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安單手悄悄負后,指間雷光縈繞,不容分說地騰手將雷光甩向面前的這具陰魂。
可是陰魂只是站在原地,面對氣息恐怖的雷法竟然絲毫不懼。
正當陰魂正面接下這一擊時,雷光突然化成了一條游蛇,很快躥向空中,故意偏開目標。
陰魂皺眉,直接拔地而起,追上雷蛇,面色猙獰地張開深淵巨口,一口將雷蛇吞入其中,重新返回地面。
雷光在霧氣體表閃爍了一下便消失不見,接著它仰天打了一個飽嗝。
陰魂身影一閃,端坐在高堂之上,透過門檻睥睨著一臉不甘的許長安,譏笑道:“你很聰明。”
“知道就算達到三氣朝元的境界依舊不是我的對手,所以故意使雷擊偏斜,就是想引起這城中高手的注意。”
“可是,你真以為我這近十萬年的修為只是修為?”
陰魂桀桀而笑:“許長安,畢竟是我看著你長大的...”
“按輩分的話,你應該叫我一聲鬼叔叔!”
許長安靜靜地看著他,突然笑了。
“你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陰魂許長安一挑眉,伸出霧手,然后一攥。
庭院中的許長安身軀驟然往前一傾,好像被人抓住脖子一般,朝堂屋中霧影握手的方向飛了過去。
哐!
許長安的身子狠狠地砸在了堂屋的椅子上。
木桌緊貼墻的一側,擺放了一塊靈位。
上面用燙金正楷寫著“顯考許公諱鴻遠府君之靈位”,古樸深遠。
黑霧看著靈位淡淡道:“你和你父親許鴻遠一樣聰明,聰明得讓我沒法殺你。”
許長安冷眼看他,并不作答。
陰魂望向天際,頗有些感慨之色。
“當初東望城的宿老為了養兵,將初出茅廬的你父親扔在了城外,那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啊!”
“當時我還是一名剛生出靈智的骷髏,成為了你父親的第一個對手。”
“你猜怎么著?”
陰魂看著許長安,突然哭笑不得道:“他娘的,竟然憑借一套盲打拳將我全身骨架給打了個稀里嘩啦,散落一地。”
“你父親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勝利,而我就不服氣,回到弱肉強食的亂葬崗,在里面摸爬滾打了十幾載。”
“終于靠吞噬他人陰魂而修為大增,成為了一名統御萬鬼的地府鬼帥。”
陰魂唏噓道:“你父親呢,在那之后當然是大放異彩,年紀輕輕就成了一城之將。”
“我們二人之后,十幾年都在互相征戰,他殺不死我,我也殺不死他。”
“可是呢...”
陰魂指間嗒嗒地敲著桌面,緩緩開口道:“直到七年前的一次謀戰中,我輸他半子,就這半子...”
“他把我困在魂獄中整整七年!”
陰魂睚眥欲裂,喘著粗氣。
“如今我脫困而出,他人卻死了,你說可不可笑?”
許長安冷聲說道:“確實可笑,如果我有那個境界想要殺你...”
他一字一句,認真道:“無須七年!”
陰魂愣住了,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果然,虎父無犬子,死到臨頭了還耍嘴上功夫,你就真不怕我殺了你?!”
陰魂戾氣大盛,一只手狠狠抓住許長安的脖子,目光逼視他。
“你殺不了我...”許長安兩手抓住他的手,艱難地說道。
他掙扎著伸出一根指頭。
“一,你不敢殺我,你若殺了我城中宿老肯定會有感應,到時候就算你是插翅,也難逃...”
許長安咬牙,伸出第二根手指頭,聲音嘶啞地說道:“二,我對你有用,你需要我帶你出城。”
“而且!”
“第二點是建立在第一點的前提上,所以你沒法殺我,也不敢殺我。”
陰魂眼神冷漠,沉吟了一會兒后,猛然松開了攥緊的手。
許長安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息,臉色通紅。
陰魂兩掌放置膝前,輕輕拍打。
“這么說,你肯帶我出去?”
許長安漸漸緩了過來,眼中血絲逐漸褪散。
他微微點頭道:“我日后對東望城有用,放了你又如何,將來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很難理解,一介三氣朝元的毛頭小子,在面對一尊萬年鬼帥之時,竟然還能口出狂言...
陰魂笑了,剛想說什么,陡然間臉色一變。
整個身子直接化為漫天黑霧,消融在了許長安的身上消失不見。
磕巴!
屋檐上有瓦片斷裂的聲音傳來。
驚神未定的許長安似有所感,扭頭向庭院中看望。
茫茫大雪中,一位青衫女子背負著一個三尺劍匣獨立天地間,滿頭秀發隨風飄舞,正目光凜冽地看著這里。
一股和許長安不分伯仲的純粹殺氣油然而生!
方儀?
許長安面容苦澀,站起身來,跨過門檻,拖著沉重的步伐,向她艱難地走去。
雪地咯吱咯吱地響。
每隨著他一步點落,許長安就愈能感受到她的殺氣正在一次次增強。
終于,許長安站在了女子的面前。
錚!
一柄泛著寒芒的三尺利劍,剎那間從她背后的劍匣中飛掠升空!
女子俏臉輕抬,一手執劍,凝視著面如金紙的許長安。
許長安下意識后退一步,試探道:“方儀?”
女子蹙眉,疑惑道:“許長安?”
許長安點頭。
嘩啦啦!
凌厲的殺氣陡然間崩碎,將四周大雪掀飛,兩側的枯柳上積雪簌簌而落。
被叫做方儀的秀麗女子皺眉道:“你沒事?”
許長安干咳一聲,沒有說話。
現在情況特殊,許多事情并不能全盤托出。
鬧不好,他們倆可能一齊都會葬身在此處。
許長安聳了聳肩,裝作意態閑適的模樣。
“沒啥事啊!就是剛才修煉雷法,不小心逆行內力,傷到了,不算太嚴重。”
“那就好。”儀輕聲說道,然后將三尺利劍緩緩放回劍匣中。
劍鋒藏掩,匣蓋穩固。
“對了,你怎么會來這里?”許長安試圖轉移話題。
方儀依舊面無表情,看不到任何反應。
她淡淡道:“望樓傳來消息說,城南一箭之地處涌現數百陰兵,我去察探一下情況。”
“數百?”
許長安驚詫道:“用不用我去?”
方儀搖頭。
在那么一瞬間,她緊盯著許長安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玩味。
雖然轉瞬即逝,但許長安卻能輕易捕捉到她不容察覺的神情變化,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不必,據望樓傳來的消息說,不過是一些數十年修為的刀斧手,和一個剛剛百年的弓箭手,我能對付。”
許長安點頭。
“好,注意小心。”
“好。”
二人的對話,永遠是那么簡單明了!
方儀轉過身去正欲離開,剛走了幾步,卻又突然站定了身子。
她轉過身來抬起素手,沒來由地對著他笑了笑。
然后,在許長安注視的目光中,做出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這才騰身躍上檐牙,幾個起躍間消失不見。
許長安望著她消失的身影愣了神,喉結滾動,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
許久,好似一陣陰風從他身體內穿過,許長安身體微微向前傾。
一道陰魂重新出現在他的身前,正是先前藏匿在他體內的那尊萬年鬼帥。
陰魂看著先前女子離開的方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這小姑娘不簡單吶!”
“剛才我寄居你體內的狀態,就算是你們人類修行者中的四氣朝元未必都能看得出我的存在。”
它越想越驚異。
“反倒是這個和你年紀相仿的姑娘,還倒真是能感知到我在你的體內,大抵是稀少的陰陽眼之體吧?”
陰魂陰惻惻道:“你們東望城,還真是后繼有人!”
說到這,它突然轉過身來,一臉邪笑道:“為了杜絕通風報信的情況發生...”
緊接著,它也同樣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瘆人的聲音響起。
“不如殺了她!”
許長安冷笑道:“她不會說出去的,而且如果你殺了她,那你這輩子都別想出去。”
陰魂搖搖頭,瞬間鉆入許長安的體內,同時有聲音在他心中響起。
“妖月之夜,百鬼夜行。那時,你便可帶我出城。”
許長安深吸一口氣,體表雷光縈繞,臉色逐漸變得紅潤起來,氣息也開始變得平穩。
不過他此時心中思緒紊亂。
這萬年鬼帥實力強橫,陰險狡詐得很。
如今寄居在他體內,雖說是沒有奪舍,但除非他自個兒愿意,沒有人能逼他出來。
如果自己拼著自殺的危險,倒是可以將他暴露在城中宿老的感知下,到時候他也就重新被關進魂獄中。
可是許長安他不甘心。
他還年輕!
不論是實力修為,還是雷法的修行程度,與他這一輩的年輕人中相比都是佼佼者。
他有信心,不出幾年他將會代替他的父親成為東望城的總兵,并親自手刃了這具萬年鬼帥,護佑東望城百年平安!
許長安內心無奈。
他是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這魂獄關了它將近七年,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讓他逃了出來?
畢竟,這是父親當年親手下設下的禁制。
……
東望城城南方向的一處山脈中,迷霧彌漫,瘴氣橫生。
一位背負著三尺劍匣的清秀女子,緩步行走于幽靜的山脈中,左右打量著這奇詭的地勢。
陡然!
女子感到腳下一軟,旋即停下腳步,看著腳下的這片沼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