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諦聽同志,反正都在山城,只要找到時間,還有見面的機會!”伍先生主動結束了談話。
他的時間同樣也是掐著算的。
“是的,我也想多來這樣幾次聆聽伍先生教誨的機會。”羅耀言辭懇切道。
“有機會的。”伍先生呵呵一笑,他能感受到羅耀目光中的真誠。
“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你在這個位置上,切記謹慎,周密。”伍先生叮囑一聲。
“明白。”
羅耀將伍先生送走后,迅速的將屋內的痕跡抹除,自己也關上門迅速的離開了。
小轎車上,伍先生將羅耀剛剛交給他的文件袋打開,取出里面一疊文件來。
當然,用的都是沒有任何標志的普通稿紙,市面上隨便都能買到的,這種是不會暴露任何身份的。
墨水也是。
一手漂亮工整的宋體映入眼簾,伍先生不禁露出一絲驚訝之色,這絕對是手寫體,他能看得出來。
但能寫的這么漂亮的手寫宋體,他見識多廣,也沒見幾個能做到,果然,這做情報工作的人,沒有特殊技能是不行的。
這紙張,還有這宋體字,甚至墨水都查不出任何信息,因為,宋體是印刷字體,從筆跡上無法調查,用的稿紙也是常見的,而墨水更是常見的書寫使用的藍黑墨水。
伍先生一看稿紙上的內容,臉色微微起了一絲變化,可能是車上光線不好,他迅速的將稿紙塞進了文件袋。
熟悉伍先生的錢處長一看情況,馬上就明白,羅耀交上來的這個文件袋里面的東西是異常重要,不然,一向泰山崩于前都不變色的伍先生不會有那樣的變化。
羅耀離開后,則迅速的招了一輛黃包車。
中途,他再一次停了下來,換上自己原來衣服,再把購買的那一套成衣卷起來,隨意的丟給了路邊的一個乞丐。
在然后,羅耀又招了一輛黃包車,報了羅楠上學的小學的名字,拉著他飛奔而去。
十點四十分左右。
羅耀抵達羅楠上學的小學大門口,下車付了車錢。
沒再門口看到羅楠,羅耀松了一口氣,起碼學校還沒把事情做的那么絕。
“站住,你是什么人在,這里是學校?”校大門關閉,只留一道小門進出,他被門衛攔了下來。
“我是學生家長,老師叫我來的。”
“那個年紀,哪個班的?”
“一年級甲板,羅楠。”
“哦,你是羅楠的家長?”門衛一聽,眼睛居然一亮。
“是的,我是她父親。”
“你看上去年紀不大,怎么孩子都上一年級了?”門衛看著羅耀好奇的問道。
“可能我看上去年輕吧?”羅耀呵呵一笑,有些不需要解釋,可他也看上去也不顯年輕呀?
這門衛眼光有問題。
“行,你進去吧,羅楠這丫頭算是全校出名了,她一個一年級的小女生把三年級的男生打了,那可是大快人心,那小子真不是個東西,經常欺負別的東西,要不是仗著家里有權有勢,哎……”門衛也是無奈,碰到這種有錢有勢的官家子弟,普通老百姓能咋的?
“多謝。”羅耀這么一聽,心里算是有譜了,人家跟自己非親非故的,都這么說,你顯然不是自己女兒的問題了。
羅耀就來過一次學校,還是在學校外面,而學校里面啥情況,他還真不太清楚,什么一年級教室在哪兒,老師辦公室在什么地方,真是兩眼一抹黑。
不過,作為一個特情.人員,這點兒對他難度不大,先去找羅楠的教室,確定女兒在哪兒再說。
教室好找,每個班級的教室前面都有牌子,除非不認字的,只要認字兒,那就很容易找到。
此刻學校應該是上課時間,所以,大部分學生都在上了,只有少數可能上課外體育課的,那都在操場上。
羅耀很快就找到了羅楠所在的一年級甲班,孩子們正在上國文課,國文老師是一位男的,年紀大概有三十多歲的樣子,正在教孩子們讀“憫農”這首詩。(沒查過,不知道民國一年級教材中是否教,大家務較真)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這首詩,那只要是農村的孩子,自然是深有感觸的,尤其是羅楠這種從小就跟著父母下田干活的。
至于,城市里的孩子,他們沒有那個生活經歷,根本不知道農人的辛苦,每一粒米,每一餐都是來之不易的。
尤其是當下,更是如此。
透過教室玻璃窗望去,他見到了坐在前排中間第二...
間第二位的羅楠,那背影他太熟悉了。
教室里朗讀聲,聲聲入耳,孩子們稚嫩的讀書聲,在羅耀聽來,那是相當的解壓。
好聽。
既然在上課,羅耀也不好打擾,悄然退了一下,免得被里面的孩子發現,影響孩子上課。
“喂,這位先生,您是學生家長嗎?”身后傳來一道詢問的聲音,羅耀一扭頭,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子,一身杏黃色的呢子的大衣,懷里抱著幾本書。
看氣質應該是學校的老師。
“是,我是學生家長。”羅耀點了點頭。
“羅耀。”女子突然指著羅耀叫了起來,可把羅耀嚇了一跳,自己好像不認識對方呀。
“羅耀,你是不是三三屆數學系的羅耀?”女子再一次問道。
“你是?”羅耀徹底懵圈了,三三屆這個稱呼許久沒有聽到了,難道眼前這個女子是自己的校友不成,如果是同學的話,他不會認不出來的,問題是,他對眼前這個女子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哦,我是三二屆的周然,不過我不是數學系,我是音樂系的。”周然解釋道。
“音樂系?”羅耀心說道,難怪了,數學是理科,音樂系屬于文科,而他從小就沒啥藝術細胞,在學校也很少跟藝術類的同學打交道,音樂系的女生基本上不認識。
但是,奇怪了,他沒跟音樂系的女生接觸過,對方怎么就認識自己呢,不由的警惕起來了。
這是做了特務之后的,本能自然的反應。
“周小姐,你好。”羅耀禮貌的后退一步,保持一定的距離。
“怎么,想不起來了,不認識我了?”周然臉上露出一絲失落的表情,“嚴楓,你知道吧,他上學跟你同寢,他女朋友跟我同屆,胡曉玲,你總知道吧?”
羅耀愣住了,嚴楓他當然記得,畢竟是同窗四年的室友,那個青蔥的歲月,最純真的友情,不摻雜任何其他因素。
嚴楓跟他不同,他是數學系最不務正業的學生,成績全班墊底,可人家生的一張好面皮,在學校里是風云人物,而且什么文學社,話劇社,朗聲協會什么的,都有他的聲影。
羅耀在學校屬于比較老實的那種,學習成績中上,平時很少參加文藝活動。
他就是沉默的少數人之一。
偶爾嚴楓也會拉著他去參加一些活動,但基本上都是在下面當觀眾,充人頭的。
嚴楓的女朋友,胡曉玲,他見過的,很漂亮,能說會跳,而且家境優渥。
普通人家的孩子是搞不了藝術的,肚子都填不飽,哪有心思去搞那些風花雪月?
但是這周然,他是沒多少印象。
“我就知道,你肯定把我忘了,民國二十四年師兄們畢業典禮上,我們還一起表演過節目呢,是個大合唱,我是主唱之一,排練的時候,你總是跑調,后來,嚴楓給你想了一個辦法,讓你只張嘴,不出聲,這樣別人也看不出來你到底唱了沒唱……”
這囧事,羅耀是記得的,這是他大學里為數不多的讓他感覺難堪的事情,他一度想要罷演,反正合唱少他一個不少,多他一個也不多,但是嚴楓非要他一起登臺,說是難得的機會。
假唱的事兒最后還是傳開去了,一時成為笑談,倒是他臉皮厚,居然挺過來了。
他一個學數學的,不會唱歌自然沒問題。
但是被人提起過去的糗事,他面皮上也是有些掛不住的,誰會希望別人一直記住這些?
“周……”
“周然,你真的一點兒都不記得我了?”周然再一次復述一下自己的名字。
“抱歉,我是來學校找老師的,我女兒在這里念書。”羅耀訕訕一聲,他可不想繼續聊下去了。
“你女兒,你都有女兒了?”周然嚇了一跳,這里是小學,最小一年級的女生也得六周歲,這么算起來的話,羅耀剛上大學那會兒就結婚生子了?
這從來沒聽人提過呀?
難不成是隱婚?
這年頭,十七八歲成婚的,并不少見,有的人年紀不大,孩子好幾個了。
“嗯。”羅耀也不怕對方誤會,收養的,跟親生的也沒啥區別。
“這里是一年級甲班,羅楠不會是你女兒吧?”周然眼睛驟然瞪得老大,一臉的不可思議的問道。
“是,我就是羅楠的父親,前兩天她不是在學校發生點兒事情,我來處理一下。”都被人點出來了,他不承認也不行了,反正一會兒要跟女兒見面,還要見班主任老師,消息只要一傳,那還不是整個學校都知道了。
周然掩嘴,極力壓制住從喉嚨里出來的聲音,這個情況,她真是完全沒想到。
自己大學的學弟,居然已經是自己教的學生的父親了,而她還單著呢,這找誰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