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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哥,咱們這是在哪兒?”
“剛剛過了花江鎮。”
“你怎么確定?”
“吶,看那兒,那條大河是花江河,那兒是花江鎮的城隍廟,看見沒?當年你去外面采妖毒去了,大哥和花江城隍在城隍廟那兒干過一架,后來還是岷江龍王出面才和解二人的關系,這些我可都記得清清楚楚,所以咱們肯定是在花江鎮的地盤!”
“那咱們大哥在哪兒啊?”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他肯定是在那個方向,我還能聞到大哥的妖氣留下的味道,咱們跟著味道追上去準能追到他。”
花江鎮地界的山路上,有兩個化作了人形,渾身黝黑的胖子蛇妖。
它們扭動著腰肢,邁開了雙腿,跑得氣喘吁吁,跑得汗流浹背,但卻是速度奇慢,全然看不到大哥黑山老妖的一點蹤跡。
這也不能怪它們,畢竟它們在牛犇山結拜八兄弟里,是排行最末尾的兩個,才化作人形二十余年,妖力低微。
老七的特點是一身橫練蛇魔造化鐵皮功,肢體粗壯,皮糙肉厚,很是硬朗,在這一帶的綽號叫做黑粗硬。
老八沒啥優點,最明顯的特點是能吃,且胖。
這也導致了他行動最是遲緩,綽號黑慢八。
牛犇山惡名昭彰的妖窟八兄弟,近些年來已有四個分別死在了游方修士和白馬寺差役的劍刃刀鋒下,如今只剩下了老大黑山老妖,老二白食鐵獸,以及他們兩位。
剩余的四兄弟如今很是感情深厚,情同手足。
在歷經過被各個擊殺的慘痛教訓后,大家現在很是懂得互相照顧。
所以大哥今晚飛出來追著大嫂圓房后,黑粗硬和黑慢八也全然不顧自己妖力低微,無法駕馭妖風飛行的缺點,邁開雙腿,跟在妖氣后邊跑了出來,打算接應大哥。
“咦?你看,那樹林里走著的是誰?”
山路上的黑慢八忽然停下腳步,指著前方不遠處的樹林里的三個人影。
雖然此刻是無星無月的黑夜,但是二妖也算有些妖力,這些平常夜色,根本阻礙不了他們的視線。
黑粗硬定睛一看,瞬間認出來了對方,
“是花江鎮的老城隍和他的兩個鬼差童子。”
“啊?是城隍?怎么辦?一起干他?”
黑慢八一擼袖子,從腰間摸出了兩瓶蛇毒,它雖然妖力低微,但卻擅長煉毒,尤其自己喜歡胡吃海喝的性格,把自己也吃成了一條劇毒無比的胖黑蛇。
黑粗硬摁著黑慢八的手,制止道,
“八弟別魯莽,你常年深居在山窟里提煉毒藥,不知道外界大勢,你知道為什么這些年來大哥不允許咱們到花江鎮來吃人了嗎?因為那老城隍現在和大哥的干爹岷江龍王也有很密切的利益來往,咱們不是對頭!
既然大哥從花江鎮地盤經過,那老城隍一定知曉大哥目前在哪兒,或許咱們可以問問他!”
“嘿!”
黑粗硬說完,朝著遠處樹林里三個走得很沉重的靈體鬼差招手大喊了一聲。
黑慢八忽然也摁下了他招動的手臂,指著遠處的夜空猝聲道,
“七哥!你先別喊,你看看那兒!是咱們大哥的妖氣!大哥朝著咱們這兒來了!”
黑粗硬一怔,立刻仰頭,朝著八弟指著的夜空看去,果然,有一團極其熟悉的黑色煙瘴在朝著它們這兒急速的飛來。
“大哥今晚好快呀!”
黑粗硬面露喜悅之色,贊嘆說道,眼神里全是無窮的艷羨,自己何時才能向大哥一樣騰云駕霧,控制妖氣,幻化妖障,乘風而起?
但是漸漸的,黑粗硬艷羨喜悅的臉色消失了,他眼里是無窮的迷茫。
“大哥真的能有這么快?”
剛剛黑慢八叫他看時,大哥的妖氣明明還遠在天邊,但是一息功夫后,居然就快近在眼前了!
“或許是大哥今晚抱得美人歸,心里很興奮,所以控制不住他自己,就沖擊得這么快了!”
黑慢八怪笑著說道,但是說到后面,他也開始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了。
“七哥,你看大哥今天是不是不僅快,而且黑得還有點不對勁啊?”
黑慢八發出了靈魂一問。
眾所周知,牛犇山的黑蛇族是出了名的黑,但是黑慢八和黑粗硬知道自家大哥的黑,并不是眼前看到的這種黑。
各人的黑,各人曉得。
此刻天空上飛來的大哥,周身黑色的妖氣中居然混雜了一股不屬于他的黑氣!
那是一道強勁犀利的黑色風暴!尤其千萬柄黑色的利刃齊頭并進!
所以大哥這是被另一道更黑的氣流從背后在沖擊推動著,才飛得如此異常的快?
黑吹黑?黑推黑?亦或者他是被別人襲擊了?黑吃黑?
“不好!大哥一定是遇到了危險,向咱們這兒墜落下來了!快救大哥!”
黑粗硬一時間弄不明白具體狀況,但是卻率先反應過來大哥肯定遭遇了危險,他立刻大喊道。
此時那道異常詭異的黑色妖風已然從天而降,沖擊入了他們二妖所處的山頭遠處。
一時間整個山野樹林中妖風嗚嗚作響,當黑色的妖障墜入山野的瞬間,周遭的樹木全都咔嚓斷裂,濃郁的妖障和黑氣遮蔽了二妖并不犀利的目光。
但他們還是義無反顧的慢跑了過去,沖入了大哥的妖障里。
半晌功夫后,
“我接住大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色妖障里,傳來了黑粗硬的喊聲。
另一邊也立刻傳來了黑慢八的喊聲,“我也接住大哥了!”
“胡扯!大哥明明在我手里!大哥?大哥?”
黑暗中,黑粗硬嘗試著喚了兩聲,但卻沒有得到回應。
那邊黑慢八不服氣道,“你才胡扯!大哥明明在我手里!大哥?大哥?你快醒醒!”
……
這邊林子里,郁悶的花江城隍慢悠悠的走在山路上,心事重重。
不痛不癢已經收起了香灰缸,交給了城隍老爺,不再邊走邊漏灰。
進入花江鎮地界后,城隍老爺已經不需要另外開辟鬼道了。
“不痛不癢,你們二人覺得,我與那岷江龍宮傳言中年輕一代最為強悍無敵的三冷殺手湯湯公主,孰強孰弱?”
沉默了一路的老城隍,忽然開口問道。
跟在后面的倆鬼童子不禁暗暗相視一眼,眼神里是同樣的迷惑和震驚。
城隍老爺怎么會突然生出這樣大膽且好不實際的疑問來?
那湯湯公主雖然被上錦觀的小道士當場開了犄包,征服了龍體,但人家好歹還是走了兩招,擺了個極其兇悍的血陣出來。
當時我們只覺得道觀院子里被極強的一股龍族血力所籠罩,什么也看不見,還以為那小道士已經在伏誅在了大陣里。
另外,您老人家難道就忘了,湯湯公主釋放龍威想要審訊小道士時,咱們三個躲在院子外一齊瑟瑟發抖的場景了?
“不相上下!”
倆童子把心里話強行咽下,異口同聲回答道。
老城隍點點頭,一路沉悶凝重了許久的面色終于展顏開來,
“以前我還認為自己沒有完整的血肉神軀,根本比不上龍族的野蠻體魄,但是今日一比,發現咱們也旗鼓相當嘛,我敗在了那來歷不明的道士刀下,湯湯公主如今也敗在了那道士手中,如此相較,我與她的確也是實力相近。”
老城隍如此說著,臉上的笑意開始漸漸濃厚。
人,總能自己找到讓自己快樂的法子,鬼差城隍這種人精,更是如此。
但是童言無忌,尤其是女童,不癢實在憋不住了,小聲嘀咕道,“可是城隍老爺,您那不是敗在刀下,而是死在了刀下,若不是龍王老爺神通廣大……”
“嗯?”
前面自娛自樂的老城隍沒有聽清楚后面鬼童子的小聲嘀咕,他回過頭凝著眉頭質疑一問。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了嘿的一聲大喊,給緊張尷尬的不癢解了圍,也讓正暗戳戳準備吃瓜的不痛掃了興。
“嘿?唱山歌喂?”
老城隍嘀咕著,第一反應是花江鎮的香火信徒在夜里對山歌,于是他扭頭往遠處看了過去。
自己的地盤內,無在乎黑夜白天,他靈目開啟,目光所致,皆都一清二楚。
“是牛犇山黑山老妖的結拜兄弟,它們這群妖物不是都說不來咱們花江地界禍害鎮民了嗎?怎么大半夜出現在這里?”老城隍抖了抖衣袖,微微憤怒。
不痛不癢二人立刻從腰間鬼差袍服里摸出兩根閃著火光的香簽,齊聲問道,“一起干他們?”
黑山老妖多年前和花江城隍因為地盤劃分和花江鎮民眾的歸屬問題,發生過一場激烈的戰斗,倆鬼童子自然沒有忘記。
老城隍抬手制止道,
“大可不必,他們現在也是岷江龍王的人,咱們以和為貴,先上前問清楚情況!他們若真是違背了當初的承諾,老夫親自動手!畢竟本尊的實力如今已經與湯湯公主不相上下!”
老城隍說著,正要開口回答,忽然聽聞腦后的天空嗚嗚作響,他靈目下意識的全開,整個花江鎮的上空頓時一覽無余,繼而臉色大變,仿佛被人喂了一泡屎一樣難看。
那是一道他不敢細看的黑光!
尼瑪,怎么又是這刀光?
老子被你個死道士劈開一次還不夠?
你還追著我劈?
“不痛不癢!趕緊躲起來!”
老城隍口里大喊著,忙不迭從大紅袍衣袖里摸出白天用過的香灰缸,鬼力催動,巴掌大小的香灰缸見風就長,老城隍把大缸舉在頭頂,倆童子懂事的聚集了過來,哐當一聲,大缸倒扣下來,暗黑的光芒和窒息的香灰一齊籠罩了下來,三鬼差一起瑟縮在了灰缸里,聽著大缸外嗚咽的刀風過境,瑟瑟發抖,灰頭鬼臉。
良久,三鬼只聽見灰缸外面砰砰砰的撞擊聲漸漸減弱了,老城隍才敢掀開大缸鉆了出來。
倆鬼童子環顧四周,只見密密麻麻的樹林已經被夷為平地,悉數斷裂撲倒在地。
老城隍站在原地沒有動,他的視野里,一切都還是烏黑的,啥都看不見。
“城隍老爺?”不痛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試探問道。
“咳!”
老城隍沒答話,只是重重一咳,嘴里噴出了一股香灰。
……
另一邊,濃郁的妖障中。
“七哥!你接住的大哥會不會是假的?”
黑慢八兩手恭敬的捧著大哥的身體,不敢亂摸,雖然自己妖力低微看不見,但是鼻子卻沒有壞,他能聞出來懷里的確是熟悉的大哥的味道。
“老八!趕緊把你抱著的那人放下,大哥在我這里,我很肯定懷里這就是大哥的味道!搞不好你抱著的是大嫂!大嫂可不能被你抱在懷里褻瀆了!否則大哥等會醒來知曉了,要剁了你的爪子!”
黑暗中,倆人在循著對方的聲音慢慢的靠近。
“這不像是大嫂啊,等等,我摸一摸,我確定!這不是大嫂的胸口,是大哥的胸口……哎呀,大哥的胸口怎么只有一半?”黑慢八聲音頓時急了。
那邊聽黑慢八說摸一摸,黑粗硬頓時也打算摸一摸懷里的大哥,一下子也是一怔,
“怎么回事?我懷里的大哥好像也只有一半胸口!”
此刻二人已經走到了一起,天空依然很黑,若是一般的黑夜,他們這些生活在黑夜大山里的妖物絕對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此刻的黑不同,周圍被一片濃郁的妖障和另一道奇怪的黑色氣息所籠罩著,一時半會兒難以散去,除非有光,否則根本無法看見。
“怎么辦?我沒帶火,也沒帶能發光的妖器,我妖力也不足以發出光來。”黑暗中,黑慢八愣愣的說道。
黑粗硬正要說話,遠處黑暗中忽然有腳步聲傳來。
是一大二小兩個灰溜溜的人影,之所以能看見,是因為倆小鬼手里拿著兩根發著火光的竹簽,像是兩根香,火光很強,隨著距離他們越來越近,黑暗也漸漸退散。
“花江城隍?”黑粗硬被火光逼得瞳孔微縮,開口問道。
老城隍邊走邊咳,每咳一聲,嘴里都噴出一股香灰來。
“是我。”他遠遠回應道。
“你們抱著什么東西在?”
黑慢八沒看懷里,朝著遠處老實回答,“是我大哥!黑山老妖!”
老城隍的靈目剛剛被香灰蒙了眼,此刻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哦,我這眼睛,真糟糕,被香灰弄模糊了,看東西還有疊影,我現在看你們二妖,都是一人抱了一半黑山老妖的場景,好生奇怪。”
“啊?”
聞言,黑粗硬和黑慢八頓時心頭一緊,其實剛才他們已經有了這種不詳的預感,但是誰都沒有說出來。
自家大哥怎么可能從天而降,一分為二?
他就出門追個大嫂而已嘛!
等不及倆鬼童子舉著香火走過來了,倆黑蛇趕緊朝著光芒處扭著粗蛇腰,小跑過去,火光越來越明朗,待到看清了各自懷里的大哥后,頓時崩潰,齊聲哭喊了出來!
尼瑪,原來倆兄弟從空中接住的都是大哥!
一人一半!
“大哥!真的是大哥!我的好大哥!你怎么變成兩半了!”
“天吶!天吶!哪個挨千刀的畜生,把我大哥弄成這個樣子了?”
黑粗硬不再硬,整個大塊頭一軟,縮在了地上,眼淚鼻涕一起滾落,開始哭喪。
“噓噓噓!說不得!說不得!千萬別說那個人的壞話!”老城隍眼睛終于能看清楚了,若是一般的香灰,根本不至于讓他的靈目視野模糊這么久,也只有自己信徒的香灰才能如此。
他聽見黑慢八向天怒吼,趕緊好意的捂住了對方的黑嘴。
然后低頭朝二人懷里看去,只見黑粗硬懷里的一半黑山老妖已然閉眼,但黑慢八懷里的另一半卻還睜著眼在,其黝黑的眼瞳中,隱約還有微微活躍的妖氣,整個眼神都停頓在了懵逼狀態。
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花江老城隍乍然見到此情此景,難免聯想起自己那晚拉金疙時的慘烈遭遇,屁股縫隱約傳來了一陣陣隱痛。
毋庸置疑,這黑山老妖肯定也是被那個道士一刀劈裂開的。
老城隍再一摸額頭鼻梁上車輪碾壓過一般的印記,計上心來,才剛剛洶涌出的悲傷立馬消失不見,心里頓時涌出一陣喜悅的洪荒潮水。
決計不能讓這一帶山區里只有老夫一人是這副奇奇怪怪的縫合樣!
“兩位莫急著哭喪,你們的大哥,還有救!”老城隍咧嘴笑著說道,心里已經高興壞了。
這一下,不僅能讓自己的顏面問題得到公正且妥善的處理,還能讓岷江龍宮更加重視起來花柳小道士的處理!
順便,還能給龍王大人捎去他女兒湯湯公主已經被小道士開了犄包的噩耗。
花江城隍白天雖然目睹了一切湯湯被征服的過程,但是這種傷害龍族尊嚴的噩耗他原本是不打算如此倉促告知岷江龍王的。
你屁顛屁顛跑去龍宮,喊著龍王老爺,就為了單獨告訴對方,你女兒湯湯公主已經被花柳鎮的小道士開了犄包了,讓別人龍王老爺怎么想?龍臉往哪里擱?
這種消息的抖露,需要一個前提鋪墊,一個契機引出。
萬萬沒想到,這還沒走回城隍廟呢,鋪墊和契機就從天而降了!
老城隍立刻把兩半黑山老妖摟在懷里,健步如飛的往花江河沖跑過去,喜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