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舍就有得,他一個人不能把所有利益都吞下去,這軍技室要是成了他羅耀的一言堂。
那上面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這也是羅耀經過這些天的思考和權衡后做出的決定,毛宗襄當這個主任,也未見得就是壞事兒。
他不可能把精力主要放在軍技室這邊,軍委會和侍從室那邊才是他首要保證的。
而他則不需要,他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兼職,社會閑職不算,主要工作就在軍技室。
毛上來,并不影響他在軍技室的威信和掌控力。
如果自己非要爭,不見得會有好處。
他還年輕,一切都有可能,何況,他內心對在國民黨內的權勢并不敢興趣。
一切都是為了工作和信仰。
信仰這個東西并不是唱高調,并不是虛無縹緲的,他是實實在在的,當你看到積貧積弱的中國,被列強侵略,被日寇肆意凌.辱,身為一個中國人,卻不能站起來,堂堂正正,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屬于自己的這片國土之上,你難道就真的無動于衷嗎?
說實話,有良心的人,都做不到,不為自己,也為自己的下一代,是不是也要砸爛這個舊世界,拼出一個新的世界?
腐朽獨裁的國民政府能做到嗎?顯然不能,那還能有誰?
羅耀是寧愿站著死,也不愿意跪著生的。
霍恬離開了,帶著一股子難言的興奮離開的,能夠進一步,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值得高興的。
羅耀卻在為見何耀祖的該如何說發愁呢,雖然林蔚文已經領著他見過這位新上任的侍從室一處的何主任了。
但是對于這位不茍言笑的新上司,他還是有些不太適應的,畢竟換新人了,新上司還喜不喜歡前任喜歡的人就難說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也不確定,這位何主任會不會沖著軍技室來一把火,當然,侍從室一處管的多了,未必就能關注到軍技室。
反正沒辦法,盡量適應唄。
時間差不多了,吃過午飯,羅耀就讓蔡小春開車,直接往市區上清寺而來。
差不多兩點出頭的樣子,羅耀就到了上清寺附近,但他沒有馬上進去,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店。
要了一杯咖啡,坐下來看了一會兒報紙,直到差不多到三點左右的時候,才付賬離開。
“羅副主任來了。”
上清寺侍從室的警衛自然是人是羅耀的,他也算是低調的常客了,平常沒什么架子,一般就帶一個副官,而且,是最守規矩的人。
有些來上清寺覲見的人,脾氣大得很呢。
“我來求見何主任,約好的,下午三點半。”羅耀規規矩矩的跟接待的秘書說明了來意。
然后就在接待室內,坐著等候傳召了。
等著見何耀祖的人還不少呢,在他前面至少有三個人,不過羅耀不喜歡瞎打聽,如果碰到認識的,點頭致意一下,不認識的,就眼觀鼻,鼻觀心,神游物外。
前面的人一個接一個的被叫進去了,很快,排在他前面的那個人也被叫進去了。
羅耀一看手表,時間已經過了三點半了。
長官的時間那不能算數的,說是三點半,能夠在四點鐘之前見你就不錯了。
但是你得至少提前一刻鐘趕到,不然,呵呵。
侍從室一處主任這個位置那就相當于過去的上書房大臣,官不大,權力那是頂尖的。
這個絕對是任人唯親,不可能任用一個不合自己心意的人,那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一處在這邊辦公,二處另有地方,那位御筆是跟隨老頭子行動的,尋常是見不到的。
不急,只要今天能見到人就行,羅耀也準備今天把時間耗這兒了。
至于里面談的什么,羅耀想聽,自然是能聽到的,并且還用他的特殊的速記能力,在腦海里記了下來,等回去后再整理吧。
當然,他也不能天天跑過來聽。
新官嘛,上任之初,自然要見一見下面的各部門的負責人,要樹立自己的權威,這是自然的。
個人的做法不同,但大同小異。
軍技室的匯報工作,輪不到他來,那是人家正主任的事情,現在溫玉清突然丟下這攤子事兒,掛冠辭職。
這個挨批的人可能會輪到他,又或者是毛宗襄……
里面談話結束了,不用看,就看得出來剛才那位還在自己面前鎮定自若的仁兄此刻是面如土色,背后濕透了。
能坐上侍從室一處主任的位置,哪一個是無能之輩,就算是無能,那也是相對而言,比起普通人,那還真不能說是“無能”。
“羅副主任,何主任請您進去。”何耀祖的副官走過來,禮貌的請他進去。
羅耀點了點頭,站起身,與剛才那位擦肩而過,眼睛余光中捕捉到對方眼睛那一絲“幸災樂禍”。
“貴公。”
羅耀算是小字輩,見到何耀祖,自然是以小輩的方式稱呼對方,這國民黨官場上的規矩,他的遵守。
何耀祖已經五十出頭了,但人很精神,戴了一副圓形的老花鏡,鬢發略微見到幾根白絲。
“上次咱們見面,蔚文兄在,有些話,咱們不好深聊,你坐,坐下說。”何耀祖一邊埋頭辦公,一邊抬頭看了他一眼,抬手招呼道。
“謝謝貴公。”羅耀在對方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挺直腰桿兒,平時前方道,“貴公,卑職今天來,是跟您匯報的。”
“軍技室有關情況不是由溫博士來向我匯報嗎?”何耀祖微微皺眉,他有些不悅,下屬越權匯報,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兒,尤其是年輕人,不懂規矩。
“不,貴公您誤會了,我不是來匯報軍技室的情況,但也算是,怎么跟您說呢,您看一下這封信就明白了。”羅耀立刻明白何耀祖臉色變化,馬上掏出溫玉清讓王維君交給他的那封信,站起來,鄭重的遞給了何耀祖。
何耀祖一愣,這種情況還不多見,難道這信封里是賄賂?
不應該,年輕人路子都這么野了嗎?
賀耀祖沒接。
羅耀也愣住了,旋即腦中靈光一閃,領悟道:“貴公,這面是溫博士寫給卑職的一封信。”
何耀祖這才恍然,自己這是會錯意了,這要是真誤會了,就鬧笑話了,他當即接了過來。
信封是拆開的,顯然是已經看過了,既然羅耀讓他看,那他看的話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取出來,一看信的內容,何耀祖就變了臉色。
“信什么時候給你的?”
“今天上午,就在給您打電話之前,軍技室秘書室副主任秘書王維君轉交給我的。”羅耀沒有隱瞞。
“為什么,人都走了,才交上來?”
“信交給我的時候是封好的,我們也是看了信才知道溫博士昨天上了去香港的航班,此事此刻,已然是來不及了。”羅耀當然要替王維君說話了,否則一個知情不報,王維君就有麻煩了。
“這個時候,這個溫玉清,他想干什么?”上任沒幾天,下面就出現這樣的事情。
這讓他這個侍從室一處的主任很被動,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溫玉清是因為他才從軍技室不辭而別的呢。
“貴公,溫博士掛冠而去,其實也是受了委屈沒處說,不得已而為之。”羅耀道。
“他受了什么委屈,需要如此?”
“最近一段時間,總有人背地里散播謠言,說溫博士在密檢所任職期間將破譯的日本外交密電與英國人交易,出賣黨國的利益,甚至傳出來要將其法辦,謠言中跟他交易的英國特工早已回國,他無法為自己辯駁,也沒辦法對外解釋,他確實在某些方面做的欠缺了些,所以,才一氣之下住進了醫院……”羅耀解釋道。
“有這樣的事情?”何耀祖微微皺眉,他回國沒多久,剛跟林蔚文做了交接,很多情況還真不太了解。
“此事并不算什么秘密,貴公只要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了。”羅耀道。
“溫博士得罪了什么人嗎,何人要置他于死地?”
“貴公,卑職不好說,因為,溫博士住院,由我主持軍技室的工作,我是既得利益者,如果說是我背后散播謠言,也是有人相信的。”羅耀說道,“因為我也沒辦法為自己辯解。”
“你是嗎?”
“卑職在軍技室,跟溫博士各管一攤事兒,他管技術,卑職管行政,我們相互配合的很好,再者說,卑職現在精力都放在訓練班上面,這個時候卑職有什么理由擠走溫博士,再者說,擠走溫博士,卑職就能坐那個位置?我不覺得有多大幾率,何況,軍技室還有一位副主任呢,毛副主任的資歷和威望都在我之上,我又怎么競爭?”羅耀道。
“只怕這未必就是你心中所想?”
“貴公說得對,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卑職當然想坐這個位置,論能力,卑職自問不必任何人差,公平競爭的話,卑職有信心能贏毛副主任,但是,軍技室主任這個位置不是光憑能力就夠的,這一點卑職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羅耀不卑不亢的說道,既然何耀祖公正,不徇私,那他就索性來個實話實說。
“年輕人,你還真敢說。”
“貴公,卑職說真話也好,假話也好,最終都是一樣的,您心里有自己的判斷,并不會被卑職左右。”
“好一張利口,難怪我剛到侍從室,這里談論的人當中,你的名字出現的幾率是最高的。”何耀祖說道,“陰隆山大捷,湘城會戰中破譯日軍通訊電文,LZ大轟炸……”
聽著何耀祖一一的將自己的功績如數家珍的說了出來,羅耀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新上司居然對自己做了如此詳細的調查,把自己干的事兒查了一個底兒掉。
“這還不算你以前立的功,很多現在還躺在軍統保密檔案室內,還不到解密的時候,對不對?”
“云麾勛章,寶鼎勛章,常人能得其一,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你一個人就得了兩個,說實話,我都有些羨慕你。”何耀祖說道。
“貴公,我這兩枚勛章得的是有些僥幸了,跟您數十年來的功績相比,那才是不值一提。”羅耀汗顏一聲。
“軍技室不可一日無主,眼下雖然你代為負責,但主任一職還是要盡快確定的,我會上報給委座,至于委座會做出這樣的選擇,那我就無法保證了。”何耀祖說道。
“是,貴公,那卑職就先告辭了。”
“這封信先留在我這里,等我稟告委員長后,再還給你。”何耀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