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聊至深夜,阮蕓才依依不舍的放蘇御走。
蘇御本來早早的就想離開,去隱月樓瞧瞧那幾位舞娘的風采,結果硬是被阮蕓拖到了子時。
擅舞的女子,身段極好,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多余的贅肉,手感雖然有一點硬,但別具一番風味。
可惜到了這個時辰,客人們已經走了一大半,那些姑娘們,該侍寢的侍寢,該獨睡的獨睡,原本通亮的隱月樓,也沒剩下幾盞燈光亮著。
看不著了.......
蘇御回去的路上剛好經過隱月樓,耳中聽到了一些霏霏之音。
嘖嘖嘖,真會玩......
接下來的幾天,謝家的大管家來過一次,聽他的意思,大長老謝陵還是希望蘇御能去謝府小住一段時間,或是干脆讓謝家派些奴仆丫鬟來這里,負責侍奉蘇御的生活起居。
蘇御拒絕了,管家也沒有強求,就好像他本來就是來走個過場而已。
蔣風月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謝陵在懷疑自己的身份,這其實很正常,畢竟自己的出現,確實有點突兀。
謝安已經算是非常謹慎,直到如今,才將謝家的真正出身,只告訴了晚輩謝暉一個人。
當年被白玉樓外派出去的白衣羽士,都是正兒八經的臨輝殿出身,蘇御對他們,是完全信任的。
做任何事情的第一要義,不是用對人,而是用自己人,自己人就算用的不好,也出不了什么大的紕漏,最關鍵是靠得住。
蘇御的那趟謝府之行,對整個謝家的觀感其實是不滿意的,一些細枝末節處就不難看出,謝家其實完全就是靠謝暉在撐著場子,沒了謝暉,便是一片日落西山的慘淡光景。
好在謝安眼下,還能撐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里,或許能給他的子孫后代指條明路,畢竟謝安心里也清楚,他死了之后,天璣林未必會繼續照拂著謝家。
無聊的日子又過了半個月,
蘇御聽說,福臨幫和太師府杠上了。
這是真剛啊,初來長平時,就聽說福臨幫雖然做事穩當,名聲又好,可惜就是太剛烈,天王老子都不鳥那種,
幫主洪福原本是刻碑的匠人出身,年輕的時候性子太耿,得罪了不少仇家,滿天下逃亡的過程中自創了一套功法——摔碑手,被天璣林列入了奇功絕技榜,在太平洲,都算是小有名氣的人物。
再有,便是五國使團陸續進入長平,被安頓在了城中的五處別苑。
其實長平的官驛是完全可以容納下這些人的,但卻不能這么做,畢竟各人有各人的算盤謀劃,若是放在一起,容易出岔子。
再者,這些使團的大使,身份都很不簡單。
這件事情,蘇御老早就知道了,謝安給他的飛劍傳信中已經提過。
大漢,大齊,大楚,大夏,大魏五國使團,于同一時間來到長平,所謀者大。
前期趙攜或許不會出面,只會讓信得過的皇室子女負責接待,好探探這些人的口風,但后期無論如何,他都肯定會脫身見一見這五國使團的首腦。
蘇御對這件事,興趣極大,五國使團到底是來干什么的?現在還不清楚,但絕對不會是小事。
不管這些人到底有什么謀劃,蘇御都絕對不可能讓他們脫離出自己的掌控。
你們該怎么鬧怎么鬧,但最后拍板的,一定是我。
蘇御坐在府中湖邊,百無聊賴的將一縷縷靈氣彈入湖中打水漂,執著于釣魚的小紙人雙臂抱肩,忿忿然的盯著蘇御,你把我的魚都驚跑了。
今早謝安的飛劍傳信上,詢問蘇御是否愿意參加三天后在綠飲別院舉行的那場宴會,雖然謝安自己并不在被邀請之列,但是可以讓謝陵帶著蘇御去參加。
蘇御對謝陵沒什么好印象,看的出,對方也一樣,所以他拒絕了。
于是,三天之后的那場宴會,他沒機會參加。
好在又過了五天,阮蕓親自登門了。
美麗的女子都有一個毛病,出門在外,喜歡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今天的阮蕓就是這樣,渾身罩在一件帶有兜帽的紫色寬大披風下,走路時鬼鬼祟祟,就好像別人瞧她一眼她就能掉塊肉似的。
進了蘇宅,她一點不見外的拉著蘇御的手,讓蘇御帶著她四處逛逛,
“安遠王在世時,我也來過這里幾次,以前這座王府繁華熱鬧,車水馬龍,賓客絡繹不絕,誰能想到會是眼下的光景,凄涼蕭瑟,諾大的一座能住幾千人的宅院,竟然只住著你一個人?”
蘇御任由對方拉著自己手臂,附和道:
“人有旦夕禍福,沒有誰可以一帆風順的過完這輩子,姐姐的手好涼。”
“老毛病了.......”阮蕓甜甜一笑,抓著蘇御的玉手又加重幾分力道,
“我天生身子骨就弱,又不是修行中人,靠著習舞還算是改善了不少,而且姐姐這家底,也就偶爾舍得花重金購置幾味靈藥補補身子,雖然效果顯著,但終究不是能常吃得起的。”
蘇御噢了一聲,手腕一轉,雙指捏在阮蕓手腕命門輕按幾下之后,嘆息道:
“姐姐的身子確實太差了。”
邪氣入侵,臟腑受損,經年累月之下,壽元已所剩無幾。
阮蕓不以為意的笑道:“沒想到你還懂醫術?以前我也找很多名醫看過,甚至太醫院的一位醫師也給我號過脈,你猜他們怎么說?”
蘇御道:“活不過二十六。”
阮蕓驀然一愣,停下腳步,詫異道:
“你還真懂醫術啊?”
“略懂。”
阮蕓沉默一陣后,盯著蘇御的臉龐灑然一笑:
“姐姐有點傷心哩,你知道我壽元無幾,竟然沒有一點傷心的樣子?就算是讓姐姐心里好受一點,你也裝一下子好不好?”
蘇御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
“我既然懂醫術,萬一我可以治好你的病呢?”
阮蕓笑道:“難不成你比太醫院的醫師還要厲害?他們都束手無策,你就會有辦法了?”
蘇御道:“你可別忘了,謝家老祖那顆靈寶丹,是誰送來的。”
阮蕓嬌軀一顫,秀氣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蘇御,眼神中滿是期盼,
半晌后,她又忽的泄氣,臉色黯然道:
“不可能的,我聽王爺說過,靈寶丹是仙品靈藥,天璣林一年也只售賣一顆,就算是皇上,都沒有競買的資格,別說是我這樣的風塵女子了。”
蘇御沒有立即回答,
其實在天璣林,靈寶丹還有很多,之所以對外宣稱一年只有一顆,不過是無用街的黃奇用來抬價的手段而已。
靈寶丹其實就是絳珠果實,秀秀那里多得很,蘇御曾經還拿那玩意當過下酒菜,味道很不錯,吃起來咯嘣脆。
謝安和阮蕓的情況是完全不同的,再說謝安也沒有真的吃靈寶丹,就算吃了也沒用,他的那副身體已經腐朽不堪了。
但是阮蕓這種身體狀況,甚至連靈寶丹都不需要。
也就是蘇御抬抬手的功夫而已。
“我家祖上就是經營藥材的,庫房里存著的靈藥也不少,我派人回大商一趟,為姐姐帶回一些對癥的藥材回來。”
阮蕓欣慰的笑了笑,親昵的挽起蘇御的手臂,
“不用了,你有這份心就好,姐姐吃的藥很貴,不是尋常的靈藥,只有神仙錢才可以買得到,再者說,靈藥于我,不過就是滋補身體,減輕病痛發作罷了,作用不大的。”
“這次來找你,是要告訴你,今晚在紅泥別院的宴會,姐姐受邀獻藝,介時你就混在舞團里,姐姐將你帶進去,好讓你遠遠的瞧瞧,咱們大趙的明珠,究竟有多美。”
這時候,只見蘇御眉頭忽的皺起,連忙將阮蕓挽著自己的手臂推開,臉色肅然道:
“姐姐切記,以后千萬別當著外人的面與我太過親密。”
阮蕓好奇道:“為什么?你怕王爺會吃醋?”
蘇御道:“額.......算是吧.......”
阮蕓笑瞇瞇道:“安心啦,王爺吃誰的醋都不會吃我的醋,”
蘇御嚴肅道:“不管如何,阮姐姐還是當回事吧,我是在很認真的跟你說。”
阮蕓直視蘇御片刻,蹙眉點頭道:“好,我聽你的。”
蘇御稍稍放心了一些,其實他是在為阮蕓好。
方才他察覺到,方圓物中的那枚刻有“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的玉佩.......亮了.......
這說明,盧東珠已經駕臨太平洲,而且距離自己已經很近了.......
蘇御這兩個道侶,用嬴盈的話來說,就是兩個妒婦,見不得任何女人接近蘇御。
盧東珠還算好點,儒家出身,多少還講點道理,至于江清惠,殺人像呼吸一樣隨意。
他不在太平洲的這些年,盧東珠曾經到天璣林尋過他兩次,
而這一次,她應該是收到了自己返回太平洲的消息,才會這么快趕來。
阮蕓見他心不在焉,推了他一把說道:
“你到底去不去啊?去的話這就跟我走,別耽擱時辰了,我們舞團需要提前入府準備的。”
“去!”蘇御答應的這一生聲,有點虛。
盧東珠那邊,應該也已經感應到他的位置了,以她的腳程,蘇御接下來的任何時間點,都有可能有一位從天而降的仙子,驟然出現在他的面前,然后對他說一句:“想死你了。”
........
蘇御跟著阮蕓登上門口的馬車,然后在梳兒巷與舞團的車隊碰頭,浩浩蕩蕩二十多輛馬車,開始駛向今晚宴會的舉辦之地,紅泥別院。
長平城有八處別院,被趙皇趙攜分賜給八位子女,今晚的紅泥別院,就在長公主趙靈名下,做為別院的主人,今晚也會出席主持宴會。
阮蕓的舞團是打別院后門進去的,一路上,蘇御發現暗地里至少有十余道氣息在自己身上搜查了一遍。
看樣子今晚這里確實是大人物云集啊,看似毫無護衛,實則潛伏著的高手無數。
阮蕓做為首席舞娘,自然不需要準備什么,于是她帶著蘇御來到一處廂房中,小聲交代著一些具體需要注意的事宜。
阮蕓覺得,蘇御在謝家那晚,風光無限,但不代表在其它地方,別人會將他當根蔥。
說到底,蘇御終究是外來人,而且也只不過是謝家的一門遠親罷了,要身份沒身份,要地位沒地位。
“我托人給你安排了一個位置,就在大廳東側角落里的柱子后面,算作是王爺的隨從,還有,你別穿這身衣服了,太顯眼,換上這件。”
說著,阮蕓打開一個包裹,拿出了一件墨色武士服。
蘇御嘴角一抽,需要嗎?
阮蕓完全沒有跟他商量的意思,直接就上前脫他的衣服。
蘇御一臉無奈的伸開雙手,任由對方脫下自己的法袍和外衫,然后換上了那件貼身的武士服,系了一根收腰的水牛皮腰帶。
長發用一支不起眼的木釵收起定住,換了一雙黑靴,整個就是一隨從武士的打扮。
阮蕓雙目放光的繞著蘇御連連打轉,口中嘖嘖稱奇道:
“原來的你的身材這么好?以前穿著那件寬袍子看不出來,眼下換上這件,才真真是要把女兒家們的魂都勾走了,”
寬肩,背闊,蜂腰,大長腿,堪稱完美體形。
阮蕓不禁搖頭贊嘆道:
“你這副模樣若是站在王爺身邊,只怕瞬間就把王爺都給比下去了,唉.......世上竟有這等沒有任何瑕疵的男人嗎?”
蘇御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一屁股坐在桌前,取出神仙釀,獨自喝了起來,
“宴會什么時候開始?”
阮蕓的目光一直沒有從蘇御身上挪開,聞言道:
“宴會是酉時開始,你到了申時三刻便可入場,姐姐的節目是壓軸的,大概會在亥時左右,你進去了之后,別亂坐,找好自己的位置,也別亂看,今晚赴宴的都不是一般人,都是各國朝野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隨身高手也都厲害的很,你只要不亂看,就不會惹事。”
阮蕓啰啰嗦嗦吩咐了一大堆,似乎還是不放心,最后語重心長的說道:
“你這樣子,很容易被宴會上的那些貴婦看中,小心點,不要理會,不是只有咱們大趙有賈玉真。”
蘇御咧嘴道:“你這說的好像刀山火海似的,嚇得我都不敢去了。”
“小心一點,總是好的,”阮蕓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