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周遭無風,圓月當頭,小河靜靜流淌。
紙船順流而下,發絲沒有挪動,卻感覺到一陣陣的陰風。
眾人在紙船中是安靜的很,不敢說話了。
其實不僅僅是其他人沒有去過地府,就連作為散修的無常,許如意和許百歲也沒有去過地府。
他們這兩兄弟只是之前和真正的地府鬼差交談過,是知道怎么過去而已。
所以這個時候整個紙船的人還是非常冷靜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面前倒映在月光下的小船上,壓低自身的呼吸,默默的看著。
“現在誰又能夠想到我剛開始只是為了來找李玄舟玩的,只是為了看看他突然之間看見我之后會有什么樣子的表情的……”
“結果現在我竟然是和幾個陌生人一同搭乘了這紙船就要前往地府了?我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沖動的一個人了呀?”
“難道還真的是因為知道李玄舟不會加害于我,所以我就這樣相信他的嗎!”
葉凝雙坐在李玄舟的旁邊,一雙手已經是緊緊的抓住了紙船內的一些竹條了,好像這纖細的竹條是能夠讓她有更多的安全感一樣。
而她現在看著兩側暗淡的場面,心中的確是不知道為何有這樣情況發生的。
“若是娘親現在知道我在做什么事,不知道她會不會責令我立刻從這紙船上離開,更是讓我十年不準離開都疆仙島?”
“若是爹爹知道的話,他又會不會直接斷掉以往給我的一些丹藥,讓我好好的反省?”
“若是長老們知道,會不會直接對他們出手?”
葉凝雙小腦袋在轉動著。
別的不說,現在還真的是有一些激動,尤其是那種莫名其妙的忤逆爹娘的感覺,著實是讓她分不清楚這是開心還是擔憂了。
不過內心還真的沒有什么畏懼,反正如果都疆仙島的人真的發現了,出了任何事情就她一個人承擔就好,無論如何都不會直接讓他們影響李玄舟等人的。
想到這,葉凝雙偷偷的看了看李玄舟。
李玄舟沒有什么異樣后,她也是好奇兮兮的朝著面前的風景看了過去。
“現在還沒有什么特殊值得注意的,紙船也只是在一個小小的河流中漂動而已。”葉凝雙扭頭,青絲晃動,目光是看見了紙船留下來了一些水紋漣漪,這些水紋漣漪也是非常正常的,從船尾出現,就像是木梭般的擴散,落在這河岸兩側逐漸的消失,“是的,的確是沒有什么特殊的情況,那么這一次前往地府應當也不會出現什么危險的事情吧,那么桃花妖的事情應當也是可以妥善解決的。”
葉凝雙心思細膩卻又略顯嘈雜的胡思亂想。
接著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好像是發現周遭有些不對勁了。
面前紙船即將經過的河流表面已經是鍍了一層白霜。
這白霜倒是有種類似于冬日來臨、水汽較重的河邊最為容易出現的情況,只不過此時是整個河面都已經是有了這種白霜的跡象,甚至于這白霜在月光下有些晃眼了。
再到一陣狂風從后背猛地襲來,身上衣物似乎是阻擋不了這種寒冷一般,猛的一陣涼意讓她身軀一陣瑟縮。
“啊,開始有些不對勁了!”
“背后的陰風更是大了,紙船在這個時候好像是在加速!”
“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們能到地府中了!”
葉凝雙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算是冷靜的笑容,實際坐在紙船上,在子時前往地府,一個正常人都不會如何保持冷靜。
她現在還沒有后悔的感覺,這已經是比較厲害的表現了。
而她在這個時候也不敢怎么樣到處挪動身軀。
只是將自己的目光又一次的朝著李玄舟位置看了看。
等到發現李玄舟依舊是平靜的朝著紙船前方看著的時候,葉凝雙也是冷靜的不少。
悄悄的深深吸了口涼氣,“我也不需要擔心什么,李玄舟的修為不如我,他都沒有什么恐懼的,那么我又需要害怕什么的呢?”
然而就在她這邊重新將目光落在面前的小河流上時,她發現這個河流好像又是出現了變化!
……
此時距離他們搭乘這紙船已經是過去了兩柱香的時間。
方才還在潺潺流淌的小河,現在已經是完全結滿了發生偏色的冰霜。
一抬頭天上更是出現了一個散發著幽幽綠光的大光團,以至于整個河面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從這白霜的形態到現在變得有些發出幽綠了。
“這是有點類似于骯臟水面才會有的幽綠色,但不同于那些死水。現在紙船明顯還是在移動中的,依稀能夠感覺有些冷風就這樣從我的后脖頸的位置吹過來,好像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將整個紙船上的所有人朝著遠處推過去一樣!”葉凝雙情不自禁的想著。
主動去劃船和現在被動的推著走,是完全不一樣的,更別說在完全不知道前路的情況下,那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覺是讓她有些心悸的。
至于說現在已經是走了兩柱香。
眼下只能感覺兩側的河岸越來越窄,紙船速度越來越快,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抵達地府。
“該不會整個紙船直接沖上岸吧!”
眼下紙船漂流的速度極為的夸張,一扭頭紙船背后的水紋是看不見了,再稍稍探出腦袋朝著紙船兩側一看。
這紙船竟然是浮于河面一寸,好似一個浮舟般快速的在小河上掠過,兩岸風景更是飛速流逝,狹窄悠長的小河更是讓她有種恍惚不已的感覺了!
“千萬不要撞船,不然可就狼狽了。”葉凝雙胡亂的響著。
李玄舟坐在葉凝雙的旁邊。
相對于紙船上的其他人表現,他此時可以說是最為冷靜的一個了。
或者略有夸張的來說,他看見這種情況,就像是看見了門前一個普通再不能普通的石橋,是看見了什么大熟悉的東西一樣,內心毫無波瀾。
如此一來。
在其他人多少顯得緊張的情況下,他能夠看見的這一條小河的細節則是多了太多。
略有側頭。
他先是朝著紙船前方小河兩側的河岸看了過去,原本是一些常規綠草的河岸早就已經是變幻了模樣。
從這綠油油的植物草叢,到現在變得一片蒼白、布滿銀光,且流露出來一些莫名的哀怨衰亡的情緒。
當然。
這也不是什么尋常的草叢了。
李玄舟仔細看,是能夠發現構成這些草叢的其實是無數蜷縮著的光影。
這東西就像是一棵枯萎的花朵,是整個花骨朵蜷縮起來的模樣,不過成千上萬延綿不絕的枯萎最后組成了兩岸頗為讓人著迷的景象。
隨后再去抬頭,他是看見了在葉凝雙眼中的那個散發著幽幽墨色的大光團了。
這也不是尋常的光團,是這冥河上一位尊者的獨眼而已。
這獨眼在旁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有點類似于鬼火,又或者被其他的散修道人稱呼為冥燈。
實際上看見了這獨眼,這就代表著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就已經是在地府的范圍之內了。
亡魂們更是無需畏懼這些。
黃泉路本就孤獨,有些不一樣的風景倒也是能夠讓亡魂們少了一些悲痛之心,畢竟此番就已經是陰陽兩隔了。
而地府也是比較善意的。
兩岸的這些銀裝素裹的草叢更是這一位尊者的杰作,一切最后的目的都是為了引領亡魂向前,至少在這一段路上,所有的亡魂都是要公平對待的,他們有必要去看兩側不同樣的風景,有必要去逐漸沉淀自己的內心,更是讓他們潛意識中忘卻生人時的一些經歷了,不管富貴還是貧窮,不管凡人還是道士,所有人都一樣,無一例外。
而這一條河兩岸可以講的東西太多。
更是有很多超乎尋常的東西存在,就在李玄舟逐一查看對照的時候,是許如意的話讓李玄舟暫時收回了目光。
“首先我需要說明一下現在紙船的情況,若是早些年無常前輩與我們所言不假,那我們此時已經是成功與冥河鏈接在了一起了。其次我們所在的這一條河流便是叫做引渡河了,是引導亡魂們最后抵達冥河的一個分叉河流,自然也不是什么常規河流,可以看成冥河的上游分支?最后約摸半柱香過去,我們將會通過引渡河抵達真正的冥河,在冥河上我們再過去一兩時辰,如此我們就會和其他的亡魂一起同時前往地府的入口,也就是我們需要面臨的第一道地府的門檻,自然就是這鬼門關了。”
許如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這些都是需要介紹的東西,總不至于一句話不說讓眾人太過于緊張了。
“……那我現在能說話嗎?”胡圖貝爾終于還是憋不住了。
別看這家伙在云浮鎮說話高調的很,可現在在這引渡河上可真的就是再不能低調了。
這不是害怕,這是畏懼,是一種發自于尊敬的變化情緒,更是可以說是敬畏了。
“可以說話,我們此時所在的紙船已經是被我兄弟二人施展了法術,旁人是不會感受到我等的生機,我們只要不離開這紙船,那么不會有問題。”許如意是這樣回答。
“好吧!那我現在最為關心的問題就是咱們不會回不去了吧?照這個樣子,我們回去的這個紙船要是消失了,我們到時候怎么回來的啊?”胡圖貝爾連忙問道。
眼下不能離開紙船是能夠理解的,但是萬一沒有紙船,胡圖貝爾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在這個特殊的引渡河上移動……
略怕!
“這點無需擔心。”
許百歲是回答道,“地府之下不僅僅只有亡魂,其他生人若是想要拜訪地府都是可以的。所以地府也不是只有亡魂才能來,依照以往前輩所言,更是民間有些特殊的散修能夠提前來地府看看,看看自己最終的歸宿到底如何。于是只要我們遵守地府的律法,它們是不會將我們的紙船摧毀,甚至于在我以前前輩們的教導中,地府本質上還是歡迎其他散修過來查看的。”
“好吧。”胡圖貝爾重重的嘆了口氣,像是不怎么害怕了。
“嗯,但不管如何,我們卻要明白一件事情,查看歸查看,卻不能如何的干擾地府的運作,一旦勸阻無效,那我們就要面臨整個地府的追殺了。”
許百歲前面的話自然是說給眾人聽的,不過后面的話就是說給桃花妖聽的了。
畢竟桃花妖此行一定要注意了,千萬不可以胡作非為,否則要是地府遷怒于他們,他們不可能與整個地府抗衡。
桃花妖是明白了。
她重重的點頭說道:“各位請放心,我寧可死去,我也不會如何殃及各位的!”
她即便是非常想要見到周寧相,可是不管如何,她都不會禍害其他人,這是她的本心!
尤其是現在看見葉凝雙和李玄舟二人,她更是有這樣堅定的想法了。
“如此甚好。”許如意和許百歲同時點頭,他們想要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畢竟他們作為無常,此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進入到地府中成為鬼差了。
此前,他們也是做了太多的正義之事,是萬萬不想要因為一些幫忙惹怒了地府,那么他們這一生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而許如意這邊則是看著眾人。
桃花妖緊緊的握著一只獨臂。
李儒面色沉著,略帶有慈祥。
胡圖貝爾大口大口的吸氣,看起來還是有些慌張。
李玄舟則是平靜的坐在船尾,一雙漆黑的眼珠子靜默的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葉凝雙是緊緊的靠著李玄舟,她這目光到處看著,所有的目光顯然是落在周遭景色中,是被這種不一樣的景色充滿眼簾了。
如此許如意是直接說道:“各位可以隨意交談,無需要擔心什么,你們可以把這里當成你們的家。”
“……”
一陣沉默。
胡圖貝爾瞬間無語,“老子還沒有活夠,你這現在就開始給我弄家了?我還沒有確定我是不是有什么婆娘的啊!”
他可就有些委屈了。
這許如意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還心心念念自己的婆娘事情的。
聽聞胡圖貝爾一言,紙船上眾人是輕松了不少。
“我只是叫胡圖兄不用擔心,我還是相信你這邊有姻緣的。”許如意是笑著說道。
接著他是站起來朝著面前一看,再聽見他說道:“引渡河我們已經是即將離開,面前就是真正的冥河了。”
冥河!
說話間,紙船已經是抵達了一個喇叭口的小河盡頭了,伴隨著紙船從這小河中離開,他們面前已經是鋪上了一層散發著璀璨銀光的大河!
這大河不知道有多寬,極其壯觀,用再多的言語去形容都不為過!
而在大河上更是能看見一座座“游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