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位身披厚重銀色盔甲的帶刀侍衛從城墻上迅速掠下。
侍衛站在了城門前,阻擋在了銀發鬼王的前面。
從他臉上溝壑般的皺紋,依稀可以看出此人老邁程度。
老兵穿甲,又是何等的苦楚?!
同時陪他一起下來的,還有一個不太正經的年輕人。
也是站在老兵的旁邊,整理了一下身上沉重的鎧甲。
仔細向上看去,這家伙竟然戴了兩層頭盔。
這是有多怕死?
老兵雙眼凝視著面前強大無比的敵人,問向旁邊的年輕人,急切說道:“你怎么下來了?”
年輕人提了提胸前盔甲,聳了聳肩說道:“被人推下來了。”
老兵撇嘴,自然是不相信他的鬼話,于是又說道:“你不怕死?”
年輕士兵沉吟了一會兒,說道:“爹你怕不?”
“不怕!”
“那我也不怕...”
銀發鬼王饒有趣味地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這對父子兵。
老的也不過是三氣朝元的境界,小的更不用說了。
吊兒郎當的只有二氣,都是隨手可以碾死的角色。
猝不及防!
銀發鬼王腳下土地炸裂,塵土飛揚。
至于他本尊,則瞬間來到老兵面前,一只手抓住他的脖子將他拎了起來。
“日餒娘,別動俺老漢!!!”
年輕士兵大吼,從厚重的盔甲拽出一把長劍就舉著刺向了銀發鬼王。
但長劍在碰到他身體的一剎那就應聲折斷了。
銀發鬼王威武高大,年輕士兵本就身材矮小,所以個頭不過是到他的腰處。
年輕士兵看著斷劍眼神有些慌張,面目早因為之前的戰斗變得黢黑,像個乞兒。
銀發鬼王拎著老兵沒有說話,就冷冷地看著妄想救父的蠢笨士兵。
士兵看著他不放下自己的父親,著急了,扔下手中斷劍,將頭盔拔出丟向了他。
咚!
厚重的頭盔砸在了銀發鬼王的額頭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銀發鬼王大怒,剛想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他之時,又是咚的一聲。
又是一枚鐵盔砸在了他的腦門...
老兵艱難扭頭看著頭上一層鐵盔都沒有的士兵,嘶啞著聲音說道:“娃兒,快...跑...”
年輕士兵摘下頭盔后只露出一只耳朵。
沒耳朵的那側有著明顯的恐怖刀傷,看樣子是早早就留下了。
“別著急老漢,俺救...”
年輕士兵話還沒說完,就猛地向后踉蹌一步。
他低頭不可思議地看著腹部一個通透的血洞。
附近的銀甲稀碎,身后不遠處地面上斜插著一把斷劍。
砰!
銀發鬼王一腳踢在他流血的身上,將他踹到城墻腳下。
年輕士兵黢黑的臉上布滿了血跡,安安靜靜地貼著城墻躺下,沒有一絲生氣。
“娃兒...”
老兵老淚縱橫,心中悲慟。
“聒噪!”
銀發鬼王皺眉頭,隨手將他扔在了營帳旁。
炭火盆被打翻,火星濺射一地。
老兵用手撐地向后艱難挪動著,下半身的骨頭早已破爛不堪,動彈不得。
良久,老兵倚在營帳外,與城墻下的年輕士兵遙遙相望,溘然長逝。
眾人凄然,長久守護的城就要這么被破了么...
銀發鬼王來到城門下,駐足看著頭頂上的城匾。
東望?
銀發鬼王冷哼一聲,舉起手中戈矛對準了城匾,猛地射去。
叮!
一道雷光打在戈矛上,將本該刺穿牌匾的長矛擊落在地。
銀發鬼王眼神一凝,鄭重地看向緊閉的城門處。
轟轟!
東望城一直牢鎖的城門突然被打開。
一個風燭殘年的蟒袍老人,顫顫巍巍拄著一把銹劍從里面走出。
老人頭發稀疏斑白,眼窩深深陷了進去。
整個人暮氣沉沉,仿佛輕輕推一下就會駕鶴西去。
老人走出后,緩慢移動身子。
他背對著銀發鬼王轉過身去,伸出枯槁的雙手,將剛打開的城門再慢慢地關上。
他一邊拉門一邊自言自語,呢喃道:“都說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但我并非天子,亦不是君主,可這終究是我的城。”
高大城門被關上,滄桑憔悴的老人轉過身。
他低著頭顱,用黯淡的眼珠看著這位不速之客,緩緩道:“想進城?”
老人皺著眉頭搖了搖頭,有點昏昏欲睡地說道:“得先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老城主!”眾人凄慘大喊道,有些于心不忍。
老城主年輕時為東望城赴湯蹈火,征戰多年。
晚年后又要操劍殺敵了么?
銀發鬼王神色凝重。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身前這位老人的身體,早已成了真氣流散的破布囊。
如今茍活著,不過是靠靈藥吊著一口氣而已。
令他深深忌憚的是,他體內深處那股隱隱約約蟄伏的巨大力量,好像在伺機而動。
“老東西!我送你去死!”
銀發鬼王大喝著,招手將地上的戈矛喚回手中,對著老人殺了過去。
面對氣勢兇猛殺過來的銀發鬼王,老人一動不動,輕輕拿劍尖杵了杵地面。
陣陣悶雷在地底深處回蕩。
但也只是那一陣,很快就沒了動靜,并且老人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故弄玄虛。”銀發鬼王不屑道。
他身形突兀傾斜,破空長矛直刺老人殘破的身體,眼看著就要一擊得手。
陡然!
銀發鬼王背脊發涼,身形難免微微凝滯,立馬收手向后退去,但是卻來不及了。
吼!
地面炸裂,一條雷龍長嘯沖天而起,猛烈撞在銀發鬼王身上,將他掀飛。
咻!
老人動了!
原先老人站立的地方劃出一道殘影,銹跡斑斑的鈍劍裹挾著雷光疾馳掠去。
銀發鬼王輾轉騰挪,躲避這凌厲的雷法和劍擊。
但始終逃不出老人這剎那間織起的劍網。
老人如影隨形,速度大漲。
這把老鈍的銹劍在他手中運轉自如,將銀發鬼王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時間,銀發鬼王居然處于被動挨打的地步,而那耄耋老者卻毫發無損。
砰!
極為狼狽的銀發鬼王身上鎧甲破碎。
在這滔天的劍氣面前仿佛就像是紙糊的一樣,一捅就破。
不過他也終于逃出了劍網,盡管負傷嚴重。
老人呆在原地,嘆了口氣。
終究是老朽了...
出劍過快,反倒耗盡了大部分的氣力,一時無法乘勝追擊。
銀發鬼王轉過身來,心情凝重了幾分。
這老東西,比他想像的要棘手難纏很多。
倒也不算什么所謂的毫無招架之力,只是上來就是對著腦門一頓劈刀亂砍。
任誰都難以接受。
喘息過后,銀發鬼王心中稍稍安定,撈起長矛就與老者開始了近身搏殺。
三息之內,兩人便碰撞了不下數百下。
場中塵土紛飛,烏煙瘴氣。
不斷有凌厲的劍光和矛鋒漏出打在城墻上,氣勢兇險。
銀發鬼王眼神狠辣。
他明白,他現在不可能真正傷到老者絲毫。
他只能等,等老者用盡體內那抹蘊藏的氣力。
到時候精氣神一無,老者就是真的大限已至了,那還不任自己宰殺?
想到這,銀發鬼王手中長矛揮舞得更加迅速了,。
一次又一次地抽打在劍身上,被彈開,然后再借勢打出更沉重的一擊。
銀發鬼王陰笑道:“老頭,你命該絕了!”
“唉...”
一道極其無奈的嘆息聲自場中響起。
老者故意落下半拍。
銹劍彈飛,老者血管密布的手臂上,一道清晰恐怖的傷口出現。
老人將重新將銹劍柱在地上,竟然閉上了雙眼。
轟隆隆!
破敗老朽的體內傳來陣陣悶雷聲,一股蘊藏的力量正不安地躁動著。
驀然!
老人驀地抬起低垂的頭顱,宛若惡蛟抬頭,。
眉心一枚最后精血凝聚的猩紅符篆烙印浮現,散發著威懾天下的恐怖氣息。
這是?
銀發鬼王心頭猛跳,突然反應了過來。
這不就是五雷正法中的獻祭之術么?
若是被這精血凝聚的符篆打中...
他,必死!
“該死!”
銀發鬼王驚覺。
這才明白先前大戰這老東西為什么一直不肯動用體內藏著的力量了。
原來是等到兩人同時疲憊到不可能再逃跑后才放出這最后一擊。
他不敢怠慢,疾馳向后遠遁。
這雖然是最后一擊,但同時也是致命一擊!
獻祭完畢,符篆離額。
臨了,老人昂然的聲音傳遍整個東望城戰場。
“吾城,安在!”
虛空破碎,符篆自發縮地成寸,霎時間貼近遠遁的銀發鬼王后背,馬上就會在他身上炸裂。
銀發鬼王不甘地怒吼,剎那轉身。
他自忖這番必死,不再顧及血符篆的追擊,轉身就握矛刺向場中拄劍佇立的老人。
轟隆隆!
天地間出現短暫的空白。
一圈圈氣勢滔天的爆炸漣漪在避及東望城后蕩向戰場。
所過之處,陰兵湮滅。
白光散盡后,景象顯現。
東望城城門之前的廢墟中央,一個老人頭顱低垂,雙膝跪地。
他的兩只手死死地撐在斜插在地面上的銹劍柄,沒有伏在地上。
背脊處,被一柄駭人的長矛穿透,透過身軀死死地釘在地面。
“城主!”
城墻上有人滑下,急忙奔向這里。
他踉蹌走到老人身旁,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老人一動不動的身軀。
僵硬!無比的僵硬!
來人戰戰兢兢,身形不斷后退,淚流滿面。
這一日,舉城悲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