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葉青準時到達。
這次會是一場不會持續特別長的溝通,他的打算是:先給曲子,描述故事,拍完之后再拿成品MV反過來做調整。
也沒有《夜的第七章》那么多空閑。
因為他得利用這個月,把接下來至少兩張專輯里,必須到國外拍攝的重點歌曲MV拍了。
畢竟接下來不是幾個月不好出國。
而是一年,一年半,甚至更久。
所以他這次選擇鄧斌,也有“時間上緊迫”這方面的理由在。只是等他到了以后,對方等了兩三分鐘,才出來道:“葉青你來了,歡迎歡迎!不好意思啊,剛才還在忙別人曲子的事情,耽擱了一會,抱歉。”
“沒事,我倒也沒有那么急。”
葉青這次過來,時間安排很充裕。
包括之前團隊和鄧斌團隊溝通的東西不少,包括很多嚴格保密的條約,價格商談之類的都已經事先搞定了。
所以這次來,純聊音樂。
隨即鄧斌也帶著他一路到了辦公室,又問:
“能先說說MV是關于什么的嗎,我在剛才你們還沒來的時候,就已經很好奇了?是,關于黑手黨么...”
提到暗黑風格,提到意大利,那就沒人能不提到西西里島。
那個承載著諸多傳說的幫派。
如今看來,似乎已經沒有了它當初巔峰的權勢,但依舊留下了很多傳說,比如《西西里的美麗傳說》,那個美女抽煙的畫面啊...
不是啦,開個玩笑。
葉青也就點頭道:“可以想象是那樣的風格,但具體還是要結合別的。”
“結合什么啊?”他好奇道。
葉青回答:“《教父》系列。”
于是鄧斌也恍然,覺得妙啊,這個設定。
從最初的一九七二年《教父1》到一九七四年《教父2》,再到闊別十六年,一九九零年的獻禮《教父3》收尾,講述了米國一段段頗具浪漫主義色彩的黑幫史詩。
估計葉青是看了這部電影來了靈感,就跟《夜的第七章》里,涉及到了大量的福爾摩斯典故。而說起來,《教父》在某些方面上還是比福爾摩斯更有沖擊力的。
鄧斌高興了:
“這個好!這個好!”
他很知道,《夜的第七章》在葉青的作品里占有多舉足輕重的地位。甚至在華語樂壇的歷史上,也算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所以他立刻就興奮起來,家伙是哪個這里又配合上真正歷史悠久的意大利黑幫...
“所以這次是什么樣一個實施的想法呢?”
“和《夜七》一樣,還是以古典說唱為主。”
鄧斌聽完點點頭,他猜到葉青應該會用到這種元素。然而他卻料想不到的是,葉青接下來,還接著道:“然后,我這邊還想結合一些意大利歌劇的元素。”
“意大利歌劇,這...”
鄧斌還真有涉獵,他之前甚至還專門學習過。所以這就是葉青找他的原因么,不過要用到意大利歌劇,肯定就不會簡單了...
這兩種融合起來,就是很難得。
不管了,先看看歌。
接過來,抬手,鄧斌一眼看去:“這名字有點帥啊,《以父之名》...”
鄧斌之所以喜歡葉青,或者很多人喜歡葉青,有一個原因就是葉青主流,且不主流。
尤其是前不久橫空出世的《夜七》。
在傳統音樂定義上,是絕對非主流的。
首先題材就是破案系列,這和目前市場上最流行的情歌是不同的。
對,其實不只是影視界,在各種設定下談戀愛;音樂屆也是,情歌是絕對主流。這其實說明,目前絕對主流的審美就是愛情,于是很多人都做這個選題,保險,且受眾廣。
然后唱法上也是,不具備那么可以傳唱的能量。
哪怕是最容易被記住的副歌部分,也會因為難以演繹出王非的唱腔,而在傳播度上有損。
最后就是歌詞里的含義...
說實話,不是每個人都有那么廣的知識儲備,也沒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有時候,知識擺在眼前,也懶得看。
但是吧...
有些時候,有些人就能做到非主流,和主流之間的那么一絲平衡。
比如王非,她是有這個本事的,不過是要借助于她那尋常歌手難以企及的聲線。
比如葉青,他也是有這個本事的,而他則是主要借助于他的歌曲本身。
室內,安靜。
鄧斌其實是快速地先記完了詞,打算配合著曲子一起看,結果人家的詞上來就寫道:“AveMariagraziaricevutaperlamiafamiglia
嗨喲,上來就是意大利語。
這玩意沒接觸過的第一眼肯定懵了。
“這是一段禱告詞。”
葉青解釋道:“我做的demo里面有這部分的內容,你可以先聽聽看。”
demo做到這種程度了?
鄧斌接觸到的很多音樂人里,哪怕平時也自己編曲的,但一旦把編曲的活交到他手里,就一副“交給您我就放心了”的架勢。
只有曲子,其他沒做任何處理。
這樣做固然對鄧斌來說,操作肯定是方便的,因為有些人的編曲水平實在不敢恭維,或者和他的想法合不上。
可是很多時候,這樣做也沒有驚喜,基本上就相當于給他一副簡筆畫,然后自己在上面修修改改一點后,就準備上色。
最后,色彩都是比較固定的風格。
所有聽到葉青說demo上有這個,那他還是先聽吧:
“我來看看啊...”
鄧斌接過電腦,上面貼著“內部資料,禁止聯網”的標簽。然后咔咔輸了三層密碼,才終于見到文件,點擊播放...
先是一個低沉且聽起來就年長的男音,念了這兩段悼詞。
古典吉他和弦樂遙相呼應,配合著木貝斯的低音,然后木管組交替弦樂,加入豎琴作為陪襯...光是這一段,鄧斌就體會到了,當年王凱興腦子不夠用的感覺...
光是聽前奏,就感覺像是某個大片開場。
哪怕他是第一次聽。
“等一下,等一下,我緩緩...”
畢竟是第一次合作,沒想到還沒等葉青擔心和對方的磨合不順,對方就先出了毛病。
所以隔了一陣,鄧斌才繼續按了播放:
男聲再次開始禱告,而伴隨著的,出現了女高音的吟唱,配合弦樂長線條的顫弓驚得他一陣頭皮發麻。
不安的感覺,似乎有危險來襲。
而男聲似乎也被前奏的不安所感染,禱告的速度加快,再加快。
然后就出現了一股空間感極強的片段——這是通過對打擊樂的部分做了濾波處理,過濾之后,加強了選定方向的強度;又通過清音吉他分解和弦的大量混響,把這個方向往四面八方衍生,都變得很強。
簡單來說,就是從技術層面給沒有音樂底子的人,也能感受到這種空間感。
“...”這已經完全是屬于編曲得相當精美的范疇了,你管這叫demo?
鄧斌不由得黑線:即使以最嚴苛的標準,起碼也百分之八十以上了吧...
并且這種細節配合的驚艷感,畫面感,空間感:就真的不只是需要配合想象,對他來說,簡直是已經把這個畫面再腦海里畫了出來。
真好啊,不過我也不是沒見過...
鄧斌盡量保持著格調。
不過還沒等他想完,耳機里就傳來兩聲像是“駕!”“駕!”的聲音,伴隨著一陣軍鼓節奏的底鼓,一陣刺耳的聲音直接觸擊他的大腦皮層:
“啊”
“啊”
“啊”
“啊”
這段loop循環,直接讓他當場抖了一下。
“夠了,我得等一陣了!”
鄧斌一下子摁住暫停鍵,整個人已經止不住地往外出氣。
雖然知道葉青的歌前奏就很厲害,很抓耳的那種,但是這次的《以父之名》絕對是教科書級別的前奏。并且,同為黑暗風格,完全不是走的《夜七》的路子,而是專屬于它自己的。
更關鍵的是,要素過多:
除了完全是一幅電影配樂的感覺的音樂,接下來的歌詞還有黑幫,宗教,救贖...
“怎么了?”
葉青有些不明所以,他以前還真沒見過這種情況。雖然自己的制作人也有在第一次看到曲子,就各種暫停,驚嘆,
但基本上也都是一次性聽完:
鄧斌這樣子,看樣子今天是要停在這?
“我覺得今天,至少現在先停在這。”
鄧斌還真不是別的,他有自己的理由,所以很快解釋道:“我覺得我對歌詞里很多東西都不是很了解,這樣,你讓我先至少重新看一遍教父系列,然后了解一些宗教的典故,再補充下知識,然后才能充分地欣賞...”
就像是電影,第二次第三次看可能也很有感覺,但是一般來說最有感覺的,是第一次。
鄧斌很清楚:
面對一首完成度已經不低于百分之80的歌曲,葉青需要的,是他的靈感。而第一次聽的時候,往往思緒碰撞得最激烈,靈感爆發也更多。
那還不好好地做準備?
“...也行。”
葉青想想,王凱興本身就很熟悉福爾摩斯系列,當初磨靈感,也是磨了好久。
“那我們改天吧,明天一天的時間你夠么...”
“夠了夠了!”鄧斌立馬點頭。
他其實今晚就打算把教父看完,然后再搜集資料,巴拉巴拉。
畢竟說實話,誰又能忍住看個好電影,好書,好歌,到一半的時候就戛然而止呢?也就是他要堅持自己的專業素養了。
所以,盡早完成也是必須的。
不過,教父系列時間很長的,加上計劃查資料的時間。堅持和忍耐這種東西,有時候,真的是很難的事情...
在《復聯3》上映之后,那么多人都化成了飛灰。所以看了這么樣的前置劇情,到了新作上映的時間,很多粉絲簡直是迫不及待地第一時間就去看《復聯4》。
鄧斌的心思,其實也差不多。
并且他還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進去電影。
這美國好萊塢電影中教科般書的存在,無論是劇情,服裝,攝影,人物,都讓無數電影人爭相模仿,各種歌頌...
鄧斌自己也覺得很厲害,不過嘛,這會他就看不進去了。
第一部,第二部看了一陣...
他默默地點開b站,搜“教父2解說”,排除了第一名的30分鐘時長解說,選擇了一個10分鐘左右的。
然后教父3也照樣處理。
“肯定到時候要結合著一起看,所以暫時不用看那么細...”
夜晚10點,鄧斌的心已經火熱到不行。
今天他本來還有個飯局的,有個老友約他出去吃飯,離得也很近,走過幾條街都到了。然而這時候,鄧斌的選擇卻是:
“喂?老朱啊,我今兒來不了了。”
“不是,我就是今天突然身體有點不舒服,要休息一下。”
“對,改天吧。”
到了他這個年紀,身體如果不舒服的話,肯定還是要注意的。所以老友也就沒多說,而鄧斌也就放下電話:
出于保密協議,他撒了個不算完全的謊。
因為他確實有點不舒服:
心緒激蕩,熱血上頭,胡思亂想...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他打開電腦,找到作品,點擊播放:
如他所料,這首歌的demo完成度本身就非常高。很少有人拿著一首簡單的曲子,就能把這些老油條經紀人給驚艷四座。
但這首歌可不簡單。
就好比三分鐘的時候,一段鋼琴漸入,那段驚悚的女聲又出現,插入,那種壓抑與黑色的感覺,與干凈的背景音樂形成強烈的對比,讓人感到一陣不安。
再次出現的意大利歌劇加重了這種感覺,尤其是這一段,是女聲唱的。
節奏愈發舒緩。
鄧斌卻憋著一口氣整個身子繃緊了,因為這一段有一種山雨欲來...
“砰!砰!砰!砰!砰!”
五聲槍響,清晰而急促。
每一聲,都像是擊在了他的心上,并且反復擊中同一個點。然后整個人不自覺隨著這幾聲槍響,整個人癱倒在椅子上:
他起碼有那么零點幾秒...
完全地有一種自己正在親歷現場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