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點鐘,沈君諾做完筆錄帶著妹妹回到了家里。
鄭道已經等在了沈家院外。
“猛哥呢?”
看到只有沈君諾兄妹回來,鄭道焦急的問道。
今晚教育路上發生的事,被不少一中學生看到了,鄭道從別人口中得知這件事后,急忙趕了回來。
“猛哥被拘了么?事情嚴重不嚴重?會坐牢么?”
看到沈君諾神色嚴肅,鄭道連珠炮地追問道。
“還不知道。”沈君諾打開院門,三人走了進去。
“做事要講究策略!猛哥也太......”
關心則亂,察覺事情有點嚴重了的鄭道忍不住習慣性的抱怨。
“都他媽怪我,晚上跟你一起出去就沒事了。”
許是不忍抱怨暫時身陷囹圄的王猛,鄭道改抱怨起自己來了。
“君諾,你一定要救猛哥啊,猛哥幫過我們那么多次.......”
鄭道抓住一言不發的沈君諾胳膊,聲音竟有點哽咽。
“放心吧,咱們都不會有事......”
沈君諾把擔憂的鄭道勸回了家,自己卻躺在床上反轉輾側把所有能利用的資源梳理了一遍。
蘇繼賢在滬城遠水解不了近渴,并且兩人之間除商業合作也沒有能托付大事的私人關系。
陳建新人在體制內,有進步的抱負,愛惜羽毛的他大概率不會攪和這種事。
母親那邊的人脈關系,沈君諾清楚,這短短一年半里想來也不會有什么翻天覆地的變化。
就算是想動用睿諾地產的法律資源,趙家寧必定還要再去和許睿說。
因為睿諾地產整個法務部門都是許睿從京市帶過來的,是他的嫡系,趙家寧未必支使的動。
與其這樣,不如沈君諾自己找他說,免得趙家寧轉述過程中出現信息傳達走樣。
即便因為許睿對趙家寧的心思,沈君諾不太情愿求助他,但現在卻不是矯情的時候,因為這件事一旦處理不好,王猛不是沒有坐牢的風險.....
劉瑞頭上的傷看起來并無大礙,如果只是輕微傷,一切都好辦。
但接下來事件的定性就非常關鍵了,畢竟王猛做出了那樣可怕的一個動作,還被好幾個人看到了。
想來劉瑞家人肯定會以此為由在這件事上發力。
這件事可以說是一起醉酒尋釁滋事,但也有可能定性為行兇未遂。
沈君諾一夜未眠,煎熬著等到早晨八點,打了一通電話出去。
“媽,許睿電話是多少。”
沈君諾顧不得像以往先問‘吃飯了沒?身體還好吧’,直接問道。
剛好,趙家寧和許睿正在工地上一起巡視。
雖然不太滿意兒子沒有禮貌的直呼其名,但聽得出兒子故作平靜的聲音里卻藏著急切。
于是趙家寧把自己的電話遞給了許睿,一旁的許睿不明所以。
“喂,君諾你找我有事?”
“老.......許叔叔......你們公司有沒有懂民刑的律師?”有求于人,沈君諾也不再稱呼‘老許’。
這是沈君諾第一次這樣稱呼許睿。
“找律師做什么?”許睿察覺到了稱呼變化,笑著道。
旁邊的趙家寧投過來關切的目光,聽聞找律師,她以為兒子又惹到什么大麻煩。
等到沈君諾原原本本的把這件事說出來以后,許睿暫時給了沈君諾一個定心丸。“律師我會安排,你也不要太擔心。事情應該沒你想的那么嚴重。”
當天中午,趙家寧就陪著睿諾地產一位熟通民刑的律師趕回了縣城。
趙家寧回來好理解,畢竟這事起因在兒子身上。
但沒想到許睿也一起過來了。
下午,幾人聚集在沈家,沈君諾又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情況跟律師講了一遍。
商討對策的時候,律師自以許睿為馬首是瞻,但許睿也都會再征詢沈君諾的看法。
一時看起來有些別扭。
隔天律師去派出所詳細了解了情況以后,回來告訴眾人一個好消息:王猛暫時是按治安拘留處理的。
但第二句話又讓沈君諾的心懸了起來:劉家一直外跑動這個事......
工地上的事務繁雜,許睿也不可能一直呆在縣城,于是在這天就先返回了余州。
律師則留了下來。
當晚,沈家就剩趙家寧母子三人的時候,沈君諾和母親道:“媽,這個事不管花多少錢也不能讓猛哥出事。”
“這個我知道,你放心吧。”趙家寧給了沈君諾肯定的答復。
“不過小猛這孩子的脾氣.......”趙家寧又輕聲道:“可不能再打架了啊,再這樣下去早晚要出大事。”
沈君諾何嘗不懂,想起前世王猛就是因這脾氣最終吃了大虧,照這樣繼續下去,難保下一次就真的闖出彌天大禍。
沈君諾忽然心中一動,對趙家寧道:“媽,等這件事解決了,讓猛哥跟著你去余州吧.......”
......
王猛被關押了15天以后放了出來,中間趙家寧通過律師和劉家的商談好了賠償的問題,以換取對方不再繼續追究。
其實劉家最初沒打算這么輕易放過王猛,沈家這邊的律師和對方進行了幾輪唇槍舌戰。
但在最關鍵的:王猛到底有沒有拿碎酒瓶傷人的意圖一事上,雙方各執一詞。
當晚光線昏暗,雖然有人說看到王猛做了那個動作,但一沒有傷口之類的直接證據,二來王猛也否認了對方的說法。
如果要坐實劉家對王猛的指控就屬于刑事案件了,相對于民事,刑事案件對證據鏈的要求也更為嚴謹和完整。
雙方爭論了幾天車轱轆話,誰也提供不出有力證據。
看到讓王猛坐牢的愿望實現不了后,劉家才收了賠償了事。
但具體給了劉家多少,趙家寧沒告訴沈君諾。
趙家寧快刀斬亂麻般的處理此事,是有一分私心的。
如果王猛真要坐牢的話,那當晚被救的沈君諾可要欠王猛一個一輩子也還不清的人情了......
這件事影響巨大,既然驚動了派出所,學校肯定也會知曉。
特別是劉家人不依不饒,想要逼迫一中開除沈君諾。
在劉瑞家長的攪纏下,教導處本來準備給沈君諾一個警告處分。
但報到校長那里時,卻被一票否決。
“開玩笑!我們的學生是受害方!”
雖然劉家施加了一定壓力,但老校長卻沒有一絲動搖。
畢竟,沈君諾因為科技發明大賽特等獎獲獎者的身份,是一中素質教育的標桿。
標桿怎么能有污點!
一月十五日,2002年期末考試前幾天,天空中飄著雨絲。
三男一女四位少年站在江陽縣客運站發往余州的班車前。
王猛把鋪蓋卷在客車行李箱放好,鄭道上前給了他一個熊抱。
沈君諾替王猛背著他的舊牛仔包。
“猛哥,一個人在外邊,萬事小心。”
沈君諾把背包從肩膀上摘下來遞給了王猛。
王猛沉默著點點頭。
在劉瑞幾個長輩放話要收拾他的情況下,暫離縣城無疑是最合適的選項。
可這座小城不只是他長大的地方,他所有的喜憂悲歡,他所有的兄弟,甚至愛情都在這里。
離K縣城,讓他有種和過往割裂的痛苦。
隨后,沈、鄭兩人稍稍拉開了點距離,給毛珂和王猛留下獨處的空間。
王猛從口袋里掏出一支手機塞給了毛珂。
因為王猛的離開,垚記也被迫轉讓了。
近一年的營業額和一筆轉讓費,讓四人每人分了8000塊。
這是王猛有生以來第一次拿到這么大一筆屬于自己的錢,為了聯絡方便,他臨別前買了支手機留給毛珂。
平日里豪爽的毛珂,此刻把頭抵在王猛的肩膀上,身體微微聳動。
像是在哭。
被離別情緒感染了的鄭道,也揉了揉眼睛。
客車發車以后,三人靜靜站在原地看著漸行漸遠的大巴,直至客車完全消失在迷蒙的雨霧中。
車上的王猛依依不舍地望著越來越遠的小城輪廓,整日以硬漢形象示人的他也忍不住酸了眼睛。
傷感的王猛忽然被懷里的舊牛仔包硌了一下。
知道里邊裝的都是衣服的王猛奇怪的打開了背包。
最上面放著一個撐得硬邦邦的信封。
王猛打開信封。
兩沓厚厚的鈔票靜靜躺在里面,每沓還插了一張紙條。
‘猛哥,在外邊用錢的地方多,這些錢你帶走用吧,我想當面給你,君諾非要偷偷塞到你包里......’
張牙舞爪的字體,啰嗦的風格一看就是鄭道寫的。
另一沓鈔票也塞了一張紙條,看字跡是沈君諾的:
‘余生冗長,風阻路艱,
坎坷無懼,兄弟共擔。猛哥一路順風’
“這倆家伙......”
王猛嘟囔一句,揉了揉眼睛把頭扭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