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商頭人捧著兩錠銀子,躬身走過來感謝。
“校尉大人,在下吳三鵬,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有銀錢聊表謝意。”
“無須客套,有酒沒有?”
燕赤霄揮揮手:“一路上有肉無酒,嘴里淡出個鳥來。”
“有有有。”
吳三鵬一臉喜色,一行人拼死跑一趟貨也就十幾兩利潤,能省下來自然好多了。
燕赤霄咕嚕咕嚕一飲而盡,長舒一口氣。
“舒服,這酒陽氣足,是個好東西。”
“還有還有。”
吳三鵬將所有竹筒取出來,那包裹里還有黑狗血袋子,黑驢蹄子,墨斗墨線,亂七八糟的符篆……
周易注意到杜思默不作聲,臉上盡是黯然迷茫神色。
“杜公子,怎么了?”
“周兄,在下讀了十年書,到頭來還要人保護,遇上妖邪只能引頸就戮。”
杜思迷茫道:“當初父親要我學武,是不是選錯了?”
周易勸慰道:“學文學武從來沒有對錯,稷下學宮的大儒言出法隨,堪比佛道仙師,妖魔鬼怪灰飛煙滅。”
儒道法家等諸子百家的具體修行方式,周易不太了解,他在妖魔記憶中見過的斗法場景太過虛幻。
三品以下的儒道法家修士,有些玄妙手段,斗法廝殺并不強,多是輔助效用。
境界達到上三品,立刻發生了質變,儒家浩然正氣,法家言出法隨,雜家中的畫道更是玄妙,整個一神筆馬良。
周易曾經請教張誠,他也不甚了解,只說諸子百家修的是心,修心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朝頓悟凝結陰神。
諸子百家不叫煉神,而是稱為立命。
杜思連連搖頭:“學生愚鈍,可不敢妄想大儒。”
“世上哪有誰愚鈍,誰聰明,多是懶惰不勤奮的理由罷了。”
周易說道:“業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
杜思聞言一臉激動,對周易深深鞠躬。
“謝周先生指點,學生守仁銘記于心。”
“守仁……是你的字嗎?”
“是的先生,有什么問題嗎?”
“以后如果你遇到一個字伯安的,替我狠狠的抽他,一定不要手下留情。”
周易強調道:“打死不至于,半殘就好。”
杜思從未打過人,不過古有一字成師,現在承了十四倍的師徒情,開口拒絕豈不成了虛偽小人。
“學生記得了,定然打的他滿臉開花。”
“哈哈!”
周易想到那場景,忍不住發笑,一定要躲在角落里親眼看看。
燕赤霄的到來,讓所有人感到心安,廟宇中繚繞的凄冷感也消散不見。
吳三鵬問道:“校尉大人,你是去衡陽抓鬼嗎?”
燕赤霄點點頭:“某家聽聞衡陽有鬼物作亂,正好有空,便過去看看。”
“這世道,真是見了鬼了。”
吳三鵬嘆息一聲,燕赤霄剛剛救了大家的命,說話也就放開了許多:“前些時日我們去過衡陽,聽說不止鬧了一次鬼,動不動破家滅門,慘得很。”
名為栓子的行商搭話道:“幸好有斬妖司的大人們,每次鬼物行兇都逃不了,當場就被鎮壓抓走……”
“嗯?”
周易眉頭一挑問道:“當場就鎮壓了?”
“衡陽許多老百姓都看的清楚,傳聞還有仙師做法,鬼物怎么能跑的了。”
栓子肯定道:“郡守大人是真的好官,百姓稱他為抓鬼青天,由郡中名宿送上了萬民傘。”
“郡城斬妖司分部都有大規模感應妖魔的法寶,只是驅使起來消耗頗大,平日里也只用來追蹤,最多一月探測一次。”
燕赤霄解釋道:“如果郡守舍得每時每刻開啟,衡陽城的鬼物,自然無處逃遁。”
“原來如此。”
周易聞言心動,如果將法器關鍵位置小型化便民化,或許能讓普通人避免妖魔禍害。
三人圍著篝火閑聊,燕赤霄斬妖赤魔,吳三鵬走南闖北,周易見多識廣。
百姓朝堂,京都鄉野,南北州府,越聊越投機。
天下學問,惟夜航船中最難對付。天下故事,惟南北客遇最為有趣。
荒山夜雨遇三兩路人,席地而坐談天說地,事后各自南北分散,只留回味,實屬人生一大快意。
山雨又下了近半個時辰,終于緩緩停歇。
行商們歇息好了,紛紛收拾行囊,再不想在鬧妖怪的廟里滯留。
蛇盤山中有官道,又無懸崖峭壁,打著火把趕夜路并不危險。
“燕大人,周大人,我們與杜公子向南去了。”
吳三鵬拱手道別:“日后有緣再相遇,定然尋一處酒館痛快喝一頓。”
周易笑著說:“必須是巷子里的老館子,京都春風樓的酒,實屬寡淡,喝多少都不醉,定然是兌了水。”
“一定一定!”
行商們哈哈大笑,總覺得這位周大人的話,讓人又氣又笑。
“先生,學生到了京城,定去斬妖司拜訪你。”
杜思道別一聲,跟在行商隊伍中,向山外走去。
“燕校尉,我們也啟程吧,早日到衡陽,或許少一戶人家遇害。”
周易跨上棗紅馬,唿哨一聲,向北面奔去。
“好騎術!”
燕赤霄坐騎似馬非馬,脖頸、四蹄生有黑鱗,站在原地比棗紅馬高出三四尺。
饒是如此,燕赤霄跨上去,如同猛男騎小綿羊。
唏律律!
鱗馬疾行如風,遇上巨石竟不轉向,而是一躍而過。
棗紅馬如果不是有法力加持,不消片刻,就遠遠落后于鱗馬了。
……
縱馬十余里。
周易忽然勒馬停下,捂著肚子皺眉。
“燕校尉,剛剛夜雨著了涼,稍等我片刻。”
說著下馬鉆進了樹叢,蹲在樹下解決。
燕赤霄聞到一股濃郁臭味,黑臉微微變色,忍不住抖馬離得遠遠。
樹叢中,只剩下一道法力化身蹲著,周易已經化作遁光回山神廟。
十幾里山路,直線不過三五里距離,頃刻即至。
周易從高空向下看去,原本殘破的山神廟,已經變成富麗堂皇宮殿,與黃皮子精施展幻境一模一樣。
宮殿四周,伏著數十上百豺狼虎豹,個個身形壯碩遠超同類,赤眼紅睛煞氣環繞。
殿中傳來威嚴肅穆聲音:“膽敢殺害本神侍女,將那群人活抓回來,本神要親自處置!”
嗷——
吼——
山中兇獸發出吼聲回應,起身向南面竄去。
一道道劍光從天而降,璀璨如流星滑落。
獸群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悄無聲息的斷成兩截,前半身還在狂奔,后半身已經摔落在地。
“誰!”
殿中傳出一聲怒吼。
周易落下遁光,站在宮殿門口。
只見殿中端坐金身神像,左右各站著男女俊男美女侍從,只是右面女子少了一位。
“我道那黃皮子精實力低微,怎么施展出精妙幻術,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是你!”
神像臉色一變,金色神光散向四周,沒有發現燕赤霄蹤跡。
“不用找了,就我一個。”
周易手持紫郢劍,指著神像喝問。
“既然是人身獲封山神,生前必是賢德,為何自甘墮落,與妖魔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