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幾個人已經是回到了木棚中了。
木棚不同于之前的干癟,現在這木桌上面是有一兩碗干凈的冷水了,而這個時候整個漁村才知道他們村落里面是過來兩個乞憐人了。
乞憐人!
是修行之人!
那么說不定是能夠挽救這種事情的!
趙澤成已經是給予了最高的接待,現在全部準備完畢,這也是頗為焦急的看著李儒了。
“老先生,此番事情讓我徒兒玄舟全權處理,他應當是能解決好這件事,當然若是他有些地方準備不周或是胡言亂語,我定是會站出來幫助糾正的,所以如果這樣可以,那么讓我徒著手調查了?”李儒是這樣微笑的說道,他摸著自己的山羊胡子,另外一只手則是撐在自己手中的拐杖上,拐杖被他摸得油光華亮,現在的他看起來倒是有那種真正老前輩的樣子在里面。
李玄舟聽后有些意外。
自己師傅這一次竟然是他來主導這件事情,這種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見,更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處理這種大事情。
要知道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是整個漁村的事,如果這種事情處理不好,那么后果將會是非常嚴重的。
不過考慮到自家師傅還是會在后面幫著照看一下,他現在也是平靜的,至少按照步驟慢慢的來,那么問題應該不大的。
趙澤成本來沒有選擇。
現在有了選擇之后哪里還會吹毛求疵的,更不說這個小童真的等到身份恢復了后,他表現出來的冷靜是超乎預期的。
“好的!老前輩!”趙澤成立刻說道。
而這目光也是落在了李玄舟的身上。
與此同時,他更是在其他人詫異的目光中對著李玄舟站起來拜了拜,這里看的可不就是什么年紀的輩分了。
李玄舟此時倒也就沒有多說什么,簡單的回禮后,那邊是穩穩的坐下來了。
只聽他說道:“首先還請您這邊將這些事您知道的東西盡量說出來,如此小輩這邊就可以更加清楚的知道下一步該做什么事情了。”
趙澤成明白了。
他閉上了雙眼仔細的思考了一番,隨后在外面燥熱的天氣中,他徐徐開口了。
原來他們本來不是這個地方的居民,也不是什么本地人,只是幾十年前因為落難來到了此地。
剛開始的時候就只有趙澤成還有他的妻子趙氏。
二人本來是想要前往江南去江南中找個活計,可后面被這種大河的氣勢完全的征服,那便留在了這大河旁,而考慮到生計的問題,趙澤成便是和妻子一起在此地打魚為生,好在原本對于這方面的東西了解較多,所以慢慢的他也是在這個地方建立起來了屬于自己的小房子,就和自己的妻子一起在此地定居了。
后來兩國交戰兵荒馬亂,有不少難民更是有不少的流寇出現,這一條大河是必須要度過的,很快夫妻二人就這樣被其他人發現了,其中不乏很多無家可歸的人,更是會有一些不知道緣由的人。而在這件事剛發生的時候,他們作為在此地耕耘多年的人是站在一個幫助著的角度,類似于一個小小的驛站,但后面慢慢的他們開始收留不少的難民,最后人多了之后,就有了這樣的一個漁村了。
這里倒是要說一下這趙家漁村。
之所以叫做趙家漁村,倒不是因為這個地方全都是趙姓氏,是因為趙澤成姓趙,起先這趙家漁村是一個客棧,慢慢的這個名稱就這樣延續了下去。
“人多了是要吃飯的,只依靠在大河里面捕魚或者養育是一件不合實際的事。這大河也是一條重要的河流,現在天氣炎熱各位是看不見的,但如果二位在春日來到我們漁村,你們是能看見大河上每天都有那種大船經過,都是一些富家貴人乘坐游船,一路游覽風景的。所以只是我和我妻子二人,那么不需要擔心這些大船的通行問題,但人多后,單純在湖面上圍上很多的漁網這就不是件可靠的事,以至于后面也有官府的差役過來對我們說明情況。”
趙澤成這蒼老的眼神中出現了當年的很多事,那種一眼數十載的目光著實讓人感覺到歲月在眼神中穿梭的場面。
“他們給了我們兩個選擇,那么是立刻從這個地方離開,否則會極大程度的影響船只的通行,那么就是在這大河旁邊挖造魚塘,以大河的水來灌注魚塘,用大河的水來養育魚兒了。當然我們最后是選擇了后者,這便是將我多年的積蓄全部拿了出來,連帶著大家稍稍的攢了一些錢,就開始挖魚塘了,魚塘就這樣在差役的劃分中一排一排的由內而外的順著大河延伸出去了。”
首批魚塘沒有這樣龐大,個頭也沒有這么嚇人,不過就是一個三丈和三丈的大坑而已,而這樣的大坑也是有三十多個,也就是說當年在這趙家漁村里面的家家戶戶應當是有三十多個的。后面通過了解,李玄舟知道了差役給他們漁村劃分的地塊沒有多大,若是想要一字排開的靠近大河來挖魚塘這是不可行的,只能是三個魚塘最靠近大河,旁邊三個魚塘次之,再旁邊更次,以此類推,總共就是有三排十列,如同一些靠著大河的農田,總是有的農田比較靠近河水,還有的農田需要專門的水渠了。
并且和農田一樣,養魚也是需要靠近水流的,若是和大河相聚太遠,一來引水太過困難,二來小村的漁獲都是以船只來運走的,日常背魚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可最靠近大河的魚塘就只有這么三個,其他的都是越來越遠的,沒有辦法,總是要有人吃虧,總是要有人在這件事情里面獲利的,而魚塘這種事也沒有辦法做到輪番更替,太多的魚兒藏匿在水底,這根本沒有辦法做到私塾里面換座位那樣的輕松,所以這種事情最后還是一錘子的買賣問題。
“我作為村長最后只能是選擇一個比較妥協的辦法,那就是通過抽簽來決定了,如此我便是和妻子主動選擇離大河最遠的魚塘,其他的這些魚塘都給上標記,再通過抓鬮的形式來進行抽取,這也是當時我們最好的一個選擇了,可即便是這樣,事情最后結果出來了后,更是不盡如人意的,第一次的意外在這個時候就這樣發生了。”趙澤成嘆了口氣。
抓鬮總是有人好,有人壞的,再怎么公平的事情也只能是相對而言,絕對不可能存在絕對公正的辦法。
外加此地都是流民,都是些難民,每個人的家鄉都是不一樣,每個地方的文化都是不一樣,每個地方的風俗更是不盡相同,所以在趙澤成的訴說中,有兩戶人家就已經是吵起來了。
一戶人家認為別人家里面人強馬壯的,就不應該如此靠近大河。
另外一戶人家則是覺得自己掏錢掏的多,最后運氣也很好,所以憑什么不可以。
如此事情一旦開始出現矛盾,矛盾要么被直接化解,那么就是會愈演愈烈。
趙家漁村的事情顯然就是屬于后者了,這事情很快就演變成了兩個家庭的互相斗毆,兩家人是打的不可開交,各種矛盾出現,最后若不是趙澤成站出來平息了那種惡性事件的出現,早就要死人了。可即便是這樣,一家人也是采取了報復的行為了……
剛開始是其中的一個男人是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跳入到別人家的魚塘里面,在里面撲騰著水花。
他不斷的裝作溺死的樣子,不斷的在口中喊著我要死在你們的魚塘里面,讓你們祖孫后代吃盡苦頭。
另外一方面又是因為最后留下來養魚的都是水性極好的人,這又是沒有辦法淹死自己。
于是剛開始還有人焦慮這件事,可是慢慢的大家也是看開了。
任由這個人在村子里面胡鬧,其他人也是忙碌著和趙澤成學習怎么樣養魚了。
“我知道當時我沒有什么經驗,至少在分配魚塘這件事上會有更好的選擇,更是認為他慢慢的應該也是會選擇妥協,畢竟大家現在都已經是鄉親了,即便是來自于五湖四海,本來不是相互不認識的人,可我們最后都是一個村落的人,那么相互照應,這種事情慢慢的肯定也是會過去的,更別說魚塘后面我們賺到金銀后肯定是會擴張的。即便現在是一錘定音了,可是以后都是會改變的,總不至于一生的運氣都很差的。”
趙澤成越說臉上表情越復雜,越是難言的苦衷。
“可是有一天我們忽然發現情況好像不對勁了。”
“那是一個有著白霧的秋冬清晨,天地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周遭霧蒙蒙的都像是能擰出汗水般,有一個男人看見了魚塘里面有一個黑漆漆的東西在那里,本能就已經是開始嘲笑,說你這家伙又在別人家魚塘里面胡鬧了,但是越看越不對勁了了!等到他站在岸邊看了一會兒后,這是確定魚塘里面真的是發生了這種死亡事件,隨后等到他將這件事情告訴我們全村后,我們都過來看這種情況了,然而這一看,真的就發現了這個人是死在了魚塘里面了。”
“他腳踩著魚塘底部淤泥,半個腦袋露出水面,這身軀簡直就像是一根釘在淤泥里面的木樁一樣,一動不動的矗立在魚塘中,天色大霧,水面一片死寂,他就這樣沒有了聲息,是真的死了!”
當時情況比趙澤成說的更加的可怖。
茫茫大霧中一個人以這種形態溺死在魚塘里面,這是一件非常恐怖和邪門的事情!
往后情況倒也是能夠推測了,這家人死了一個男人,在這種體力活的漁村中無異于是失去了一個頂梁柱。
當天晚上就有他們家的一個婦人跳下水了,那個時候是被從水中強行撈出來了,可是她心意已決,不斷的在水中撲騰著。
一而再再而三,終于在一個沒有人看見夜晚,她墜落到了這魚塘中,甩了甩手臂,最后死了。
而她的死法和她們家的男人一樣。
雙手筆直的貼在身軀兩側,雙腿并攏,雙腳勾著魚塘底部的淤泥,整個身軀和整個臉全都在水下,只有濕漉漉好像是水草一樣的頭發在水面上四散漂浮,就像是散開的黑色油花,又像是噩夢墜落在水面上暈染的死亡圖案。
至此,這趙家漁村的第一次死亡情況出現了。
趙澤成說到這里后,他肉眼可見的衰老太多,整個人接二連三的嘆氣,這胸腔里面堵著的無奈著實讓人心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