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那夷人先祖,不但生前遭到無妄屠戮,死后長眠地下亦不得安寧!”
“普天之下,不分夷漢,盡是我天朝子民。”
“吾輩皆豪義,崛起于微末,生來便看不得窮苦的無辜百姓受苦!”
“我等生來自由身,哪個敢高高在上?!”
“陳某自幼便削發立志,窮吾一生,要救民于水火,濟眾于倒懸,如今正是一展抱負之際!”
“諸位,隨我進殿,揪出棺里的老粽子,剝皮抽筋,挫骨揚灰,還七十二洞夷人先祖一個公道!”
進殿前。
陳玉樓照例站在石階上,發表了一段慷慨激昂,大義凜然的宣講。
想起一路來的艱辛苦楚,以及犧牲的羅老歪和一干卸嶺弟兄。
倒也有幾分真誠實意混雜其中。
李長清卻只想打哈欠。
初聽時還有些新意,聽久了耳朵都起繭了。
就當是陳總把頭開場前的才藝表演了。
也只有花靈和那個叫做老馮的盜伙,聽得聚精會神,看上去很有代入感。
一番話下來,手都拍紅了。
等陳玉樓撂完場面話,眾人很給面子地喝彩了幾聲,才魚貫進入大殿。
這里比前殿寬闊不少。
也要更加森寒。
一進去,就仿佛從秋天到了嚴冬。
除了李長清,眾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娘的,怎這般陰冷!”
陳玉樓罵了一聲。
打眼望去。
離殿門三五丈遠。
居中有一座丈二高臺。
座底通體由黃金打造,鑲以翡翠瑪瑙點綴。
臺身是一塊天然的岫山冰玉削成。
玉質細膩光潔,極為罕見。
四面用金銀線刻著錦繡河山,有一種氣吞天下的勢氣。
高臺上,安放著一具異常高大的紫金槨。
棺槨奢麗無比。
整個槨身由一截紫檀木雕成,槨上罩了幾層珠襦玉匣。
所謂珠襦,便是珍珠帳幕,古代皇室貴胄下葬多用此物罩槨。
這元代將軍槨上珠襦,用的不是普通的白珠,而是圓潤飽滿的南洋寶珠,顆顆都有龍眼大小。
槨身嵌滿成百上千的無瑕玉璧。
被馬燈一照,頓時流光溢彩,端的是絢麗奪目。
殿中除了安置棺槨的玉臺,還有不少陪葬的玉人玉馬和鎮陵的石俑。
不過此時眾人目光都放在玉臺上的紫金槨上,自然沒人去在意那些許芝麻綠豆的小玩意。
“終于...”
陳玉樓死死盯著槨蓋,眼底久違地浮現出幾分激動。
李長清打量著巨槨,也是一陣咋舌。
都說古代貴族不論吃喝住行都講究排場,這回總算是見識到了!
好家伙,這哪是棺槨啊,簡直就是寶庫!
光這槨上的一套珠襦放到外面,就足以買下一個小縣城了!
嘖嘖,不過區區一個將軍,就如此有排面兒,真不知道帝王的陵寢要奢華成什么樣子。
“走,過去看看!”
陳玉樓對眾人使了個眼色。
幾人走到高臺近前,提起馬燈一照。
此時離得近了,看得更加清楚。
整個玉臺在燭火的映襯下,顯得愈發朦朧,散發出淡淡的幽光,像是一塊軟糯剔透的玲瓏豆腐。
由于臺上空間有限,最多只能容納四個人。
眾人圍著商量了一陣,最終決定由李長清、鷓鴣哨、陳玉樓和老馮上去升棺發財。
紅姑娘、花靈和老洋人負責在下面打燈接應。
為防止棺中的老粽子詐尸撲人,陳玉樓特意讓老馮帶上了卸嶺特制的破煞符和黑驢蹄子。
四人準備齊全,提著鎬鏟爬上上玉臺。
李長清和鷓鴣哨站在槨側,陳玉樓和老馮一前一后站在槨頭,準備開槨。
由于出陳玉樓提前吩咐了不準破壞槨身,老馮只得用特制的鐵鏟伸進紫金槨的縫隙中,小心翼翼地撬動槨蓋。
撬了半天,槨蓋卻仍是紋絲不動。
急得這四十多歲的漢子滿頭是汗。
陳玉樓看不過眼,也趕緊上前幫忙。
沒想到,這巨槨卻比想象中結實的太多。
兩人合力撬了半天,依舊收效甚微。
李長清實在看不下去了。
推開二人,用力一拍槨身。
“啪”地一聲。
厚重的槨蓋應聲而起,在空中翻滾了兩圈,落在地磚上。
在空曠的大殿里發出一聲悶響,激起一陣灰塵。
陳玉樓見狀嘴角一抽,什么也沒說。
提燈往里照去。
只見一具金絲楠木的漆棺,正靜靜躺在槨中。
棺板是杉木制成,上面鑿著七個大小如銅板的圓孔,刻枧槽一道使七孔相連。
陳玉樓盯著棺板良久,蹦出一句:
“竟然是七星板...”
七星板源于何時已不可考證,只知道是從隋唐年間,在民間流傳開來。
傳說中,唐高宗和武周的“開國皇帝”武則天的合葬棺正是用的此板。
四人紛紛俯身看去。
棺板上殷紅似血,上面鑲嵌著圭、璋、璧、琥、璜、琮等六玉,看上去好不奢華。
“老馮!”
陳玉樓低喝一聲。
中年漢子老馮會意,從懷中掏出一個撬扦,伸進棺材縫里。
這一次,他為了避免出丑,鼓足了氣力,搓了搓手掌。
握住了扦柄,向上猛地一提。
本以為萬無一失。
誰料手上一松。
整個人由于用力過猛,出于慣性,失了重心,向后仰倒而去。
原來這棺板虛掩在棺材上,根本沒有合牢。
經他這么一撬,立馬飛了出去,滾落到了一旁。
幸虧有李長清在側,將他又拽了回來。
不然非得一頭栽下玉臺不可。
老馮剛站穩身子,摸了把額上的冷汗,還沒來得及對道人道謝,臉色卻猛然一變。
只見漆黑一團的棺材里,竟悄無聲息地伸出一對滿是絳紫色枯皮的手爪,閃電般地沒入了他的胸膛。
“嗯?”
李長清一愣。
但他反應奇快,拔劍斬去,欲將棺材連同那對手爪一起切成兩半。
不料棺中之物情知避無可避,反倒把手一斜,妄圖用漢子去擋斬來的劍光。
李長清不得已,劍鋒一挫。
趁著這轉瞬即逝的機會,一道黑影從棺中猛然彈起。
恰如一團黑煙,直沖殿口而去。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棺中的尸體和卸嶺老馮已經消失在了玉臺上。
李長清卻怎容它輕易逃脫。
看準時機,抽劍再斬。
一道劍氣繞過老馮,在空中精準地劈在了黑影身上。
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金鐵交擊之聲。
那黑影便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狠狠撞在了殿中的一根朱漆抱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