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東側沒有!”
“北側也沒有!”
王知與一眾靈源宗弟子站在村子當中,聽著不斷報回的信息,臉色略變:“紅柳村里沒有幸存者。”
這話落在幾名隨同跟來指路的樵夫獵戶耳中如同雷擊,艱難吞咽口水道:“紅柳村全村一百多口子人,一個……都沒剩下?”
王知艱難點頭。
“啊……”
“這——!”
一眾山民大驚失色,看著寂靜山村面面相覷,少年虎子瞪大了眼睛,瞧著列位叔伯的表情不知所措。
不光他們,這些極少下山經歷俗世的仙家少年也有些許錯愕。
王知從儲物袋中摸出兩只瓷瓶,散給一名身著白袍的內閣弟子,吩咐道:“馮銳,清點各隊弟子損傷情況。”
內閣弟子馮銳恭敬接過瓷瓶,挨個詢問情況,等排到李驚蟄幾人時兩只瓷瓶已經空了大半。
馮銳看著眼前風度翩然的俊逸男人,下意識一怔,而后輕聲問道:“驚蟄師弟感覺如何,可有傷損?”
李驚蟄淡淡搖頭,拱手還禮極其和善:“并無傷損,多謝馮師兄掛懷。”
馮銳微微點頭賞贊道:“驚蟄師弟這手符箓手法,玄妙精深,頗為不錯。”
“師兄謬贊了,不過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戲。”
李驚蟄謙卑一笑,他并不認識面前人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笑臉相迎自己便要和善相待。
老銀幣嘛,左右逢源才是正途。
至于之后的事李驚蟄也不在乎了,為靈源宗度過這次劫難,他便要好好茍在深山了。
馮銳對李驚蟄也是如此,上山十五年來,他從未聽過李驚蟄這個名字,第一次聽聞這個名字是在林晴方那場驚天動地的拍賣會上。
那時匆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只記得是個是儀表堂堂的后生師弟,第二次便是這次,被終日不茍言笑的戒律長老陸愚郎欽點與林晴方同行,讓馮銳再度想起這個名字。
可如今如此近距離的看清這位年輕師弟的容貌,也覺得有些震撼,這后輩儀表過真驚為天人。
他不是那是跪舔賀瀚海的阿諛奉承之輩,也不是什么心胸狹隘嫉賢妒能之輩,不趨炎不附勢能在內閣安穩站住腳跟,也有他自己的立身之法。
再加上李驚蟄這副上人見喜的長相,讓馮銳更多了幾分好感,在內閣打拼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已經爐火純青,他隱約感覺這李驚蟄能讓陸愚郎和林晴方如此重視,其中必有什么秘密。
李驚蟄對敵時從容不迫,雖說只是一些小手段,那火候分寸拿捏的極好,如今夸獎李驚蟄不過是順水推舟,也有些想要結交的意思。
世外仙門中,多個朋友總要比多個對頭好。
馮銳溫厚一笑,將目光投向身旁的羅裙少女,“師妹呢?”
少女漫不經心的輕輕搖頭,一臉輕描淡寫的表情仿佛在說:不會吧不會吧,這么弱的魔傀不會真的有人打不過吧?
“我、我!”
“馮師兄,我受傷了!!”
這邊的二人婉拒了送上門的丹藥,可一旁的林豐卻炸了廟,捂著有些青紫的手臂上躥下跳,絲毫不覺得丟人。
林晴方鄙夷的瞄了一眼上躥下跳瘦小男人,輕扶額頭無奈嘆氣,轉過臻首不愿多看,蹲下身子伸手掏出幾塊李驚蟄出品的潤口糖,眉目含笑的遞給虎子。
馮銳朝李驚蟄無奈一笑,倒出三枚晶瑩剔透的丹藥遞給林豐,溫聲道:“林師弟,以你的傷勢有一顆便足可散去淤血了。”
“唔……”
林豐捧著手中三顆丹藥,眼巴巴的望著馮銳手中瓷瓶,柔弱道:“只有三顆啊,馮師兄我這傷勢可得及時醫治啊……”
林晴方回過臻首附和道:“確實得抓緊醫治,再晚些……”
林豐大喜過望:“就是就是!”
少女輕哼一聲,嗤之以鼻道:“再晚就好了。”
“呃——”
林豐沉吟一聲,五官扭曲做一團,面對魔頭少女他確實無計可施。
馮銳笑笑并未多加言語,拱手施禮辭別了幾人。
李驚蟄微微拱手算是回禮,不在理會身邊事,李驚蟄將目光投向清瑤山脈,目光微微搖晃。
‘瞳兒,可有發現?’
‘仙師,百里之內沒有異動。’
瞳兒俏生生的應答道。
李驚蟄靈識已經將周遭三十里盡數覆蓋,幾乎已經要探查出另外幾隊靈源宗人馬的動向,可還是未找到那縷波動的來源。
在一行人斗殺魔傀的時候,李驚蟄捕捉到了一道極不尋常的波動,這股波動極為特殊并非是尋常靈力躁動,速度極快幾乎一閃即使,待李驚蟄反應過來已經消弭無蹤了。
而且以小瞳兒的感知力,卻絲毫沒有察覺,這便是李驚蟄的憂心之處,所以他才在一直視圖尋找。
可惜,方圓百里幾乎已經是李驚蟄二人此時的極限了,李驚蟄的靈識可以飄散的更遠,可再遠些難免會百密一疏,從而驚動一同下山的宗門執事。
不能沒事找事,也不能惹火上身,這都是老銀幣的核心標準。
馮銳將手中瓷瓶恭敬遞回王知,“稟長老,同門師弟受傷四人,有一人傷勢較重。”
王知順手接回瓷瓶,打量天色喃喃道,“再往下走是青山鎮,大致需要兩個時辰的腳程,入了夜后視線不便,魔傀的實力也會有所增加。”
“通知下去,今夜就在紅柳村住下,順帶讓傷員修養療養傷勢。”
“弟子遵命。”
收到了夜宿紅柳村的指令后,一眾靈源宗弟子開始修整,順帶開始翻看靈源玉的數值。
可自我探查后,不少人面露失望神色,特別哪些受傷的靈源宗弟子,個頂個面色不善。
第一戰便受了傷,未來的路只會更難走,進入靈田?
那更是遙不可及了。
見眾人探查自己隊伍的靈源玉,林晴方來了精神,靠近李驚蟄神秘兮兮道:“咱們有多少?”
“十九只。”
少女猛然坐直腰脊,瞪大眼睛不解問道:“這么多?”
李驚蟄無奈輕嘆:“要不然對得起你那些勁弩?”
少女嬌憨一笑:“可也是哦!”
三十只魔傀,除了被長老王知斬殺的幾只和一些遠處的余孽,基本上都被李驚蟄的符箓收入囊中。
也難怪哪些少年失落,奮力拼殺舍命相博換下來的人頭被人巧取了不少,他們還毫不知情,心中難免會有落差。
若是按照如此速度進展下去,待返回山門時,這進入靈泉淬體的名額應該是囊中之物了。
最主要的是,還有光明正大的背鍋人。
在明面上看來,這分明就是林晴方大肆揮霍靈寶豪奪功勛,自己不過是個躺贏的混子,在一邊看戲、吃瓜、喊大佬666的選手。
再加上有林豐這個吸引火力的靶子,在兩極分化里李驚蟄處于中段,不顯山不露水還不招仇恨,這種效果極佳。
呃……
因為容顏惹來的仇恨和妒忌不算。
李驚蟄:長得帥怪我咯?
在二人說笑之際,蹲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虎子眼角一顫,指著不遠處的老槐樹低聲驚呼道:“姐姐,那里好像有人!”
可待林晴方抬頭望去,槐樹下早就空空如也了,那還有什么人影,少女以為是少年被嚇傻了,伸手捋了捋少年頭頂,出言安撫了幾句。
李驚蟄將目光投向槐樹,看著樹冠上那道虛幻人影,出乎預料的呢喃道:“這少年倒是個靈覺敏銳的苗子。”
槐樹上是只靈族,從氣息上看應當并非怨靈,不知是這些時日喪身與魔傀下的山野百姓,還是游蕩在此地的孤魂野靈。
李驚蟄進入紅柳村時就以發現了,槐樹槐樹、木鬼為槐,這靈族所選地方也是個上等的存身之處,所以他并未聲張。
想著入夜或是臨行時點化一番,無論大小終究是兩縷魂魄,能轉世輪回就比被人獵殺奪取靈元要強。
倒是這虎子能發現這兩只靈族讓李驚蟄有些意料之外。
一路上李驚蟄以天眼偷偷探查過虎子根骨,根骨只能說一般,跟一般的山野孩子沒什么太大區別,就算勉強踏上煉氣一路也就跟林豐差不多,算不上什么太大發展。
可如今虎子若是神魂強大靈覺敏銳,在這煉氣路上倒是有幾分其他的可能性了。
轉眼已入夜,山野不比宗門里,一切恢弘大氣,紅柳村入了夜便是漆黑一面,偶爾靠靈寶散發出的光芒極其微弱,只能照耀幾丈遠近。
夜色中,隱約有一道瘦削身影一閃而過,繞過了所有守夜的弟子,趁著朦朧夜色,一道極其隱蔽的障眼法將槐樹籠罩,根本無人發現。
“還不現身,更待何時?”
一道幽幽的男人聲音憑空響起,李驚蟄在黑夜中緩緩現出身影。
一名矮小老人從槐樹上躍下,撩袍跪倒在地:“小老兒紅柳村王老漢,拜見仙長。”
李驚蟄負手而立,極盡出塵,淡淡道:“你因何而死?”
王老漢跪地不起:“小老兒本是紅柳村的獵戶,喪身于怪物之手!”
李驚蟄微微點頭,又問:“你還有何心事未了?”
“還請仙長救我那小孫子的性命!”
王老漢哀嚎一聲,磕頭如雞奔碎米:“老漢我一山野草民,是死是活都無所謂,只是我那小孫子讓我放心不下啊!”
“老漢我命苦,兒子兒媳被山里妖怪吃了,只留下我這一把年紀的老不死帶著個四歲孩子,平日里為了生計,我只能帶著我那小孫子上山砍柴。”
“可誰知遭遇了怪物,老漢我熟悉山里環境,帶著孫子找了個安全的地界躲了幾天,本想著自己下山看看怪物是否散去,可……”
王老漢淚如涌泉,哭得撕心裂肺:“還請仙長出手相救再晚些我怕我那孫子也會喪命妖怪之口啊。”
“你兒子兒媳喪身妖魔之腹?”
李驚蟄喃喃一語,不解問道:“清瑤山中的虎妖不是從不傷人么?”
“不是虎妖,不是虎妖。”
王老漢連連擺手,解釋道:“山里的虎妖三月前就不見蹤跡了,如今山里是只三丈高矮的猿妖在為非作歹。”
“猿妖……”
李驚蟄眉頭微蹙,急切問道:“你化身靈族以有幾天?”
“應該是三天,有怪物攔路小老兒實在無法動身啊。”
王老漢哭聲極為凄涼,哀求道:“若仙長愿意救我家小孫子,老漢愿死留下靈元,以供仙長修煉。”
王老漢雖說是山野漢子,但活了一輩子也聽過不少故事,知道靈族身死后會有靈元,可以供人修煉,老漢一直不敢輕舉妄動就是怕遭遇心術不正之人,從而耽誤了小孫子的性命。
而眼前這位仙長居然能一眼找到自己,想要滅殺自己易如反掌,所以老漢才將希望寄托在眼前人身上。
“三天?!”
李驚蟄有些驚愕:“四歲孩童就是不被妖魔殺了,餓上三天也多半活不成了。”
“不會的不會的,我臨走時為他留下了干糧,我家小孫子聽話不會亂跑!”
王老漢慌不擇聲:“只要仙師救我孫子,我愿留下靈元……”
“沒人在乎你那點靈元。”
李驚蟄強行打斷了王老漢的話語,隔空斬下一截槐樹樹枝,打下一道簡單的藏身符,讓王老漢藏身其中,急切問道:“藏身之處你可記得?”
“老漢一世都不敢忘。”
“引路。”
李驚蟄身形騰躍而起,轉瞬消失在夜空之中,那道籠罩著老槐樹的障眼法緩緩散去,一切跟往日一樣平靜。
平靜持續了半個時辰。
如水的夜色中,一只鳥雀振翅的聲音悄然響起,一只白鴿模樣的鳥獸飄然飛起扎入之密林,隱約可見其足間纏繞著信卷。
唰——!
一道冰寒劍光閃過,一只沾染魔氣的山間草蛇被攔腰斬斷,沒了生息。
手持老劍影的李驚蟄疾步走在山林中,手中劍影翻飛將一只又一只的魔獸懶腰斬殺,通寶銅錢漂浮在李驚蟄身畔,為其通報著魔獸的方位。
一陣鳥雀振翅的聲音響起,為了救人已然殺瘋了的李驚蟄以為又是一只沾染了魔氣的山獸,下意識縱身而起手中老劍影橫蕩。
可劍氣即將脫手而出的時候,李驚蟄察覺出了不對。
這并非魔獸!
有天眼加持下的李驚蟄目力是何等敏銳,一眼便看清了鳥獸的模樣,手中勢頭猛然停止。
“信鴿?!”
幾乎被魔傀屠殺殆盡的荒野山林怎么會有信鴿,李驚蟄手中靈力如龍卷出,將信鴿攝回手中。
解下信鴿腿上信件,一行大字躍然紙上:李驚蟄夜宿紅柳村,明日抵達青山鎮,還請賀師兄早做打算。
“賀瀚海。”
李驚蟄眼神冰寒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