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滿堂被帶到禪房后院的一處空地。
在他面前的是一副擔子。
周圍站著一圈的人,目光之中都帶著一絲審視的味道,他不由的一慌,腿軟了一下。
“長官,你們則是要干什么?”
“劉滿堂,你不是說你是走街串巷的貨郎嗎,挑上擔子,走兩步讓我們看看?”韋志明思考了一.夜,終于想明白羅耀為啥讓他跟寶林寺的住持借一根扁擔了。
“快點兒,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哎,哎,好的,小人這就去挑。”劉滿堂彎著腰,腳下一深一淺的走過去。
所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這貨郎挑擔子,也是有技巧的,這一路走街串巷,沒有一點兒體力是不行的,還有,需要掌握平衡,怎么省力等等。
劉滿堂走過去,倒是很熟練的把擔子挑了起來,可是,僅僅是挑起來這么簡單嗎?
這扁擔兩邊籮筐里的貨物重量并不一致,這才是真正考驗他的地方。
果不其然,劉滿堂剛一站起身,就感覺后面的籮筐重量比前面的重多了,差一點兒后仰摔下來。
不過,他反應很快,連忙一伸手扯住了前面籮筐上的繩子,不讓扁擔翹起來,同時另一只手也伸手穩住了后面的籮筐。
這一手動作,反應,確實很熟練,像是一個常年挑擔的貨郎。
“看清楚了?”羅耀低聲對楊帆道。
楊帆點了點頭。
韋志明在一旁,聽到二人的對話,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兩人說的什么意思。
“走兩步,再吆喝兩嗓子!”羅耀雙肘環抱胸口,大聲命令道。
“哎,長官。”劉滿堂趕忙答應一聲,在院子空地走了起來,一邊走,一邊喊道,“香煙,洋火,洋針洋線洋襪子,牙刷牙粉牙缸子嘍……”
“別停,繼續走,繼續喊,我讓你停下,你再停下來!”羅耀繼續說道。
羅耀不喊停,那劉滿堂只能挑著膽子在院子里轉圈,并且不停的吆喝,搞的在齋堂禮佛的住持大師師徒倆都坐不住,心神不寧,好奇的跑出來一看究竟了。
十分鐘,二十分鐘……
“停!”
足足半個小時,羅耀才出聲喊了停。
此時的劉滿堂已經是氣喘吁吁,腿肚子打顫,滿頭大汗,渾身都濕透了。
“老虎,帶劉滿堂下去休息一下。”羅耀啥也沒說,直接命令楊帆把人帶下去了。
“韋參謀,你怎么看?”
“方組長,我眼拙,沒看出什么來,挺正常的,那些貨郎也都是這么吆喝的呀?”
“確實沒有太大的破綻。”羅耀點了點頭。
“那現在怎么辦?”
“別急,等老虎檢查后再說。”羅耀呵呵一笑,一點兒都沒有著急的意思。
“檢查,什么檢查?”韋志明聽了一頭霧水,跟上來追問道。
“阿彌陀佛,方施主這審訊方式別具一格。”老主持面朝羅耀,低宣了一聲佛號。
“大師謬贊了,此乃小道爾。”羅耀客氣的回應一聲,“打擾大師早課,罪過。”
“無妨。”
“請!”
一杯茶還沒喝上兩口,楊帆就從外面掀開門簾走了進來:“這小子剛才挑擔用的是左肩,我檢查過了,左肩上紅了一塊,并無長時間承受重壓而形成的老皮,還有,他那雙腳地板雖然也有老繭,但是一個長時間挑擔走路的人,老繭的厚度是完全不一樣的……”
“看來這個劉滿堂的身份不一般呀。”羅耀嘿嘿一笑,放下茶杯。
“組長,我覺得,就算咱們挑明了,他也不會說的,不如直接用刑吧?”楊帆建議道。
“讓他寫一封信,就說我們會派人去隨縣解救他的妻兒,然后將他們接回來與他團聚。”羅耀吩咐道。
“您這是逼他自己主動暴露?”楊帆眼睛一亮道。
“對,如果真有劉滿堂這個人,那他和妻兒一定都在鬼子特務機關手中,甚至有可能直接殺了,還是需要驗證一下的,日本人不可能將認識劉滿堂筆跡的人都抓起來,或者都殺了。”羅耀說道,“還有,劉滿堂既然說他在宜城一帶賣貨,那么就應該有人認識他,這個也不難打聽的出來,你去找一下江組長,讓他利用咱們這邊的力量調查一下。”
“好的,我明白了。”
不管這個“劉滿堂”是誰,羅耀都不著急,時間拖得越久,露出的破綻就越多。
他的那一套供詞的確可以瞞過一些人,但瞞不過他,一個鄉野村夫,絕沒有這么條理的邏輯思維能力。
情急之下,為了保命而撒謊,供出一個假身份,為了這個謊言,他必然要需要更多的謊言去彌補,就算他事先有準備,但還是會在謊言和行動中露出破綻的。
“方組長,這個劉滿堂真有問題?”
“當然,他要真是一個被日本人脅迫來的向導,在那樣的情形下早就嚇傻了,還敢開口求饒,你覺得這是一個普通人的反應嗎?”羅耀反問道,“這樣的反應和膽識一般人是不具備的。”
“倒也是,所有人都死了,就他一個活下來了,他說什么,都沒有人證實。”韋志明點了點頭。
“等著吧,讓人看好他就行。”
173師師長鐘毅壯烈殉國的消息,羅耀也接到了,這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
死在抗日戰場的上的國軍將領還有很多,不管這些人過去怎樣,但他們犧牲在抗日的戰場上,他們都是英雄。
接下來的三天,五戰區主力部隊將日軍近是三個師團包圍襄東平原,但由于敵人太強大了,五戰區根本吃不下這么一大坨敵人,日軍在包圍圈內左沖右突,反而令五戰區的部隊吃了不小的虧。
15日一早,木下稚水掀開了羅耀的帳篷,一雙眼珠子紅的嚇人:“長官,我算出來了。”
羅耀一骨碌的從行軍床上爬起來。
“真的?”
“嗯。”
“好,太好了!”羅耀興奮莫名,他對這場仗打完之前破譯不出日軍的新密電碼并不抱太大的心里期望。
畢竟密電碼破譯有時候也需要一點兒靈感的,破譯不出,也沒有辦法。
“長官,我已經兩天兩夜沒有休息了……”說完,木下稚水就一頭倒在羅耀的帳篷里,睡著了。
人睡著了不要緊,他演算的公式都在,其他人可以按照他的公式繼續下面的工作。
半日后。
第一份電報破譯出來了。
“馬上向戰區司令長官部通報。”羅耀掃了一眼,當即交給了韋志明,吩咐一聲。
“是。”
韋志明也很激動,日軍的密電碼破譯了,等于說,日軍的行動都在國軍的掌控之下了。
這仗打起來就輕松多了,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利好呀,他走路都覺得輕松不少。
上元村,作戰室。
“德公,401小組送來最新破譯的日軍密電,您看一下。”黃雪村遞給李德鄰一張電報紙。
“方組長那邊有突破了?”
“應該是的。”
“好,這下我們就不那么被動了。”李德鄰拿起電報紙看了一眼,在作戰圖上找到電文內容對應的位置,“前線消息反饋如何?”
“基本確認沒有問題。”
“好,給401小組再記一功。”李德鄰臉上展露出一絲笑容,有了有力的情報支援,這仗就好打了,那怕是實力不如對方,但若能先一步洞悉對方的意圖,那意義就完全不一樣。
楊帆下山去見了鄂北旅社的江組長,回來后,直接來見羅耀。
“江組長暗中派人走了宜城好些村鎮,但那邊現在是戰區,有些地方到不了,但是現有的村鎮都問過了,是有一個叫‘大劉’的貨郎,但老百姓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給他們照片看了,都說不是他。”
“隨縣那邊呢?”
“去隨縣的人還沒回來,隨縣縣城被日軍控制,盤查的很嚴,還沒有消息。”楊帆解釋道。
“那就再等等。”羅耀道,“那劉滿堂這兩天有什么反應?”
“很老實,前兩天還喊冤,說自己是被逼的,讓我們放了他,這兩日看我們沒人理他,他也就老實了。”
“老虎,附耳過來……”羅耀一招手。
“哥,這能行嗎?”楊帆聽了,有些躊躇道。
“不試一下怎么知道,反正也沒啥損失。”羅耀呵呵一笑。
“行,我來安排。”楊帆點了點頭。
關了四五天了,劉滿堂似乎也知道,自己想要獲得自由,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索性就既來之,則安之!
審訊過一次,問了不少問題,后來又讓他挑擔子吆喝,折騰了一通,后面又讓他寫了一份信,然后就不聞不問了,每天就是吃完了睡,睡醒了再吃。
這生活跟養豬沒什么區別。
晚上,準時開飯,面條和咸菜,吃的還不錯,就是不抗餓,關押他的地方是寺里冬天藏蔬菜的地窖,就一個出入口,除非他有穿山甲打洞的本事,否則想要逃出去,那是比登天還難。
沒有燈,天一黑就得睡覺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劉滿堂一個翻身,掖了一下被角,忽然覺得不對勁,一睜眼。
眼前好像站了一個人。
“誰?”
“柳生君,是我,我,你都不認識了?”黑影一張嘴就是一口流利的日語。
“中國人拿了你的照片到處詢問,我才知道你被中國人抓了起來,我是跟蹤那些人才找到這里的。”
“你是橋里君?”劉滿堂再沒有遲疑,一句日語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