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滴滴答答的過去。
羅耀額頭上可見一層細密的汗珠,在他面前的戴雨農陰沉著一張臉,沉默的有點兒嚇人。
大氣不敢喘一下。
羅耀倒不是怕,只是這種場面他不得裝一下,豈不是讓對方懷疑自己。
“天氣熱了,把汗擦一下吧。”
“是。”羅耀低頭,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來,擦了一下額頭上沁出的汗水。
“你這個建議不錯,我會考慮的,回去等消息吧。”戴雨農緩緩開口說道。
“是,學生告退!”羅耀知道,自己把該說的都說了,再多說反而不見得是好事兒。
凡是點到為止。
后退三步,然后轉身離開。
戴雨農望著羅耀離去的背影,眼神微微瞇了一下,自己這個學生羽翼已豐,大勢已成了。
雖然他還認自己這個老師,諸事也過來請示,聽從他的話,可再也不能以過往老師命令學生的態度對待了。
這才短短三年,這小家伙成長太快了,快到讓他這個老師都沒察覺,這個學生依然成長到這般地步了。
雖然他未能到跟自己扳手腕的地步,可也不可小覷了,軍統內一些老人只怕都比不上他了。
這些人差不多都日薄西山,而他卻如日中天。
尤其是他在一眾臨訓班學員中的威望,無形之中甚至要比他這個座師還要大。
自己畢竟要離這些學員遠一些,而他卻近多了,雖然他盡可能的低調行事,可實力至此,他再低調也隱藏不住了。
軍統是特務機構,是鷹犬,他早早就跳出去了,雖然還保留軍統的身份,可已經不能算軍統的人了。
恐怕現在就算他把人調回軍統,上頭也不會答應了,這樣也好,軍統內部權力斗爭本來就尖銳無比。
他主動脫離這個漩渦,倒也聰明。
既然他志不在軍統,自己又何必處處提防呢,若能好好相處,日后并不算壞事兒。
何況,他還有不算親朋好友都在軍統呢,這些人做為紐帶,倒也不怕他日后不幫忙。
“把毛主任請過來!”戴雨農摁響了桌下的鈴聲,機要秘書王漢光走了進來。
“是。”
約么過了七八分鐘,一身藍灰色中山裝的毛齊五喘著氣走進了戴雨農的辦公室。
瞥看了毛齊五那又肥了一圈的腰圍,戴雨農道:“齊五呀,你該減減肥了。”
“是,是,我該減肥。”毛齊五訕訕一笑,掏出一塊手帕擦了一下臉,這還沒到五月份,天就這么熱了,這天氣真是有點兒邪門兒呀。
“剛才羅攸寧來了。”
“哦,我看到他了,走的時候還跟我打了一個招呼。”毛齊五點了點頭。
“他來找我,說了一件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戴雨農不動聲色的說道。
“戴老板,您說。”毛齊五畢恭畢敬的說道,手帕已經塞進了口袋里。
“他建議我將在軍統星加坡小組的基礎上晉升為軍統馬萊站,派一得力人員擔任站長,以應對接下來日軍在南亞的軍事行動。”戴雨農說道。
“日軍要進攻南亞?”
“這是遲早的事情,只是時間早晚而已。”戴雨農點了點頭。
“他這個建議倒是值得考慮,但派什么人去,更得值得斟酌。”毛齊五點了點頭,他又不傻,羅耀擔任軍技室副主任,除了跟自身有關的事情之外,基本上不插手任何跟軍統相關的業務,更別說,突然來給戴雨農提這么一個建議了。
這里頭肯定有文章,他豈會冒然發表意見,反正車轱轆話他又不是不會說。
“這么說,你是認同他這個建議了?”
“齊五一切都聽您的。”
“你這個謹小慎微的性格什么時候能改一改?”戴雨農斥道,“這以后我還怎么把更重要的事交給你?”
毛齊五訕訕一笑:“齊五就是戴老板您身邊一個打雜的,您怎么吩咐,齊五就怎么做就是了。”
“你呀,讀書的時候就這樣,現在還這樣。”戴雨農不禁笑了出來,“他給我提這個建議,倒也不是想插手軍統內部事務,他是存了一點兒私心。”
“私心?”
“稽查處的文子善你知道的吧?”
“知道,那是羅攸寧的結義三弟,他怎么了?”
“齊五,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個文子善跟馬萊葉家之女葉蕓的關系吧?”
毛齊五臉色一變,戴雨農不問,他還可以裝作不知道,但問起來,他不能隱瞞了。
“齊五略有耳聞,聽說她們關系不錯。”
“豈止是關系不錯,她們私底下已經發展成戀人關系了。”戴雨農說道,“軍統有家規,軍統人員不得與外人戀愛,并且抗戰期間不得成婚,這你是知道的吧。”
“您打算懲處文子善嗎?”毛齊五嚇了一跳。
“犯規自然要接受懲處,不然家規的威嚴何在?”戴雨農點了點頭,“但是,羅攸寧建議我給文子善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讓文子善去馬萊?”毛齊五再笨,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文子善在山城,那容易被人盯上,尤其是羅攸寧得罪了不少人,這些人從羅耀身上下不了手,就會從他身邊人下手。
軍統里面,韋大銘就算一個。
但是文子善若是去了馬萊,那就是天高皇帝遠了,他在那邊干什么,這邊也那他沒辦法。
而且葉蕓若是跟著一起回去,那就是夫唱婦隨,雙宿雙棲了,這哪是懲處呀,分明是成全了。
但不對,一旦日軍進攻南亞,星加坡扼守馬六甲海峽,定然首當其沖,日軍占領星加坡的話,那軍統在那邊的勢力就要轉入地下了,這未必就是個好差事兒。
很危險。
“你明白了?”
“明白了,羅攸寧想成全兩人,但也知道家規難違,所以也給他找了一個危險的任務,若是能在后面的大戰中挺過來,倒是可以既往不咎,若是挺不下來,就……”
“是呀,他這個建議我無法拒絕,若是不答應的話,不近人情了,何況,文子善若是有葉家之助,許多事情更容易辦,而且也便利于我們生存,我們也需要那邊的情報,這是個雙贏的計劃。”戴雨農說道。
“那老板您還擔心什么?”
“我是擔心此例一開,有人會以此為借口,有樣學樣。”戴雨農說道。
“那好辦呀,只要他們也愿意執行這種九死一生的任務,可以成全他們呀?”
“倒也是,但是特情.人員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一旦沾了兒女私情,那就有了弱點,一個有弱點的特工很容易被敵人抓住把柄!”戴雨農說道。
“這……”毛齊五也難住了。
戴雨農眼神深邃起來,有些表幻莫測,讓人有一種看不明白,猜不透的感覺。
“怎么樣,大哥?”其實文子善是跟羅耀一起來的,只不過他待在車上沒有下來,也沒敢讓任何人看見自己。
直到汽車駛出了漱廬,他才坐了起來,急切的向羅耀詢問道。
“看戴先生的反應,應該問題不大,你是最合適的人選。”羅耀緩緩說道。
“太好了。”
“你知道,你即將面對的是什么嗎?”羅耀鄭重的道,“你從未執行潛伏任務,知道這里面的兇險嗎?”
“日本人不是還沒有進攻星加坡嗎?”
“一年內,日本國內的經濟撐不住了,就會對外掠奪,而他們在國內過的掠奪無法補充損失,必然會向其他地方舉起屠刀,哪里富庶,屠刀就揮向哪里,星加坡扼守馬六甲海峽,是歐亞水上咽喉要道,這個地方,日本人一定不會放過的,一場血戰在所難免,你要有心理準備!”羅耀說道。
文子善聞言,臉色也變了起來。
“時間太緊了,如果有可能,我想送你去衡山的游擊訓練班,學習游擊戰術,這對你將來有大用。”
“大哥,你未免太看得起共產黨了,什么所謂的游擊戰術,跟正規戰相比,不值一提!”文子善自負的說道。
“共產黨就是憑借這個,從過去的三萬人壯大成現在的二十萬人,而且在華北戰場上拖住了派遣軍一半的兵力,若是不值一提的話,那還有什么是不值一提的?”羅耀喝斥一聲。
文子善一個激靈。
“千萬不要小瞧自己的對手,不論是日本人還是共產黨,你要是這個心態去星加坡,我看你還是不要去了,直接放棄葉蕓好了,去了也是送死!”羅耀怒道。
“大哥,我錯了,我不該瞧不起共產黨的游擊戰術,可是我就算我愿意學,現在也來不及了?”文子善道。
“我來想辦法吧,看能不能在你走之前,讓你去衡山游擊訓練班待幾天。”羅耀揉了一揉太陽穴,這個事兒還真有點兒難辦呢,實在不行,只能去求人了,人情用一次,就少一次,但如果能幫到文子善,也是值了。
“謝謝大哥!”文子善真是的感動不已,就是親大哥,也沒有羅耀這樣的。
“先做準備吧,你跟葉蕓現在想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羅耀緩緩說道。
“是,大哥。”
汽車內頓時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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