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荷及時拉住了蘇言的手,制止住他繼續往吳婆婆臉上打下去的行為,下一瞬間,她從腰間摸出一沓薄薄的、漆黑符紙一樣的東西,上面用紅色的墨水寫上了兩個小字:天符。
她從上面撕下一張薄薄的黑紙,口中念念有詞。
“睡。”
一道迷幻的黃色光暈從黑色符咒中向外輻射而出,以宋云荷為中心,靈力掃蕩了整個西陽村落,有拿著鋤頭的男人踉蹌兩步,緊接著一頭栽倒在了地上,下一秒竟鼾聲如雷,顯然是已經呼呼大睡起來。
撲通,撲通。
一聲接著一聲,一人接著一人,吳婆婆,胡成夫婦,整個小村子里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像是被下了咒一樣,暈乎乎地栽倒在地,所有人都睡成了死豬一樣,剛才還吵鬧的屋內轉眼間像是被施了魔咒一般,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鼾聲。
宋云荷松了口氣,她望向手中化為飛灰、飄散在空氣中的漆黑符紙,臉上罕見的露出了一種心疼的表情。
“還剩七十三張......”
“這莫非是山海樓的天符?”蘇漁湊上前,驚訝地說道,“沒想到,這東西竟然在你手上。”
宋云荷咧了咧嘴,道:“確實是上十器的天符,師傅您果然見多識廣,剛才那張記錄了讓方圓百里內所有普通人都昏睡的術,若是不用外力解除,估計他們都會這么永遠的睡下去了。”
蘇言茫然的望著眼前的景象。
“據傳說,山海樓內有關修仙的寶物比皇城里還要多,除開那些堆積如山的普通貨色,光是天下間叫的出口的,便足足有三百余件,被稱之為器。”蘇漁解釋道。
“云荷送你那柄白鹿飛劍,便排在第一百五十一位。”
“而這三百余件東西里,排名前十的被稱之為上十器,每一件都有大威力、大恐怖,這本天符排在第十的位置,不知源于上古何時,但其可以記錄他人的術,雖然剛才第七十四頁只是讓普通人昏睡,但是到了前幾頁,想必也會記載一些大修行者的術吧。”
“可能有曾經稱霸一方的,可能有混沌時期大能的,甚至可能......有人仙的術。”
蘇言倒吸一口涼氣,不僅僅是因為那漆黑小本子上可能記錄著人仙的術,而是就算這東西這么強,卻也僅僅排在第十罷了。
自己用起來覺得格外順手的飛劍白鹿,更是只有一百五十一名。
那在往前一點的器,又會是什么樣子的?第一位的呢?而在這背后,是山海樓這尊龐然大物,是樓頂那個自己感覺不會喜歡的太尉......
他在一邊胡思亂想著,蘇漁卻笑著望了望宋云荷,說道:“傳聞說太尉大人極其喜歡自己女兒,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宋云荷搖搖頭,沒有多說,她望向躺在地上的吳婆婆,嘆息一聲。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她說道,看了看一邊蘇言,小聲說道,“師兄啊,雖然你幫我出頭我是挺開心,但你也不能這樣打一個普通老人吧。”
“我一視同仁,這叫眾生平等罷了。”蘇言哼了一聲,關切地問道,“而且我也沒用一丁點靈力,如何,你手臂上的傷還好?”
“劃破皮了而已。”宋云荷點點頭,依舊意外地看向已經恢復了一臉淡漠表情的蘇言,聲音微弱,“我們走吧,看樣子,說已經是說不通的了。”
蘇漁點點頭,望向依舊被綁在柱子上的胡小偉,“那么,他怎么辦?”
蘇言沒有多說,伸手去解開他手上的鐵絲。
“救走吧,他這樣下去,就算不被折騰死,也基本丟了半條命。”他望向眾人,“你們說呢?”
幾人微弱地點了點頭,蘇漁嗯了一聲,上前敲了一下胡小偉的腦袋,男孩從睡夢中驚醒,慢慢抬起了頭。
他望向周圍凝固的世界,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胡小偉,我問你個問題。”蘇言揮了揮手,淡淡地說道,“跟我們走嗎,離開西陽村?”
他迷茫地望著蘇言。
“去哪?”
“外面,正常人的世界。”他說道,“你爹媽,那吳婆婆,還有村里人都瘋的差不多了,這樣下去,你被無故虐待的日子不知還會持續多久。”
胡小偉沒有回答,他坐在那里,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只是腦袋失去了運轉的機能。終于,他望向蘇言,認真地搖了搖頭。
“謝謝,但我不能去。”
蘇言皺起了眉頭。
宋云荷急了,上前兩步,說道:“你被關在屋里,被毆打,承受這些愚昧的東西,為什么還不愿意跟我們走?”
胡小偉的眼神格外清澈。
“因為我身上有鬼啊。”他說。
蘇言愣住了。
宋云荷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倒退兩步,差點跌倒在地上。
陽光打在空氣中,凝固在骯臟的塵埃里。
一時間,蘇言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他和胡小偉一站一坐,面對面,不過幾寸的距離,但中間卻隔著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他轉頭望向蘇漁,后者垂著手,扶著墻;這位平日里巧舌如簧的師傅,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應該、或者可以說些什么。
他們沉默了好久,胡小偉也沒有說話,終于,蘇言輕輕拉起依舊沉浸在震驚中的宋云荷,輕輕說道:“我們走吧。”
張白安第一個向門外走去,然后緊隨著低著頭的宋云荷,蘇言一步一步慢慢走在最后,他心中總有一種奇怪的期待,希望那身后的男孩能幡然醒悟,大聲的喊出來,希望要跟他們一起離開,擺脫這個西陽村、擺脫這里愚昧而恐怖的生命。
然而這終究只是他自己的一廂情愿罷了,胡小偉并沒有叫住他,但是當蘇言手抵在門框上的那一刻,身后傳來一陣微弱的聲音。
“哥哥。”
“嗯?”
蘇言停下腳步,站在那里。面前是屋外的晚夏的璀璨陽光,屋內,是撲鼻的惡臭,透不進光線的昏暗,天空中日色如層薄金一樣鍍在窗檐里,沉默在暖冬的詭異色彩里。
他聽到男孩輕輕問道。
“我身上,真的有鬼嗎?”
蘇言沒有說話,直到已經走出老遠的宋云荷轉過身,對他催促般地揮著手,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干澀,一個一個音節,像是強行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一樣。
“有的。”
他這樣說道。
“有的,你身上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