。”
“太祖有子在世,一直是縈繞在他心頭的陰云,此事一天不解決,他以及他后代的正統就一直要受到質疑,甚至在史書上,千百年后都不知將演變出什么樣的傳聞。于是我就告訴他,凡事疏不如堵。”
監正面露恍然,顯然輕輕一點,便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奧妙。
但他沒有出聲,更不提賣弄,只是靜靜聽著。
讓人把話說完是一件很基礎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禮儀。
荀郁接著道:“我對他說,我們可以找一個人,一個各方面情況都跟太祖遺孤有些相似的人,然后由我打著替太祖鳴不平的名義,將其帶到天京城,和他共演一出戲。”
“同時,我還可以利用楚王和秦王的爭斗來挑動十宗內斗,等斗爭到關鍵處,再想辦法讓楚王身亡,嚴懲那個替罪羊,陛下哭上幾場,掉幾滴眼淚,一切都完美收尾,就此名正言順。”
“陛下對這個計劃很是滿意,所以全力配合了。”
監正這時才開口道:“那么如今的楚王到底又是不是楚王呢?”
荀郁看了監正一眼,“您就別逗我了,他身上有無大端趙氏天命,這些白衣看不出來,您還能看不出來嗎?”
監正端起茶盞,“那么到時候讓誰來殺死這位假太祖遺孤,背負罵名,遭受朝廷追殺呢?”
荀郁深吸一口氣,緩緩報出一個名字,“陳三更。”
從荀郁來了到現在一直云淡風輕的監正手微微一抖,一滴茶湯落在白色衣袍上,頓時染出一片濕漬。
荀郁瞳孔瞬間猛縮。
“人老了。”監正笑了笑,“就是那位聲名鵲起,出身神秘的少年高手?”
荀郁點了點頭。
“所以,你才會在那天晚上逼得他跟楚王交惡?”
荀郁又點了點頭。
“但是,你就不怕把人得罪狠了,提刀把你砍了?”
荀郁聞言沉默了一瞬,“待我做完了我想做的事,我可以把命賠給他。”
監正呵呵一笑,“按照你剛才的說法,你騙了陛下,意思是不止楚王會死,秦王也會死?”
荀郁沉聲道:“這正是荀某今日前來所想要與監正探討之事。”
監正輕輕將茶盞放下,“說來聽聽。”
回到洞府附近,已經是下午。
當重新見到眾人時,心中隱隱還是有些擔憂的陳三更才真正松了口氣。
當看見他們三位,洞府陣法之中的眾人卻生出了完全不同的反應,云香和劉關張等人自然是高興,但剩下的百余名女子在瞧見跟在二人身旁走回來的姑娘時,眼神就為之一黯。
這時走回來的姑娘,就仿佛她們被打回來的希望。
陳三更扭頭看著范自然,“你們過去吧,我就先不去了。”
范自然點了點頭,那個姑娘也朝陳三更輕輕行了一禮,緩緩朝著人群走了過去。
走回人群,姑娘立刻就被其余女子圍住了,七嘴八舌地詢問起回去之后的感受。
昨日說著什么余生無依無靠的氣話,但若是能回家與家人團聚,誰又不想呢!
還是紅姐站出來主持大局,開口道:“都別鬧了,讓玉兒慢慢說。”
名叫玉兒的姑娘神色黯然,輕輕開口說起了從昨夜見到父母之后的種種。
她們之間都沒什么害羞的,以前猳國在的時候,比這害羞無數倍的事情都做過,所以說起來一五一十,不帶一點隱瞞,聽得其余姑娘眼神絕望。
在這些人中,玉兒的情況已經算是好的了,父母的獨女,夫君又是先有情后成親,尚且如此,她們那些遠嫁入夫家,或者本身就只是妾室的女子會遭遇到什么情況,不言而喻。
抽泣聲先是低低響起,很快就像是極厲害的瘟疫,很快蔓延開去,洞府中哭聲響成一片。
即使是紅姐,也是等著眾人又哭過一場,才出聲安撫,讓洞府中慢慢重新安靜了下來。
她開口道:“雖然感覺一下子沒了依靠,但你們想想從昨天到現在,這一天,我們還擔驚受怕嗎?我們還需要變著花樣去伺候那個惡人嗎?改變,總是要有代價的,我們現在就在經歷這樣的事情,只要我們自己不放棄,就一定有辦法的!”
云香詫異地看了紅姐一眼,在她看來,一個普通的婦人,恐怕是斷然說不出這等言語的。
而且紅姐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但身上的風韻和氣度,顯然過往都是在養尊處優之中。
不過眼下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她上前一步,柔聲道:“諸位姐妹,不要太過傷心,紅姐說得好,辦法總是有的,你們看看我,我以前的日子比大家更慘,現在不也慢慢好起來了嗎?”
經過昨夜相處,為了安撫眾人,云香也毫不避諱地將自己的經歷說了出來,瞬間拉近了與眾人的關系。
當時看得呂鳳仙是又悲傷,又無語。
這會兒聽了云香的安慰,一個女子抽泣道:“云香妹妹,我們跟你那能比嗎?”
另一個接著道:“就是,且不說長相了,你仍是完璧,我們現在頂多是玉璧,有的都只是玉環了,還有什么盼頭啊!”
紅姐扭過頭啐了一口,“沒羞沒臊地,說什么呢!”
范自然和呂鳳仙一頭霧水地對望一眼,然后又更加懵逼地轉過頭去。
云香紅著臉,一時也不知道咋回答。
紅姐嘆了口氣,看向外面,看著洞府外的一個山包上,正湊在一起商量事情的幾個男人,尤其是瞧著那個長身玉立,豐神俊朗的青衫男子,輕聲道:“不知怎么的,我就是相信他,相信他能夠帶領我們走出這個絕境!”
“哎,咱們女人吶,不管什么時候總是會傻乎乎地相信長得好看的男人”
她嘆了口氣,扭頭微笑著看著大家,“但有人能讓我們相信,總比心如死灰好,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