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臺哪座書院讀書?”
藍衫公子氣勢洶洶過來質問。
藝術需要心境和靈感,每每想到花魁放臭屁,恨不得將畫撕掉。
周易說道:“沒讀過書,就一屠夫。”
王昊附耳在藍衫公子說了句話,本來橫眉豎眼頓時松了下來。
“原來是斬妖司的人,難怪不喜歡明月姑娘。”
藍衫公子拱手道:“在下王伯安,稷下學宮教習。”
稷下學宮是大乾四大學宮之首,看起來年紀不過二十五六,竟然能在其中擔任教習,稱得上才華出眾。
“周易,斬妖司物部書吏。”
周易語氣有些冷淡。
王伯安顯然知道臺上跳舞的是只狐貍精,非但不排斥,反而一心追捧。
斬妖司待久了,聽多了妖魔食人,周易再怎么把持本心,公正以待,也會天生對妖族不喜。
妖族當中確實有良善之輩,然而違法亂紀者更多,整體上是與人族對峙,爭奪生存空間。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并非沒有道理。
王伯安整了整衣冠,端坐在周易對面,腰背挺直,以一種老師語態指導。
“斬妖司對妖族一直存在偏見,所謂天生萬靈,妖族和人族沒什么區別,也是有父母生養。然而斬妖司一味斬殺,反而激化了兩族矛盾,于國朝安穩不利!”
“嗯?”
周易雙眼靈光閃過,卻沒能看透王伯安的境界,一層濃郁青氣遮掩。
青氣者,表官運,所以又有青云直上的說法。
“王兄在朝中任什么官職?”
“景泰四十五年進士,忝為翰林編修。”
“原來是王編修當面,失敬失敬!”
周易立刻明白青氣來源,翰林編修可不是一般職位,職務品級只是七八品,前途比一郡之首還要大。
平日里接觸的都是大乾核心政務,類似于太子的秘書,官運順利的話有可能成為閣老。
王伯安得意說道:“在下久研妖族,上書一卷安妖撫民十策疏,幸得太子殿下垂青……”
“不知令尊是誰?所任何職?”
周易直接打斷了王伯安的話。
“家父時任禮部尚書……”
王伯安下意識回答,等回味過來,頓時臉色漲紅:“你……腌臜屠戶,愚民不可教也!”
說完,起身拂袖而去。
“咯咯咯。”
王昊在一旁聽的,終于忍不住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周易說道:“姑娘,還不去安慰一下,男人也需要哄的。”
“啊!”
王昊驚叫一聲,滿臉羞紅,袖子遮著臉跑了。
“還不算太傻。”
只要捂住臉,丟人的就不是我。
周易轉頭看向舞臺,花魁明月已經跳完了舞蹈,邀請了幾個頗有才名的書生上臺,談論詩詞歌賦。
“誰說這狐妖不違法……”
周易靈目當中,清晰看到一縷縷陽氣,匯聚到了花魁體內。
狐妖性屬陰寒,需要吸收陽氣調和妖氣。
其中最為快捷的辦法就是深入交流,其次是吸**血,再次就是如花魁這般,施展魅功調起欲望,抽絲剝繭,聚沙成塔。
無論如何,大乾律都嚴禁妖族吸取陽氣修煉。
周易一直等到近子時,不見張誠從樓上下來,便自行離開回到客棧。
次日一早。
張誠竟然罕見的早上來,見周易已經當值,滿意的點頭。
“昨個兒感覺怎么樣?”
“漲了不少見識。”
周易手中抄錄不停:“唯獨對花魁感覺不太好。”
兩世為人第一次體驗紅塵滾滾,以春風樓在京都的地位,放在前世是頂尖會所,大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花魁明月,怎么個不好法?”
張誠嫻熟的倒水、沖茶,一股暖香撲鼻而來,竟然驅散了不少地底陰寒。
周易俗人不懂茶道藝術,看張誠泡茶動作姿態,簡單自然,不拘謹造作,讓人看得舒服,打定主意以后向他學一學。
周易斟酌語句說道:“花魁明月生的和刑房大獄里的那些很像。”
張誠詫異的看了周易一眼:“這么高的靈覺,真是可惜了。花魁確實有問題,可不是輕易能管的。”
說著遞過一只茶杯:“嘗嘗。”
“謝謝。”
周易疑惑道:“所以說,斬妖司知道這件事?”
“這京都凡是涉及到妖魔,就沒有斬妖司不知道的事兒!”
張誠乘熱細綴:“不過按照大乾律法,對于沒有害人的妖物,并沒有規定一定要打殺。”
周易嗅了嗅茶香,直覺神魂舒適,學著張誠的模樣淺斟細飲,一股熱氣直沖大腦。
茶中靈氣緩緩滋潤神魂意識,仿佛迷離清醒之間,將醉未醉之時。
周易忍不住長舒一口氣:“好茶,竟然有種微醺的感覺。”
“那是自然,要不怎么叫醉春歸?”
張誠小心翼翼收起一寸高,拇指粗的茶罐,得意道:“這可是從白云觀那幾株母樹上采集,要不是咱面子大,等閑人連聞都聞不到。”
“老張,是不是妖族不違法,就可以在大乾生活?”
周易想到袖中隱藏的小狐貍馮靈兒,似乎沒犯什么法,況且還有一半人族血脈。
半人半妖神魂顯性,一半按照父母血脈強弱區別,馮父只是個凡俗書生,所以馮靈兒的魂魄只是狐形。
“怎么?你還想養個狐媚子?”
張誠擠眉弄眼,發出男人都懂的笑聲,隨后遺憾嘆息一聲:“想都不要想,要不是那條狐貍有靠山,早扒了皮做成貴人們的圍脖。”
周易驀然明白,西游記中有背景的妖怪都被帶走了,沒有背景的妖怪亂棒打死。
齊天大圣降妖除魔都分個背景靠山,更不要說斬妖司。
張誠見周易沉默,將杯中靈茶一飲而盡,竟然輕輕拍打桌子,隨聲哼唱。
“講什么雄心欲把廊廟挽,空懷熱血妖未斬。說什么豪杰除魔遭危難,舉目四顧心茫然。
嘆嗯啊,縱橫天下有何用,不如歸去,歸去!
前方妖怪,還不速手就擒——”
花腔婉轉,韻味悠長。
周易滿臉愕然,書法,茶道,唱曲,老張就像個寶藏老頭兒。
仔細想也能理解,修行者壽元悠長,多數都精通琴棋書畫飲酒品茶。唯獨詩需要的更多是天賦,不是時間久就能積累出來。
唱曲,品茶,飲酒,青樓……
周易不知道其他上三品高人的生活,至少張誠過的是極為滋潤,偶爾感嘆一番英雄暮年,轉眼又滾入了美人堆里。
當初答應周易的樁功,不知是忘了還是故意記不起來,沒了后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