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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多虧了你這一掃!孩兒險些丟了性命!”鐵駭濤暗自慶幸。
“你這英雄,本領通天,怎會有性命之虞?”
鐵浮屠目光瞬也不瞬的盯住在馬上兩女身上,防備著對方的下一招出手,嘴上卻是極度不滿鐵駭濤的魯莽,反唇相譏。
天空突然有孤鳥飛過,帶來陣陣嗚咽般的哨響。
為首的女子聞聲竟收起了花弓,脆聲嬌喝道:“‘橫掃千軍鐵浮屠’這‘浮屠掃’果然厲害!前輩既是隱居多年的英豪,想必就該知道,傷心花開日,金翎箭落時,這是誰也抵擋不住的!今日我任務已完,時間緊迫,也不便再與你們糾纏!好自為之!”
語罷,兩女打馬而走,循著那嗚咽哨聲滾塵而去了。
“傷心花開,金翎箭落——”鐵浮屠凝目望著隱入薄霧中絕塵而去的兩女,不再追趕,嘴里念著這八個字,更是像在念著一句古老的惡毒詛咒一般。
而鐵駭濤卻是呆呆的望著身旁的父親,在心中不住的暗暗驚訝,自己從小到大都只見他殺豬割肉,雖也教自己功夫,但實難想象他竟是剛才那美艷少女口中的“橫掃千軍鐵浮屠”!雖曾料想到父親曾是武林中人,卻不知他還是這年紀輕輕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后生女子都能辨認出來的“江湖英豪”!還有那“傷心花開,金翎箭落”又是什么意思?
若是在平時,鐵駭濤早已迫不及待的詢問起來了,但懾于剛才的一箭之驚,自己一時半會兒是萬萬不敢再在父親面前理直氣壯的詢問這關于武林江湖的事了。
“這兩個女子衣著艷麗,顏色參差,腰間皆佩戴了錦繡香囊,長發只用柔絲輕束。她們——她們難道是女真族,貞女宮的人?”
鐵駭濤望著遠去的馬蹄,如此揣測道。少年人心中卻在不知不覺間對剛才那美艷和殺戮并存的女子氤氳出來一種莫名的情愫。
“哼,鐵英雄果然見多識廣,竟然知道是貞女宮的人,怎奈差點連小命都丟了!”
“我——”鐵駭濤一時間無言以對,但知父親如此尖酸刻薄的譏諷自己實在是關心自己的性命安危,剛才那一箭自己若是早有防備,腳下踏出一步父親所教步法中的‘花叢舞’也會拿捏住那一箭的,自己卻竟然如此魯莽沖動,不知天高地厚。
“貞女宮遠在北魏長白山,宮中門人竟也來到了西蜀?只希望她兩人不會將剛才這事記在心上。下次見著這些舞刀弄槍的江湖中人,自己老老實實的走遠點!”鐵浮屠神色肅然的鄭重說道。
鐵駭濤心中雖不贊同,但也終于不再辯駁,只道:“那這個‘袍哥’的人怎么辦?”
兩人轉身望向地上痛苦哀嚎的青衫男子。
“你既然已經插手,就不能見死不救。”
晨霧散盡,橙黃的冬日陽光終于被霧障松了綁,展露出了柔和的線條。清晨的炊煙飄搖而起,雄雞打鳴,瓢盆碰響,墨陽小鎮正從昨晚的寒夜昏睡中蘇醒過來。…
小鎮街道并不開闊,但巷道縱橫,門鋪林立,住戶密集,呼喊交談聲喧嚷參雜,比之錦官城那般大城中對門不相問的情形來似乎更具有人情味。
陳伯雖已年逾古稀,背駝得像一彎半月,但他仍在晨霧將近時就已早早的起床了。入冬以后陳伯每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掃房屋前的泡桐落葉,然后再打開門鋪,煮沸昨夜磨好的豆漿,開始一天的生意。
他每次清掃門前落葉時總會幫忙把鐵屠夫家房前的枯葉也一并掃了。
陳伯膝下無兒,老來孤寡,只獨自一人生活。隔壁的鐵屠夫一家待自己極是恭敬,洗衣挑水的重活從六年前自己的手腳不是特別利索開始就已被初顯強壯的鐵駭濤包下了,昨晚鐵駭濤還給自己端了一碗燉得松軟至極的排骨來,這早已是常有的事。
他心里很清楚這些事當然都是鐵浮屠吩咐鐵駭濤來做的。但在他眼里,鐵駭濤雖然常和街上幾個痞子流氓廝混,還常常跑到御河酒樓去喝花酒,迷戀姬老頭用傀儡戲演出的武林趣事,但他的秉性卻是極其聰穎善良的,對待自己的態度也總是溫和有禮。
而鐵浮屠每早晨星未落,便要起床殺豬,然后帶著兒子鐵駭濤到各個村子挨家挨戶詢問,收購第二天賣肉的肥豬。待到歸來時,剛好準備擺出案桌開始一天的生意。
陳伯自知自己已經老了,能為這自己感激的人做的,就只有在他忙著出去買豬時幫他打掃了門前的落葉,方便他回來擺攤做生意。
鐵浮屠也從不阻止,只因他自己也清楚這是這位老人能在自己面前保持尊嚴平等的唯一途徑。
“嘿!幾個鬼崽子娃兒!要吃泡桐仔在一邊去找!”
地上三個正在落葉里翻找泡桐仔的孩童看著對自己揚起掃帚的陳伯,驀地彈了起來,你拉我扯的嘻嘻哈哈笑著道:“哎呀!陳老怪要打人了!”
“陳老頭要吃娃娃肉!還不快跑!”陳伯這樣笑著補充道,那三個小孩子果然呼哧呼哧吸著冷出來的鼻涕跑遠了。
陳伯含笑望著那幾個稚嫩可愛的身影搖晃著在漸漸多起來的人群中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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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望見了鐵浮屠父子兩人。
鐵浮屠像往常一樣從容緩慢的趕著三頭豬在人群中穿梭,鐵駭濤卻背著一個面色慘白的青衣男子跟隨在后。
“嘿!老張!你看明天這幾頭豬你和二癩子殺怎么樣?”鐵浮屠問到正在一邊給自己打招呼一邊在擺放賣肉的案板的張屠夫。
“我來看看。”
滿臉橫肉的張屠夫放下手中的木板,上前按了按鐵屠夫指著的兩頭豬的背脊。
“膘還不錯,我下午去告訴二癩子。”張屠夫滿意的點了點頭。
忽然街角拐彎處一個尖厲的聲音傳來。
“小鐵屠夫!你一個殺豬匠,背個人回來干什么?改行啦?賣人肉?”…
鐵駭濤轉過身去,見來人正是兒子中舉不久,之前賣羊肉的姚老板。
鐵浮屠不待鐵駭濤吭聲,悠悠然以一貫和這些人調侃時的語調道:“姚老板你不去賣羊肉,在街上瞎逛什么?改行了?摸錢袋,做拐手了?”
張屠夫忍不住笑得臉上的松肉上下顫動,拍著鐵浮屠的肩膀贊嘆道:“老鐵這句回得好!”
高高瘦瘦,有點微微駝背,形容猥瑣的姚老板早已脫下了平時沾滿血腥油膩的圍腰,換上了一身整潔的紅緞衣服,鮮艷大片的火紅取代了他身上往日星星點點的血紅。他如今打扮得體體面面,背著一雙手,走起路來已趾高氣揚。
“嘿,兒子在秋天王試中考上舉人,做官去啦!唉,現在我們這些糟老頭子還有什么用?兒子給銀子供著,早就不賣羊肉啦!天天像個活菩薩一樣,什么事也不管!唉——當真閑死了——”
姚老板擺了擺兩手,說得直點腰跺足,以一口故作痛苦的語調道,似是在訴苦,實則是在炫耀。因為在說這句話時他的目光時不時的掠過鐵駭濤的身上,又看看鐵浮屠,那樣子像是在說“看看你的兒子”,再轉而看看張屠夫,那眼神又似是在說“你看看鐵屠夫這兒子,能和我兒子比嗎?”
鐵駭濤自然是明白的,忍不住嘀咕道:“什么事不管?你剛才不是還在管我背個人干什么嗎?”
姚老板順水推舟,接著道:“對了,你背的這是誰啊?把衣服脫下來包在腿上干什么?”
幾人的目光全都隨著這句話注視在了鐵駭濤背上的男子身上,而那男子早已因失血和疼痛虛弱得無力睜眼。
鐵駭濤正不知該怎樣回答,他父親又恰時的悠悠接道:“這是我家小舅子!”
姚老板詫異的望著鐵屠夫道:“你家還有小舅子?尊夫人不是已逝世多年了嗎?”
“令尊也已駕鶴西去多年了,為什么你不也一并駕鶴西去?我娘沒在了,我舅舅不該還在么?”
鐵駭濤不舒服姚老板提起自己逝世多年的娘親,即刻這樣反問道。那張屠夫聞此笑得更是渾身的肉都在抖動了。
“嘿!這孩子!嘴勁!”
姚老板干笑兩聲,不再和鐵駭濤接話,轉身問道鐵浮屠:“你這舅子是怎么了?要死了么?”
鐵駭濤搶道:“你才要死了!”
鐵浮屠急忙制止道:“核桃!不準沒有禮貌!”
轉而道:“我這小舅子本在蜀州安了家,和他女人的娘家兄弟做著販賣茶葉的生意,最近一筆和泉州人交易的巨額生意竟被那幾個舅子給密謀做了假賬,只他一人虧了。他回家又和他女人吵了架,沒想到他那女人竟也不是什么好鳥,時常背著他干那一套,和男人私下里幽會,早有反骨。這次竟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糾集了幾個她的相好帶刀行兇,要殺了他。他只得來這里投靠于我。”…
“那他怎么會要核桃背著呢?腿上受傷了么?”
張屠夫也不免對此起了興趣。
姚老板忍不住跺足道:“嘿!老子以前就最討厭合伙做生意了!信不過!信不過!沒得人可靠!”他一邊說一邊皺眉擺手,示意不可合伙做生意,只因他知道張屠夫和鐵浮屠在生意上有合作,才會這樣暗暗挑撥。
鐵浮屠不理姚老板,繼續編故事道:“我這小舅子連夜趕路,今早終于在三叉村遇上了我,可惜一個不慎,被村里老李家的那條大黑狗給咬了大腿,又因為趕路疲憊的緣故,只得讓核桃背著了。你看,他都睡著了。”
姚老板忍不住又撫掌大聲道:“嘿!老李家那條大黑狗!老子記得那條狗!老子那年去三叉村買羊,也差點被那條死狗給咬了!老張!哪天——”
說到這里他忽然壓低了聲音,彎腰湊上前對張屠夫道:“哪天我們去把那條死狗逗出三叉村,給它弄死剝了皮!冬天吃狗肉,補腎啊!”
張屠夫望著姚老板那猥瑣的笑意,立馬心領神會,臉上蕩漾出了同樣的笑容。
就在此刻,街上忽然響起一陣紛亂的馬蹄聲響,人群緊接著便騷亂了起來,熙攘雜亂。
老人婦孺、販夫走卒霎時間全都退到了街道兩側,慌慌張張,新擺的攤鋪在慌亂中被掀翻在地。
本還不算擁擠的街頭眨眼間便已擁擠不堪,只因眾人全都擠在了街道兩邊,躲避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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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隊剽悍蠻橫的馬上人。
街上人的目光大多都已被馬隊吸引過去。
鐵浮屠卻只當作并無這件事一般,依舊面不改色的調侃姚老板。
“姚大嫂也隨你苦了大半輩子了,你就舍不得讓她歇息一晚?還在想著補?”
姚老板聞聲只好扭回頭來,食指指點著鐵浮屠,臉上彌漫出陰陽怪氣的猥瑣笑意。
“嘿,這群娘們,怎的如此蠻橫!”張屠夫望著街道中的馬隊,嘀咕了一句,隨即又被這兩人的對話吸引了過去。
張屠夫道:“姚大嫂萬一再給你生個兒子怎么辦?誰給銀子養?”
鐵駭濤望見街心的馬隊,剎那間臉色大變,回過頭焦急的暗暗拉扯著鐵浮屠的衣襟,怎料鐵浮屠全當作沒這回事,仍舊側著臉和姚老板等人聊著。
那一隊數十人馬正是貞女宮的門人,隊伍中央有十六人腳夫抬著一張豪華軟榻,榻床以珍珠為簾,香紗罩頂,不知其上是何人物。鐵駭濤正暗暗慶幸這隊伍中沒有清晨在道上截殺雷霆殿門人的兩個女子,卻忽聞人群中有個驕橫的聲音道:“玲玲師妹,我看那斯必不會躲在這人多眼雜的地方,他必定裹挾著真的‘烽煙令’跑遠了!”
這聲音卻正是早上那個令鐵駭濤差點魂飛魄散的姑娘的了!
另一個溫柔的聲音道:“依我看他是跑不遠的,金翎箭上淬了‘透骨花’的毒,箭頭沒有刺中要害,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須得找大夫醫治。他必定是被那個使‘浮屠篙’的人救走了。”
鐵駭濤聽得心頭一緊,暗暗心驚,心想這人幸好沒有說出他父親的名字來,否則被姚老板和張屠夫聽見,不知后果會是什么樣子。
那個驕橫的聲音又道:“只恨我當時竟沒有一箭射了那斯,害得我們奪回一枚假的‘烽煙令’,還挨了師伯一頓責罰。”
原來她們是在奪取袍哥的掌教信物‘烽煙令’!可是‘烽煙令’怎么會在這兩個無名弟子的身上?還會從遙遠泉州帶入西蜀成都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