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諾進了陳家院門后,二樓的陳懷瑾就支起了耳朵。
但隔著樓板,當然聽不到爸爸和沈君諾在下邊說什么。
這種情形下,陳懷瑾愈加擔心,她擔心樓下會突然傳出打人的聲音和沈君諾的哀嚎
又擔心樓下的過于安靜
‘怎么一點聲音也沒有,不會被爸媽聯手掐死了吧?’
明知自己的想法實在離譜,但困在臥室方寸之間的陳懷瑾還是忍不住越來越緊張。
樓梯上忽然傳來的腳步聲,讓陳懷瑾倏地跳回了床上,側身朝墻假裝睡覺。
開鎖的聲音響起,陳懷瑾稍稍扭了臉瞄了一眼.
當看清進門的人是誰后,陳懷瑾低呼一聲就坐了起來。
“爸爸怎么同意你上來了?”陳懷瑾站在沈君諾身前,緊張的扳著后者的臉,左右看看確定沒有挨打以后的傷痕才驚訝道。
“你爸爸知情達理,我聽話懂事,他怎么不會不讓我來看你。”
“噗嗤”時隔一個星期,陳懷瑾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沈君諾瞅著陳懷瑾嘴上的水泡,濃重的黑眼圈,伸手抱住了后者。
“傻不傻?為什么不早點說出來是我啊.”沈君諾聲音低沉,滿是愧疚和心疼。
“我怕你挨打.”兩人身高差了十幾厘米,陳懷瑾的腦袋剛好抵在沈君諾的下巴上。
聽到沈君諾令人安心的聲音,陳懷瑾又嚶嚶哭了起來。
不過這次的哭聲里少了慌亂、焦慮,更多像是一種‘劫后余生’的宣泄。
“就算挨打,也比看到你現在這幅樣子好受”沈君諾扳著陳懷瑾的肩膀后退了一點,拉開距離仔細觀察了后者嘴上的水泡。
“不要看了,丑死了。”陳懷瑾躲閃著,在消除了對沈君諾的擔憂后,馬上注意起自己的形象問題。
“你等我一下,我下去找點藥幫你涂一下”
沈君諾下樓后徑直來到陳建新的臥室。
道明來意,從張琳手中接過藥膏,走到了門口卻又回頭皺眉道:“陳叔,就是有再大的罪,也不能看著可人的嘴巴爛成那樣也不管吧?”
沈君諾離開后,陳建新才反應過來,望著張琳難以置信道:“這小子是在埋怨我?”而后又高了一個調門“不想想都是因為誰?他還有臉埋怨我???”
回到二樓。
陳懷瑾坐在床上,沈君諾蹲在一旁用沾了藥膏的棉簽小心輕柔的在水泡周圍涂了又涂。
偶有疼痛,陳懷瑾也忍著不發出聲音。
“可人,有件事我要和你說一下。”兩人沉默良久,沈君諾忽然道。
“嗯”因為涂藥膏還沒有結束,繃著嘴唇的陳懷瑾用鼻音哼了一聲。
沈君諾仔細擦完藥膏,收拾好東西,這才望著陳懷瑾道:“蘇星瞳在我們學校。”
“嗯”沒有驚訝,沒有生氣,有的只是淡淡的回應和似笑非笑的表情.
陳懷瑾似乎還在等沈君諾說下去。
這下沈君諾心里沒底了“你知道?”
在雙方信息不對等的情況下,化被動為主動的最好方法就是‘反問’
“嗯”陳懷瑾白了沈君諾一眼,卻沒有接招
單憑這聲高深莫測的‘嗯’字,沈君諾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隨著年齡增長,陳懷瑾好像越來越難搞了
“你都知道了還裝作不知道?拿我當猴耍啊”
沈君諾佯裝不悅道。
他現在不知道陳懷瑾是知道蘇星瞳在江大,還是已經掌握了沈君諾不老實的罪證。
于是沈君諾只能硬著頭皮演下去。
“你去年過生日時我就知道她在江大了”
陳懷瑾收起了玩味表情,終于認真的回答了沈君諾。
“那你怎么一直沒說過?”沈君諾疑惑道。
“你都不主動說,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有別的心思。”
陳懷瑾傲嬌的揚起了淚痕未干的小臉。
“我是擔心你多想,就想著找個合適的機會再告訴你。”
“你這樣瞞著,我更容易多想,要不是聽說你倆在學校里沒有單獨活動過,我早就甩了你了.”
沈君諾心底暗松了一口氣,看來陳懷瑾掌握的情況并不全面。
在沈君諾有意為之下,他和蘇星瞳在校園里不但沒有單獨吃過飯、散步,就連外出時也都是兩個寢室的集體活動。
當然,這是表面。
但這樣下去總不是長久之計。
許是因為沈君諾今天主動交代了這件事,陳懷瑾又道:“君諾哥,我說過相信你,就真的相信你,所以你不說我才沒問。”
“相信我還派人監視我.”沈君諾訕訕嘀咕了一句。
“才沒有,那是剛好有人看到了主動告訴我的,我從沒有找人監視過你!”
陳懷瑾氣呼呼的解釋道。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歡迎隨時來江大監督。”
沈君諾玩笑道。
同時心中默默想到‘不能這么下去了’
雖然沈君諾純屬沒吃到魚還惹了一身腥,但陳懷瑾在此次事件中的態度卻還是讓他受到了很大的沖擊。
也開始認真考慮起兩人的未來。
最初伊始,沈君諾是抱有功利目的接近陳懷瑾的,那時他把陳建新視作一個可以乘涼的‘大樹’,而陳懷瑾某種意義上是一座能和陳建新聯絡的橋梁。
后來,在成立‘垚記’小賣部一事上出了大力的陳懷瑾,不但時時處處替沈君諾著想,還有意無意間顯露出在事業上的敏銳和能力。
那時是沈君諾第一次動心,不過當時依然擺脫不了功利思想,譬如‘可人以后會是一個賢內助’‘可人能結伴在詭譎商海里拼搏’。
其中不能說完全沒有男女之情,但真的和‘愛情’關系不大
不得不說,一顆老靈魂會對親情牽腸掛肚,會為友情感動,卻很難為愛情動容。
但今天,沈君諾看到陳懷瑾滿嘴水泡,一臉憔悴的樣子時,心底深處忽然酸了起來。
哪里以前只裝著沈伊諾和趙家寧.
離開陳家以后,沈君諾開始每晚爬墻頭。
其實從臘月二十八沈君諾來訪那晚后,陳懷瑾已經可以下樓活動了。
但兩人還是暫時不被允許見面。
沈君諾每晚都會買些零食、水果用竹竿送到二樓,再趴在墻上和陳懷瑾打一會電話。
當然,兩只‘人力梯’也得帶著。
大年初一這天,趙家寧帶著兒女去陳家拜年時,不但沒能見到陳懷瑾,還察覺到陳建新夫婦比往常冷淡了不少.
如果前幾年陳建新夫婦忽然甩冷臉,趙家寧大概要惶惶不安了。
但此時的她不但有了一份自己的事業,還有一個厲害兒子,所以雖不明所以,但她也沒太放在心上。
只有沈君諾最清楚,陳建新夫婦除了‘白菜被拱了’的意難平以外,這是擺出了‘娘家人’的驕矜。
依照慣例,年后初三,沈君諾一家回到余州,探望了爺爺。
爺爺前年已經有了老年癡呆的征兆,今年直接認不出沈君諾了,一天之內竟接連數次把沈君諾認成了沈明遠,一會握住沈君諾的手念叨‘明遠,你可回來了’,一會又拿了笤帚要打‘不孝子’
當年,因為沈明遠未能得到家人的支持就迎娶了趙家寧,爺爺一直對趙家寧和孩子不太熱情,由此沈君諾和爺爺的感情也不算深厚。
不過畢竟是血脈所系,爺爺喊‘明遠’時,沈君諾便配合一下,拿了笤帚要打時,便跳著躲開。
晚上回到夕照居,因為爺爺今天一再提及沈明遠,趙家寧情緒有些低落。
吃過晚飯,沈君諾磨磨蹭蹭來到趙家寧的臥室,告訴了后者一個更崩潰的消息。
‘啪嗒’正拿著雞毛撣子掃灰塵的趙家寧,震驚之下,雞毛撣子從手中滑落。
“什么時候的事!”趙家寧瞪圓了眼睛,彎腰撿起了撣子。
沈君諾望著雞毛撣子,覺得自己來的時機不太對“臘月十九那晚”
“造孽啊.”趙家寧緩緩在床沿上坐了下來“陳建新讓我什么時候去他家?”
“就這幾天吧”
“怪不得過年那天,他們兩口臉色那么難看”趙家寧不安道。
這種情形下去陳家,她多多少少是有點惶恐的
去了明擺著是要挨罵了,但不去又不可能。
‘自己兒子造的孽,就算刀山火海也得去一趟了.’
趙家寧拿定了主意,這才轉頭對兒子道:“過來趴著”
趙家寧指著化妝凳。
沈君諾已有思想準備,磨磨蹭蹭的走過去“站著也行吧”
“把褲子脫了”趙家寧不予理會,再次要求道。
“我都快二十了,打兩下算了,沒必要脫褲子吧”
“趴下!”趙家寧沉聲道。
“趴就趴唄,您別急嘛”沈君諾無奈在化妝凳上趴了下來,繼續絮叨“我又不是不讓您打,但書上說體罰容易給孩子留下心理陰影,家長應該多鼓勵,尊重孩子的嘶嗷媽,你還真打啊”
“干著最臟的活,挨著最毒的打,哎,真是難為你了”
晚上,對自己紅腫著的屁股進行了一番心理疏導后,趴在床上的沈君諾摸出了手機。
“老許,你能不能來余州一趟?”沈君諾溫柔道。
“怎么了?”沈君諾肉麻的口吻讓許睿警惕,便沒有直接答應。
“是這樣.”
“嚯,你這是悶聲做大事啊,老陳沒撕了你么?”聽沈君諾說完,許睿哈哈笑道。
“你這是為老不尊啊”趴在床上的沈君諾撇撇嘴,繼續道:“老陳撕了我倒沒事,但他讓我媽去他家一趟你也知道我媽性子軟,到時候”
許睿這才明白沈君諾的意圖“你小子是讓我替你挨罵啊!”
“我是不怕挨罵,我這不是心疼我媽么”
“呵呵”許睿干笑兩聲,這才認真道:“我知道了,初六我過去。”
就算沈君諾被罵死,老許也不會鳥他一回,可說起趙家寧,老許明知是個坑也甘之若飴的跳進來了.
這點,沈君諾不得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