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號這天,吃了一根火腿腸的蘇星瞳精神狀態稍微好了一些。
倒是沈君諾,講話的頻率開始越來越低。
約莫后半夜的時候,沈君諾在地板上窸窸窣窣摸索了一陣。
“大叔,你在找什么呢?”
“我把火腿腸的包裝皮收拾起來。”
“收拾它......做什么呀?”兩人都已經半死不活了,沈君諾竟還有力氣‘收拾垃圾’.......
沈君諾頓了一下才道:“火腿腸的塑料皮,容易招來老鼠......”
說起老鼠,蘇星瞳一陣惡寒,便不再問下去。
臨近天亮時,迷迷糊糊的蘇星瞳聽到沈君諾悄悄咀嚼東西的聲音。
蘇星瞳知道沈君諾是在吃‘另外一根火腿腸’,雖然她也餓的發暈,但昨天屬于她的那一根,她已經吃過了......
于是蘇星瞳便沒有出聲。
但整個白天,半夢半醒的蘇星瞳聽到好幾次沈君諾吃東西的聲音,心里不由感到奇怪‘那么細的一根火腿腸,大叔怎么吃了這么久......’
到了下午,已經是兩人被困的第六個24小時了。
虛弱讓兩人都沒有說話的。
晚上,已經幾個小時沒有發出聲響的沈君諾,讓蘇星瞳突然害怕起來。
“大叔,大叔?”
呼喚之后,卻沒有回應。
蘇星瞳顫顫巍巍的伸出食指放在沈君諾的鼻子前,試探后者是否還有呼吸......
還好,呼吸雖微弱但還算穩定......
不過蘇星瞳的手指除了碰到沈君諾的鼻尖,還觸碰到了一些類似塑料布的東西。
蘇星瞳疑惑之下,捏著塑料布拽了拽。
卻發現這些塑料布竟然被沈君諾咬在嘴巴里.......
擔心沈君諾堵塞食道,蘇星瞳用力把塑料布取了出來。
對昨晚哪根火腿腸刻骨銘心的蘇星瞳,僅憑手感就知道了這是火腿腸的外包裝.......
蘇星瞳愣了愣,然后反應了過來.......
根本沒有所謂的‘第二根火腿腸’,沈君諾嚼了一天的東西只是包裝袋.......而此時這塊不知道是什么材質的包裝袋已經被嚼得千瘡百孔.......
蘇星瞳咧著嘴,無聲的哭了起來,但依然流不出任何眼淚......
哭著哭著,她又笑了起來.......
從滬城來時就裝在心里,準備當面質問沈君諾的那個問題,她現在有了答案.......
一根平時看都懶得看一眼的火腿腸,此時卻被賦予了能否活下去的希望。
而躺在旁邊的這個男人,已經把這個希望給了自己.......
面對如此厚重的贈與,‘你有沒有喜歡過我’這樣的問題,聽起來幼稚且淺薄。
于是,早在兩天就覺得要死在這里的蘇星瞳,不知從哪忽然生出一股力氣,抓起旁邊的磚塊瘋狂敲擊起地面來,同時用嘶啞的喉嚨拼命喊道:“有沒有人!有沒有人哇.......求求你們救救大叔.......”
也許是神跡,也許是湊巧,幾天來沈君諾做過無數次同樣的努力,但沒有獲得任何回應。
而蘇星瞳話音未落,頭頂上方‘嘩啦啦’傳來一陣響動,隨后灰塵和各種碎塊撲簌簌的掉落下來。
以為又是余震的蘇星瞳急忙撲到了沈君諾身上,摟住后者的腦袋。
與此同時,一道光束打進了廢墟中“下邊有人么.......”
“小張,別用手電往里照,小心弄傷幸存者的眼睛”
第二道聲音響起,蘇星瞳如聞天籟。
想要高喊的蘇星瞳卻發現自己忽然之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情急之下,她只能奮力敲擊著地面.......
“咣咣咣”
外邊短暫停頓了一下,然后一道年輕的聲音興奮的喊道:“排長!這底下有活著的群眾.......”
‘遇到災難時,你覺得誰能幫助到你?’
若在華夏做這樣的采訪,100個人也許會99個人回答‘軍人’。
他們是大災之中的定海神針,他們是高度組織化之下效率的代名詞。
華夏沒有‘美瑞肯隊長’沒有‘鋼鐵俠’們。
有些國家的英雄只存在于熒幕之中,有些國家的英雄卻觸手可及。
5月17日晚11點。
文川縣城某商業街。
天空飄著小雨,瓦礫堆上滿是穿著迷彩服的年輕身影。
殘垣斷壁旁,幾位年輕戰士圍著一位戴著一杠一星肩章的軍官開臨時會議。
“兩名群眾被困,一男一女,年輕人。”
“被困群眾距離廢墟頂部大約2.1米,預計凌晨一點左右我們可以打通一條斜著向下,直徑50公分的逃生通道。”
眼睛熬得通紅的排長點點頭“兩人都有自主行動能力么?”
“據小張通過對講機和男生交談得知,女生應該可以通過繩索的幫助自己出來,但男生的左腳被卡住了。”
“有兩種辦法,使用破拆工具或者等待大型機械支援”
正在匯報的戰士蹲在地上隨手撿了一個碎磚塊在地上畫起了示意圖“但兩人上方交叉著兩根主梁,男生被埋的位置又深,破拆工具沒辦法進去作業,重型機械的支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趕過來。”
排長只用了一秒鐘就下達了命令“先把女生救出來。”
午夜12點30分。
幾位戰士一邊加固不穩定的廢墟,一邊小心翼翼往沈君諾的方向挖掘著通道。
“小沈,你今年多大了?”坐在廢墟正上方的戰士小張,則拿著對講機和沈君諾聊著天。
這是他的任務,一是為了讓廢墟下的沈君諾保持清醒,二是可以隨時掌握下方的情況。
“21,快22了,小張你多大?”
“我19.......該喊你沈大哥”滿身泥濘的小張羞澀的笑了笑。
“什么哥不哥的,我能活著出來,你們就是救命恩人。”沈君諾在下邊也笑了起來。
“可別這么說,這是我們軍人的職責”小張似乎很容易害羞,‘救命恩人’這樣的詞匯讓他特別不好意思。
“小.......沈大哥,你還要吃東西么?”
“不用了,等出去再吃”
一個多小時前,沈君諾被蘇星瞳叫醒后,已經吃掉了上面送進來的拇指大小的壓縮餅干和一瓶礦泉水。
壓縮餅干作為軍糧有著遇水膨脹的特性,小張不敢一次性給多日不進食的沈君諾太多,以免撐出毛病。
不過即便就吃了那么一點,但高熱量高蛋白的壓縮餅干讓沈君諾覺得身體好多了。
這種感覺大約是來自死里逃生的興奮感,所帶來的心理作用。
“沈大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還是學生,今年就畢業了”
“大學生啊?厲害,我當年就是沒考上大學才來當兵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小張忽然被排長叫過去說了幾句什么。
小張重新回來后,在對講機中吞吞吐吐道:“沈大哥.......一會打通通道,讓你女朋友先出來吧.......”
沈君諾對自己的處境清清楚楚,但對講機使用的都是揚聲器,一旁的蘇星瞳聽到馬上支起了身子,用干澀嘶啞的聲音道:“大叔,你不出去么?”
“洞口那么小,我們又不能一起出去”沈君諾笑了笑反問道:“我先出去了,剩你自己不害怕么?”
聽到沈君諾這樣說,蘇星瞳才放下心來。
12點50分,逃生通道提前打通。
沈君諾接住外邊遞進來的繩子,幫助蘇星瞳固定好。
逃生通道在沈君諾左側,蘇星瞳在沈君諾右側。
蘇星瞳要出去的話,需要從沈君諾身上先爬過去。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適應,此時廢墟下也被打進來一點微弱燈光。
蘇星瞳從沈君諾身上爬過去時,6天內他終于又一次看清了蘇星瞳的容貌。
此時她的長發中盡是白茫茫的灰塵,臉上的塵土經過淚水的一遍遍沖刷,早已變成花臉貓一樣。
沈君諾不由笑了起來。
“出去乖乖的”兩人面對面緊貼著,沈君諾伸手擦了擦蘇星瞳臉上的塵土。
“嗯,我在外邊等你”蘇星瞳溫順道。
沈君諾抱著蘇星瞳主動吻了上去。
即使戀愛時,沈君諾也從沒這么主動,這么認真.......
蘇星瞳察覺到一絲不尋常,但還沒來及詢問,沈君諾突然向外邊大喊了一聲“拉.......”
隨即,蘇星瞳被半拖著拽了出來。
一百多小時后,蘇星瞳再一次感受到了初夏的晚風.......
恍若隔世.......
而這時,小張的對講機里又響起了沈君諾的聲音“小張,告訴你們領導,消防隊旁邊的倉庫里有很多食物和水,讓他們趕緊分發下去.......”
兩秒后,蘇星瞳終于知道為什么覺得不對勁了。
剛才那個熱烈的吻,猶如生離死別.......
此時又如同交待后事.......
沈君諾如果能順利出來,根本不必急于這一時對小張說什么倉庫的事。
意識到這些以后,剛被抬上擔架的蘇星瞳掙扎著要滾下來,卻被守候在一旁的護士趕忙抱住了。
可此時已經被埋在廢墟下5天6夜的蘇星瞳竟爆發了巨大的力量。
在場的醫生擔心剛從絕望壓力中解放出來的蘇星瞳,情緒過于激動對神經系統造成不可逆的損傷,連忙道:“15mg安定,肌肉注射.......”
針頭扎進身體時,蘇星瞳沒有一點反應,只是死死抓著擔架,仰著上半身一瞬不瞬的盯著那片廢墟.......
但直到眼前徹底黑下去,她也沒看到她的大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