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記銀號,寧家祠堂。
寧曉鋒雙眉緊鎖,坐在祠堂正中的八仙桌旁。
上午,金雞李巖從謝成坤的死信箱中,發現了他留下的用明碼寫的紙條——謝成坤死了,劉二水活了。
雖然沒有明說,可意思已經很明確,謝成坤以后不準備再聽命于復興社了。
這個節骨眼上,謝成坤做了這個決定,令寧曉鋒十分頭痛。
本以為通過張玉竹將上峰的消息帶給謝成坤,他會與自己聯系,借機敲敲寶和堂竹杠后,就將耿娟放了。
沒想到,今天早上接到消息,張玉竹已經死在了海軍情報處,損失了一員干將。現在,徐成坤又不再聽命于組織,自己能調動的人手越來越少,這該如何是好?
按理說,張玉竹已經將自己的指令帶給謝成坤了,可謝成坤卻音信皆無,可見,謝成坤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了。也難怪,畢竟他并不清楚常寧是前任復興社營川負責人,誰不想借此機會多敲些竹杠呢。
寧曉鋒扒了扒手指算了算,潛伏在營川城的復興社十二大金剛,除了“大龍”和“鬼猴”二人,連自己都不清楚是誰外。
其他的十個人,吳大虎和王沛林已經叛變,謝成坤和李大牛離開組織占山為王了,劉天星、關小仙和張玉竹先后犧牲,只剩下興亞銀行的沈建平、通發貨棧的張民和話務員李巖三個人能調動。
這三個人李巖是報務員輕易不能參與行動,沈建平和張民都是技術型人員,沈建平擅長偽造證件,張民擅長炸藥爆破,暫時都用不上。
看來只能向上峰請示,能否啟動“大龍”和“鬼猴”了。
就在這時,祠堂門外傳來陣陣敲門聲,寧曉鋒聽到后走出祠堂,進到院里,打開院門,只見管家寧貴站在院門外。
“寧管家,有什么要緊事嗎?”寧曉鋒問道。
“老爺,寶和堂的耿直和興茂福的徐曉蕾到了府上,要見您。”
“這個時候,他們怎么來了?難道……”寧曉鋒心頭一緊,一時搞不清耿直和徐曉蕾突然到訪,意欲何為。
“寧管家,就他們兩個人?”寧曉鋒問道。
“就他們兩個人,不過有四名情報處的日本警衛跟著,應該是保護他們安全的。”寧貴答道。
“那好,你把他們帶到會客廳,我去佛堂叫下太太,就過去。”
“好的,老爺。”說著,寧貴轉身離開。
耿直和徐曉蕾并沒有跟中村櫻子一起來,寧曉鋒算是松了一
口氣,這說明,日本人應該還沒有查出他的真實身份。
可這個時候,趕上這個節骨眼上,耿直和徐曉蕾來訪,一定是為什么事而來。
會是什么事呢?
“既來之,則安之,避而不見更是不好。見見面,看看他們要做什么,再做打算。”寧曉鋒心中默念道。
推開佛堂的門,寧曉峰見賽小仙正跪在佛堂前誦經念佛。
走到前去,蹲在賽小仙身旁,說道:“小仙,耿直和徐曉蕾來了。”
“他們來了?”賽小仙聽到寧曉鋒的話,心中一怔說道。
“是啊,寧貴已經帶他們去了會客廳,咱們一起過去見見吧。”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鋒哥,我跟你一起過去看看。”說著,賽小仙站起身來。
二人快步來到會客廳,只見耿直和徐曉蕾坐在八仙桌一旁,四名身著軍裝的日本士官站在他們身后。
讓貼身警衛跟著進來,是徐曉蕾的意思。
上次,中村櫻子質問唐小婉后,已經對寧曉峰有了懷疑。
不僅在東記銀號周圍布了暗探,還讓小地主隔三差五地來騷擾,探探寧曉鋒的底。
這種情況下,二人到寧家,就算是事出有因,也會引起中村櫻子質疑。徐曉蕾的想法很簡單,在櫻子面前不能有任何會引起她質疑的地方
帶著警衛,讓警衛做他們的證人再好不過了。況且,這次去寧家,說的都是能拿上臺面的話,不怕讓人聽的。
見寧曉峰和賽小仙進門,耿直連忙站起身來,說道:“寧二哥,寧二嫂,多日不見,你可好。”
“剛才我在佛堂,就聽到喜鵲叫了。還納悶,這大冬天的怎么會有喜鵲叫啊,原來是耿大少爺和徐大小姐到了。稀客,稀客啊。”賽小仙笑語盈盈地走上前來說道。
“小仙姐,是我們冒昧來訪,打攪你和寧二哥,曉蕾還沒向你賠不是,你倒是先說客氣話了。”徐曉蕾笑道。
“哪里,哪里,現在全營川人都知道,除了幾個日本高管外,耿大參謀和徐大行長那可是沒人能比得的。你們能來我寧家,那是蓬蓽生輝,想請都請不來,怎么能說冒昧呢。
坐,快坐,我讓伙計把家里最好的毛峰端上來,請你們品品。”說著,賽小仙請耿直和徐曉蕾坐下,自己則和寧曉峰坐在八仙桌另一側。
賽小仙見四名警衛站在耿直和徐曉蕾身后,說道:“耿直弟弟,讓這幾名長官
也坐著吧,站著多不好。”
耿直聽到賽小仙的話,扭頭用日語對警衛說道:“你們搬幾把椅子,在我身后坐著吧。”
“駭!耿參謀。”
中村櫻子為耿直派的警衛,都是海軍特戰隊服役的特勤兵種,個個功夫了得。中村浩介為了女兒的人身安全,特意從特戰隊抽調來的一個班。
剛到營川的時候,這些人也都是傲慢的很,沒將耿直放在眼里。甚至覺得帝國的諜報之花,下嫁給一個普通中國人,是帝國之恥。
后來,還是耿直的拳頭讓這幫傲慢的日本軍人心服口服。
擂臺上,一番車輪戰之后,耿直將他們一個個打倒。日本軍隊一向尚武,輸了之后,這幫警衛再也沒有人對耿直敢有微詞。
耿直命令什么,他們也能心悅誠服地聽命了。
見警衛坐到了耿直和徐曉蕾身后,賽小仙說道:“耿直弟弟、曉蕾妹子,我聽說你們大婚的日子快到了吧?你們怎么還是忙忙碌碌,沒見你們張弄婚事呢。”
“小仙姐,現在的事,一件接著一件,哪有精力籌備婚事。再說,我們兩家已經商量好了,婚事從簡,不請賓朋,也沒什么可籌備的了。”
“曉蕾妹子,成親可是女人一生最大的事,不能馬虎的。我和你寧二哥已經準備厚禮,就等著你們成親時候送上呢。”
“二嫂,你的心意領了,我和曉蕾的婚事,兩家人商量過了,一切從簡,不擺酒席。畢竟,我是入贅徐家的,我爹覺得沒面子,不想太聲張。”耿直低聲說道。
“這樣啊,就算你們不辦宴席,那彩禮我們一樣會送上的,一樣不會少,你說是不是啊,曉鋒哥。”
“是,是,耿直和曉蕾都是這條街上看著長大的,他們成親,彩禮怎么能少。”寧曉峰附和道。
“寧二哥,這事不急,我和曉蕾過來,是有件事相求,你看能不能施以援手。”耿直說道。
“哦?耿直弟弟你說說,我要是能辦到的,定會盡我全力。”寧曉峰說道。
“前幾天,我姐姐被綁架的事,估計你也聽說過。
現在,已經確準是赤山寨的土匪和潛伏在營川的復興社特工一起干的。
對方提出了兩個條件,讓我三日之內答復,否則就要撕票。”
“哦?原來是這樣?他們提出什么條件了,讓耿老弟這么為難?”
現在,寧曉峰和謝成坤已經失去了聯系,上峰下達的命令也無法傳達,故而向耿直問道。
“這幫土匪簡直是獅子大開口,不僅要我們交出王沛林和吳大虎,還要讓寶和堂拿出一萬銀元的贖金。
王沛林和吳大虎就不用說了,那他們去換我姐姐,櫻子都定不了,我怎么敢答應。
一萬銀元更是離譜,寶和堂現錢不到兩千銀元,差的太多了。
不過,我爹娘就這么一個女兒,我就這一個姐姐,總得想想辦法。
興茂福那邊能湊出兩千銀元,這一共才四千銀元,還差出六千。
這幫土匪就給三天時間,實在不好湊不齊。今天我和曉蕾過來,就是看看寧二哥這邊,能不能拆借我些銀元,幫我渡過難關。”
這番話,耿直和徐曉蕾在辦公室時,已經商量好了。
無論寧曉鋒借還是不借,以這個理由見他,順便將山上情況讓他知曉便可。
寧曉鋒聽完耿直這一番話,心頭一緊。
心道“這個謝成坤也太不知好歹了,這么獅子大開口,要是耿娟在山上出了事,常寧那邊反了水,營川復興社就全軍覆沒了。”
想到這里,寧曉鋒說道“耿老弟,不瞞你說,現在東記是江河日下,能維持下去就不錯了,賬上的現錢也就五百銀元,如果你不嫌少,這五百銀元就給你拿去救急吧。”
“那就太謝謝寧二哥了。如果不是對方催得緊,我姐姐又懷了身孕,我是真是開不了這個口。”耿直有意提起姐姐懷孕的事,讓寧曉鋒知道。
“什么?你姐姐懷孕了?”
“是啊,昨天我在赤山鎮劫了一個大夫,就是咱們營川城治風濕的張玉竹張大夫。
他親口說的,我姐姐已經有身孕。
山上那條件,缺醫少藥的,我怕姐姐頂不住。要不也不能這么著急。
你也知道,姐姐和姐夫都成親五六年了,一直沒有孩子,要是我姐夫知道自己的骨肉沒了,不知道會有多傷心呢。”耿直又有意提了提姐夫常寧。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耿直這番話,句句敲在寧曉鋒的心坎上。
以前,還能心存僥幸,常寧不大可能因為妻子被綁架而輕易反水。可現在不同了,耿娟要是真出了事,那就是一尸兩命,事就大了。
想到了這里,寧曉鋒安慰道“耿老弟,你也別太傷心,事事都有轉機,你姐姐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二哥,借你吉言吧。
那我和曉蕾就不多打攪你了,下午再多去幾家,看看能不能再湊些銀元,好跟山
里談。”耿直起身道。
“耿老弟,我知道你著急,為兄就不留你了。
有件事我有些納悶,赤山不是已經封山了嗎?這幫土匪是怎么跟你聯系的?”寧曉鋒有意問道。
“哦,他們有電臺,通過電臺跟我聯系的。”
“耿老弟,電臺不是得知道對方波段,才能聯系的嗎?他們派人到城里了?”
“沒有,那個張玉竹大夫下山時候,把波段和密碼本都給了我。萬萬沒想到,張玉竹,他一個風濕大夫竟然會是復興社臥底,可惜他治風濕病的手藝了。”耿直搖了搖頭說道。
“耿直哥,咱們走吧,就兩天時間,也不知道能湊上來多少,得抓點緊了。”
徐曉蕾聽到耿直該說的,都說的差不多了,便起身說道。
“也是,也是,寧二哥我給你打個借條,就先走了,一會兒我讓二胖過來取款。”說著,耿直從包里掏出紙筆,寫了借條。
寫好之后,耿直將借條交給寧曉鋒,便和徐曉蕾匆匆離開了。
寧曉鋒也沒挽留,目送耿直和徐曉蕾出門。
回到祠堂,寧曉鋒用拳頭重重砸了砸桌面,氣惱道“這個謝成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這樣的話,不是把常寧往反里逼嗎?”
“是啊,要是耿娟沒有懷孕,常寧顧全大局,也許不會反水。現在耿娟有了身孕,真要是一尸兩命,日本人再拿這件事做做文章,那可就不好說了。
常寧要是投靠了日本人,我們有一個算一個,一個也跑不了。”賽小仙嘆氣道。
“不行這件事要立刻向上峰匯報,李巖傍晚能過來,我讓他把情況立即向上峰發報。
既然山上有電臺,應該就是謝成坤的。估計上峰知道他電臺波段,那樣的話,我們也好跟他聯系。”
“鋒哥,最近金雞經常在這出現,不會被日本人懷疑吧?”
“不會,快過年了,我為寧家小院的長工備了些年貨,金雞過來取,沒人會懷疑的。”
“這樣就好。張玉竹出事了,李巖可別也出事了。想一想,張玉竹走的太可惜,他的身份一直隱藏的很好,要是不去赤山,應該不會被日本人發現的。”
“為國盡忠死得其所,只要不投靠日本人都是好樣的。過些日子,風聲小了,咱們資助一下張玉竹的老婆孩子,別讓他家里人寒心。”寧曉鋒長嘆道。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