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帝臉色猙獰,額頭青筋暴起,聲如驚雷。
片刻之前。
正在夢想圣主明君,壽比天齊,感應到仙蓮子異動,立刻趕來。
結果,仙蓮子不翼而飛。
李牧在陣法當中,正準備逃遁。
“死!死!死!”
一連三聲,景泰帝并指成爪,隔空抓向李牧。
李牧面帶嘲諷之意,沒有做任何解釋,見到景泰帝模樣,心中升起詭異快感。
景泰帝費盡心血培養仙蓮,連摸都沒摸到,至少自己還過了把癮。
人在倒霉的時候,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倒霉,就會感到安慰。
“乾坤挪移!”
李牧再次催動大挪移令,沒有了禁空陣法,虛空裂開一道縫隙。。
同時對著追來的景泰帝,豎了個小拇指。
“獨夫!民賊!該死!”
景泰帝見到大挪移令,面色劇變,呼喊道:“小友留步,朕愿與你共分天下……”
話還未說完,大挪移令靈光閃耀,庇佑李牧鉆入了縫隙當中。
“留下!”
景泰帝怒吼一聲,一拳轟向虛空裂縫。
虛空震蕩,裂縫扭曲后破碎,迅速彌合消失。
“不可能!這不可能!朕的仙蓮……”
景泰帝面若死灰,無意識的喃喃自語。
茫然四顧,維持了數百年的禁制陣法,靈光依舊。
九幽仙蓮漂浮在骨海當中,唯一的花梗已經枯萎,過三百年又會生出新的蓮子。
“所有的都沒變,唯有朕會死!”
景泰帝只覺真氣逆轉,五臟俱焚,一口鮮血噴出。
吐了口血,心中郁氣反而消散了許多,畢竟是執掌大乾數十載的帝王,縱使絕境也不會放棄。
“那個小賊有些面熟,必然在哪里見過,查出身份,讓天機殿出手卜算蹤跡!”
天機殿對尋常修士來說,屬于有緣方可進的隱世宗門,然而只要還想在大乾境內就必須與景泰帝有緣。
景泰帝清楚,對方都準備了大挪移令,大概率有遮掩天機的至寶。
“朕不能死!”
“朕要成仙!”
“朕要長生!”
“只要有足夠的妖魔……”
景泰帝忽然抬頭,看向北方,那里有數之不盡的妖魔鬼怪!
日月洞天。
鳥語花香,山光水色,一派生機勃勃。
貓九向周易求得出入洞天的法訣后,每日都從外面運來許多生靈。
它修成壺天神通,用來跑運輸,效率非同凡響。
周易每次進來,都能感覺到日月洞天,越來越像一方小世界。
坐在仙桃樹下,取出九顆仙蓮子,一字排開。
法力灌注蓮子當中,逐個仔細探查,果然發現濃郁魔氣。
景泰帝煉制的仙丹魔氣勢一縷,仙蓮子中魔氣就是一團,濃郁何止百倍。
修行達到一品,連續服用九顆仙蓮子,才能破開仙凡天塹。
等同服用上千顆仙丹,魔氣入體,后果莫名。
月桂樹根從地下,變化出老者面容。
“仙長,這魔氣是仙株入魔的征兆!”
“仙株入魔?”
周易說道:“仔細說說怎么回事。”
“仙長應當知曉,仙株是靈藥證道成仙。既然能證道長生,自然是有真靈存在。”
月桂樹說道:“仙株真靈若是受純粹香火供奉,真靈融合神力生出靈智,便是老朽這般。若是受怨煞陰氣侵蝕,真靈就會入魔,生出魔氣。”
周易眉頭微皺,斬妖司的怨煞之氣,已經凝成靈煞,堪稱世間陰煞濃郁之極。
九幽魔蓮受困大獄五百年,強行喂養妖魔催熟了三茬,現在來看,已經開始入魔了。
“仙株入魔會有什么后果?”
周易連續問道:“魔氣入體,對修士有什么影響?”
“仙株入魔,再難以仙株之身轉世,等同長生之路斷絕。”
月桂樹說道:“至于魔氣入體,不同仙株有不同危害,若是老朽入魔了,受魔氣侵蝕者會有一些肉身不死的天賦。”
周易疑惑道:“這不成了好事?”
月桂樹解釋道:“魔氣侵蝕神魂,他們會不知不覺間,成為老朽的奴仆。”
“這可麻煩了……”
周易首先想到景泰帝,煉制了諸多純陽仙丹,賞賜百官宗親。
聰明的不敢服用,會想辦法讓咸蛋失竊,然后就流入了大乾各地,最終落入哪個家伙口中,很難查出來。
世上明知是坑,為了延壽也愿意犯險的賭徒。
更何況,監國太子都服用了,年輕了數十歲,難道陛下還會害自己兒子?
“景泰帝當真狠心,拿自己兒子試藥!”
“李牧那廝當真有大氣運,若非貧道將仙蓮子奪走,一旦服用蓮子,就成了魔蓮奴仆。貧道花了如此多心思,結果竟是救了天命之子性命!”
“氣運,天意,當真不可捉摸?”
周易搖頭嘆息,取出丹爐,將九顆仙蓮子放入其中,催動靈火開始熬煉。
魔氣對凡俗來說難以覺察消除,在周易眼中不過如此,若非擔憂仙蓮子有所損傷,以大法力瞬間就能碾碎。
“仙蓮,魔蓮……”
周易思索如何解決此事。
斬妖司地底有重重禁制陣法,又有生死不明的大乾太祖,強闖后果難料。
萬壽宮。
楚公公正向景泰帝匯報。
“李牧,二十三歲,洛州清遠郡人,任物部小吏……”
“身有大氣運,周歲落山崖……”
“現居住東宮閑云院,為太子幕僚,陛下壽宴時,太子攜李牧觀禮……”
內侍司效率很快,短短一個時辰,將李牧查了個底朝天,包括他請一清真仙算命之事都有記載。
“天命之子!原來是個天命之子!”
景泰帝剛剛恢復平靜的神色,又變得猙獰,恨聲道:“朕千算萬算,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太子出了問題!”
“讓李宏滾來見朕!”
“遵命。”
楚公公躬身退下,親自去傳召太子,免得看到父子成仇有辱陛下聲明的事。
不久之后。
太子來到萬壽宮,三叩九拜高呼父皇萬歲。
時常服用仙丹,太子面貌恢復到了三四十歲模樣,看起來正值壯年。
景泰帝看著太子的模樣,眼中閃過冷芒,聲音冰冷陰沉。
“李牧是你的人?”
“回稟父皇……”
太子聽的心驚膽顫,又不敢說謊:“李牧是皇族旁支,祖上是秦王。李牧在京中沒有居所,兒臣念在同為皇族血脈,就讓他暫居東宮。”
“好一個皇族血脈!”
景泰帝問道:“你身為中宗后裔,難道不清楚秦王之事?”
“兒臣萬死!”
太子面色駭然,連忙伏地請罪。
當年廣明帝以皇族旁支奪取帝位,引起諸多宗族反對,其中秦王是太祖嫡系血脈的最大支持者。
結果顯而易見,如今太祖嫡系已經成了旁支,秦王府更是滿門誅絕。
這種宗族自相殘殺的丑聞,景泰帝為了皇族延綿,幾乎從未提起過。
現在說出來,只能是怒意滔天了!
“你當然該萬死!”
景泰帝揮手一抓,攝住太子的脖頸,冷聲道:“李牧潛入皇宮,盜走了皇族至寶,以至國朝不穩,你說該怎么辦?”
“咳咳咳……”
太子喘息艱難,憋得面色通紅,哀求道:“父皇息怒……兒臣一定尋回……”
“尋回?你憑什么尋回!”
景泰帝聞言愈發暴怒,他剛剛請監天司測算。
袁監正師從天機殿,卜算之術僅次于天機四老,結果沒有不算出李牧任何訊息。
以此推斷,縱使請天機殿卜算,也不會尋到李牧蹤跡。
景泰帝想到失蹤的仙蓮子,數十年謀劃成空,怒從心起,將太子揮手甩出。
太子額頭正撞在庭柱上,鮮血四濺,抽搐了幾下再無聲息。
“哼!為朕惹了如此大麻煩,死的倒是干脆!”
景泰帝目光冰寒,看著太子尸骸,沒有任何悔意。
太子在景泰帝眼中,只是個傀儡、擋箭牌,論地位還不如楚公公。
“大伴。”
景泰帝聲音落下。
“奴才在。”
楚公公出現在身后,躬身低頭,不去看躺在血泊中的太子。
“太子……服丹過量,暴斃身亡。”
景泰帝緩緩說道:“查一查丹房,究竟是誰謀害太子,立誅九族!”
原本景泰帝想說太子自戕,轉念一想,僅僅是丟了寶物就逼死兒子,會生出心性涼薄的傳言,索性借此機會查一查丹房。
李牧孤身一人在京,怎么知道仙蓮成熟日期?
丹房中有仙蓮花瓣殘余,或許與此有關。
景泰帝現在,懷疑所有與仙蓮有關的人或事,恨不得盡數搜魂煉魄,
“遵命。”
楚公公頓了頓,小心詢問:“陛下,是否對外公布太子薨了的消息?”
“嗯,公布吧。”
景泰帝說道:“同時傳朕旨意,太子服丹之事,朝中大臣皇族宗親引以為戒!”
“遵命!”
楚公公自詡心狠手辣,聞言也不禁心跳加快,連忙帶著太子尸骸離開。
陛下說太子服丹暴斃,那就要真的服丹,血淋淋的模樣可不能傳出去。內侍司中有刑訊高手,能讓尸骸畫押,死人認罪,當然就能讓太子服丹。
萬壽宮中,又陷入寂靜無聲。
景泰帝轉眼忘記了太子之死,安下心思索,催熟仙蓮的一幕幕。
“迫將造反,借災引魔,驅民釣妖,捕妖政績,北疆叛軍等等手段,從頭到尾都在掌控當中!”
“徐逆南疆叛亂,發生了些意外,最終也沒有太過脫離掌控!”
景泰帝喃喃道:“自此之后,白蓮圣母忽然隕落,清查田畝也太過順暢,還有那來歷莫名的妖族名單……”
如此種種,似乎有一雙大手在幕后推動。
景泰帝先前一心催熟仙蓮,即使覺察到異樣,也不甚在意。
仙蓮成熟,立地成圣,一切陰謀算計都成空。
“若真有幕后黑手,李牧極有可能是替罪羊,盜竊仙蓮的另有其人……”
景泰帝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他相信自己的武道直覺,開始思索如何調查出幕后之人。
凡所經過,必有痕跡,比起獨來獨往的李牧,連續操控了諸多事情的幕后黑手,留下的痕跡會更多,反而更加好調查。
至于太子死的冤不冤,根本不在景泰帝考慮范圍內。
監國太子服丹過量,暴斃而亡!
消息剛傳出來,朝中百官皇族宗親還以為是謠言。
直到東宮掛起九丈白幡,太孫扶棺痛哭,才引起京中動蕩。
朝中百官看不起監國太子,望之不似人君,卻都希望太子執政,才能君臣相宜。
皇族宗親不在乎誰執政,關心的是太子究竟怎么死的,如果真如猜測的那般,一個個開始琢磨暫時離開洛京。
監國身死,洛京縞素。
景泰帝親自下旨,按照帝王之禮出喪,以表彰太子監國有功。
據宮中傳出消息,景泰帝聽聞太子暴斃,一代雄主,竟然掩面垂淚。
這等宮中秘聞,在京中流傳甚廣,百姓紛紛稱贊景泰帝,既是圣主明君,又是痛失愛子的父親!
唯一詭異的是,太子死后無人主持朝政,朝中百官每日對著空蕩蕩的龍椅上朝。
百官在太和殿站上兩個時辰,聽到無事退朝后,紛紛離去。
無一人上書,請立新君或監國。
這日。
嚴府書房。
諸多文官匯聚一堂,處理各地上奏的事宜,儼然成了小朝廷。
前太子監國時候就如此,六部官吏將事情處理好了,再交由太子畫圈蓋章。
門外傳來家仆聲音。
“老爺,康王又送來請帖,請您明日赴宴。”
嚴高合上奏折,輕咳一聲說道。
“回絕了吧,就說老夫近日身體不適,只能心領康王美意。”
“遵命。”
家仆離開后,書房中的文官們紛紛交頭接耳。
這幾日已經有數位王爺,請嚴首輔赴宴,還請了幾位次輔,以及六部諸官。
王爺們只有一個意思,希望百官上奏陛下主持朝政,無論是還朝還是立太孫或者其他皇子監國,宗人府都會全力支持。
嚴高與幾位次輔仿佛商量好了,全都稱病,甘愿對著空蕩蕩龍椅上朝。
吏部侍郎忍不住問道:“首輔大人,國不可一日無君,我等是不是該上奏,早日立新君?”
“誰說國朝無君,陛下不就在萬壽宮?”
書房中都是嚴高親信,說話也無需太過顧忌。
“如今陛下心思詭異,說什么都需要謹小慎微,萬一會錯圣意,明日內侍司就登門了。”
嚴高冷哼一聲道:“按照大乾律,宗人府有從急之權,一個個老狐貍不敢上奏,只想推給我等探火坑。說句不好聽的,人家姓李的都不急,我們急什么?”
書房中驀然一靜,最后這句話已經有僭越、妄議之嫌。
工部侍郎連忙轉移話題,說道:“大人,如今內侍司到處抓人,已經超出職權范疇,要不要一起參一本?”
“無需麻煩,再等幾年,或許用不了幾年。”
“老夫尚有百年壽元,何必置一時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