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斬龍臺上的驚險一刻,這一次的過程順利了許多。
甚至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拿到了目標。
但這并不能說明此地比斬龍臺安全得多,相反,客觀來講,面前這條血浪奔涌的大河很可能是四個方位中最危險的地方。
若不是有神器避水珠在手,李長清也絕不可能如此輕松便將三生石收入囊中。
離開忘川河后,李長清并沒有回中央的石壁,而是踏空往鷓鴣哨所在的南方趕去。
地下巢穴的最南,是一座十幾丈高的闕樓。
闕樓最早出現于西周,流傳于漢代,興盛于隋唐,有單闕、二出闕和三出闕之分,多設于古代城市、宮殿、祠廟、宅第等前方,也稱為門闕。
此外,還有一種設在古墓入口處的神道兩側,被稱之為墓闕。
而面前這一座通體由寒鐵鍛造的闕樓,便是一座墓闕。
不過自古以來,墓闕多設兩座,這里只矗立著孤零零的一座,多少有些詭異。
從高空俯視,闕樓上城下臺,共分十六棱角,各個方位的殿門前都設青銅雕欄。
李長清到的時候,正好看見鷓鴣哨渾身狼狽地從闕樓的一處殿門中跑出來,手中拿著一個兩面都是鏡片的銅鏡。
“李道長!”
此時,跑路中的鷓鴣哨看到了李長清,又驚又喜,高聲叫道:
“后面有追兵,我等火速離去!”
李長清聞言,即刻將他提了到了空中,見他神色驚惶,奇道:
“發生什么事了?”
鷓鴣哨喘了幾口粗氣,將他進入闕樓后發生的事講了出來。
原來,半個時辰前,他一路穿越尸卵之海,來到了闕樓前。
推開殿門的瞬間,他便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正待退出去做長久打算,一回頭卻發現來時的大門竟然消失不見了。
這座闕樓雖高,但很大一部分都是石臺,真正的殿閣其實只有兩層。
第一層陳列著許多青銅器皿和銅像,第二層則用鐵環吊著一座巨大的喇叭形銅鐘。
鐘首刻著龍頭和蒲牢,最頂兩側雕刻著六排排列整齊的螺旋乳,中間的撞座上紋著太陽的符號,縱帶刻著密密麻麻的梵文。
鷓鴣哨看到銅鐘的第一眼就驚呆了。
不是因為鐘身足有三丈高,而是因為其上的雕刻。
那只銅鐘的池間部位,竟雕刻著一只栩栩如生的赤紅色的玄鳥!
玄鳥于天云之上,似乎隨時都會破鐘而出。
唯一的缺憾,便是玄鳥的尾部少了一根尾翎,那消失的尾翎處刻著一道凹槽。
他將朱雀尾翎放入凹槽,一面人臉大小的銅鏡從鐘下掉了出來。
鷓鴣哨撿起銅鏡,驚訝地發現鏡面竟然已經被刮花了,映出的景象異常模糊。
接著,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座銅鐘忽然連響三下,聽到鐘聲后他便眼前一黑,當場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周遭的一切都變了。
四周都是滾燙的巖漿和硫磺,他正身處于一片火海之中,身體幾乎在瞬間被蒸發殆盡。
再睜眼,又到了一片汪洋之中,眼中盡是洶涌滔天的巨浪。
這一次,鷓鴣哨依舊沒能支持多久便被無窮的海水吞噬。
“巖漿、巨浪、流沙、地震...”
鷓鴣哨面色蒼白,額上冷汗涔涔。
“我死了不知多少次之后,最后一次蘇醒時,發現自己正躺在闕樓第一層的大廳里,詭異的是,某找了一圈,根本沒發現通往二樓的樓梯...”
“也就是說,包括二樓在內,這一切都是你的幻覺?”
李長清皺眉。
鷓鴣哨搖了搖頭,喘著氣道:
“我敢肯定,鐘響之前我所見到的一切絕對都是真實的!證據便是這面銅鏡...”
他將手里的銅鏡遞了過去。
李長清接過看了看,讓系統鑒定了一下。
“名稱:涅槃鏡。”
“寶物等級:神器。”
“不可描述。”
“如此說來,那座銅鐘是比咱們之前看見的六角青銅鈴鐺更勝一層的致幻之器...”
李長清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對了,你剛才說的追兵是?”
“銅鏡到手以后,我很快便找到了出去的門戶,正要推門,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肩膀,我回頭一看,竟然是一具銅俑。”
鷓鴣哨苦笑道:
“我這時才發現,整個闕樓一層的銅人都活了過來,手持兵刃向我逼近!”
“好不容易掙扎著逃出去,正好碰見道長你...”
“真是九死一生啊...”
李長清也有些感慨,便將自己的經歷說了出來。
聽得鷓鴣哨心驚不已。
“咱們的計劃需要變一變了。”
空中,李長清對鷓鴣哨道:
“此地太過詭異離奇,還不知張起靈那邊狀況如何,我等還是前去接應一下為好。”
鷓鴣哨點了點頭。
于是兩人繼續向北趕去。
而此時,北方破廟里看不清面目的神像前,張起靈卸下背后沉重的玄武甲,將龜殼抬起,放在了神案之上。
下一刻,案中軸輪轉動聲響起,暗格被打開,露出一個手掌大小的六方銅匣。
接著,他身前那一排原本面目不清神像身上的色彩竟逐漸鮮明,五官也漸漸清晰。
不知哪里來的月光穿過殿頂的破洞,照在神像之上。
一瞬間,張起靈看清了。
那是六尊菩薩模樣的雕像。
最左的菩薩像左手持檀陀,右手結甘露印。
第二尊菩薩左手持寶珠,右手結甘露印。
第三尊菩薩左手持錫杖,右手結如意寶印。
第四尊菩薩左手持金剛幢,右手結施無畏印。
第五尊菩薩左手持錫杖,右手結與愿印。
最后一尊菩薩左手持如意珠,右手結說法印。
這六尊菩薩,都是佛教傳說中立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薩,分別為檀陀地藏、寶珠地藏、寶印地藏、持地地藏、除蓋障地藏與日光地藏。
看到六地藏亮起的那一刻,張起靈的瞳孔驟然收縮,身形飛速后掠,同時黑金古刀脫手而出,正甩向那六尊神像。
但已經晚了。
幾乎在瞬間,他感覺腳下一空,整個身子猛地向下墜去。
掉下去的時候,張起靈伸手抓住了神案上的六方銅匣。
“這里似乎安靜得有些過分。”
鷓鴣哨站在破廟前,看著周圍的環境,面容冷峻。
“進去看看。”
李長清也瞇起了眼睛。
兩人并肩走進了廟中。
破廟不大,空間有限,只在中央的神案上擺著兩座神像,皆作將軍打扮,手持三叉戟和火簽,左將青臉,右將紅臉。
“這座神廟供奉的是官將首!”
鷓鴣哨一眼便認出了神像的身份。
所謂官將首,指的是諸佛之一地藏王菩薩的兩位護法神將,分別為青面損將軍和紅面增將軍。
相傳兩將軍原為危害人間的厲鬼,后為地藏王菩薩的佛法所懾服,而成為地藏王菩薩的駕前護法,奉旨庇蔭民間。
其中,青面損將軍見人行惡,便會減其壽命,紅面增將軍見人行善,則會加其壽命,因此得名。
“原來是一座地藏廟。”
李長清了然,旋即又皺起了眉。
“只是為何不見正主金身?”
非但如此,兩人找了一圈,也沒發現張起靈的蹤跡。
“莫非此地別有玄機?”
兩人對望一眼,開始巡視廟中的角落。
黑暗中,張起靈緩緩睜開了眼。
他發現自己好像失去知覺,除了僅有的視野和遠處僅有的一點光亮。
我在哪兒?
他想。
對了,我掉入了陷阱。
那個銅匣!
他想將手抬起來,看看銅匣是否還在,但卻無能為力。
我死了嗎...
也好。
“孩子。”
忽然,一道陌生的聲音在他的腦海里響起。
張起靈的眼前逐漸浮現出了兩個人影。
其中一個須發皆白,不茍言笑的老人對另一個身材瘦削,黑發遮面的小男孩嚴厲地道:
“從今往后,你便是張家最后一位起靈人,張家的使命就交給你了!”
“記住!保住張家的秘密,守護青銅門!”
老人的聲音越來越小,張起靈呆呆地看著那個低著頭始終沉默寡言的男孩。
那是...我嗎...
他的視線逐漸模糊。
記憶...起靈人...秘密...使命...青銅門...
忽然,一股沉重的疲憊涌上心頭,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不停地呢喃:
你累了,快睡吧...
快睡吧...
我累了。
倦意上涌,張起靈的眼睛緩緩閉合。
“小哥!”
熟悉的粗獷的聲音響起,黑暗中似乎有人狠狠推了他一把。
張起靈猛然驚醒,發現一個胡子拉碴的胖子朝他嘿嘿一笑,罵道:
“狗日的還睡呢?該醒醒了!”
“勝利就在前方!”
你是誰?
張起靈表情迷茫,想要問他,卻沒有辦法開口。
那胖子最后看了他一眼,大搖大擺地轉身離去。
黑暗中,又只剩下了他一人。
“悶油瓶!”
畫面一轉,他來到了一座白雪皚皚的冰川。
風雪中,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正對他微笑。
張起靈不認識這個青年,但他還是第一時間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吳邪!”
青年走過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你忘了十年之約了嗎?”
十年...之約?
張起靈愣住了。
有些熟悉...
剎那間,他想起了不久前在長白山的那個傍晚。
黑發黑瞳,面容冷酷的青年從包裹里取出一對鬼璽,將其中一只塞到了另一個青年手里。
“你不需要再進去,里面太危險。”
“那你呢?”
那個青年面露愕然。
冷酷的青年沒說話,只是轉過了身。
“你帶著這個東西來這里,青銅門就會打開。”
他回頭看了最后一眼。
“十年之后,如果你還記得我,就來這里找我吧。”
畫面再轉。
冷酷青年推開了青銅門,走了進去。
走進去的瞬間,他忽地眼前一黑,之后不省人事。
再度醒來時,眼前的大地一片荒蕪,天空漆黑如墨。
無數背后揮舞著十二只鬼手的怪物仰天咆哮。
他腦海中一片混沌,感覺自己似乎忘掉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一人在死亡的邊境踽踽獨行,不知過了多久,一道青銅門忽然出現。
他發現自己能通過門縫看到外面的世界,卻無法走出去。
他從怪物手中救下了一個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兩人逐漸成為了并肩的戰友。
“想了解生命的意義嗎?”
“想真正的活著嗎?”
畫面破碎,一道沙啞的聲音傳入了張起靈的耳中。
“那就閉上眼睛吧!”
“什么意思?”
他問。
“人心如鬼蜮,張起靈,你活了這么久,對此應該很清楚了...”
那道聲音如附骨之蛆,在他的心底響起:
“長生只不過是無盡的折磨,唯有死亡,才是永久的超脫...”
“你...是誰?”
張起靈有些疑惑。
聲音戛然而止。
過了一會,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
同樣是黑衣黑發,面容冷酷。
“我就是你,張起靈。”
“閉上雙眼吧,不要在做無謂的思考和掙扎了!”
閉上...雙眼...
這句話似乎有一股無上的魔力,張起靈只覺眼皮越來越重,仿佛重達千鈞。
臉色漸漸蒼白,瞳孔逐漸放大。
緩緩地,他閉上了雙眼...
就在一切即將塵埃落定之際,一只大手刺穿黑暗,拽住了青年的手臂。
潮水般的吸力從四面八方涌來,似乎要將青年永遠留在這里。
但在那只大手摧枯拉朽的動作面前,四周的黑暗卻猶如紙糊一般不堪一擊。
“張居士,怪不得我倆找了一圈也找不到人,好家伙,原來你竟然躺在這里睡大覺!”
略帶戲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張起靈迷茫地睜開眼,向上望去。
卻見一個豐神俊朗的年輕道人輕描淡寫地把自己從一個黝黑的窟窿里拽了出來,之后還順手舉起一塊巨石,將窟窿堵了個嚴實。
“張小哥,你沒事吧?”
旁邊,面容冷峻的中年人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青年輕輕搖了搖頭。
道人拍了拍他的肩,笑道:
“怎么樣?東西到手了嗎?”
張起靈下意識點頭,抬手,露出了掌心一個六方的小銅匣。
“干得漂亮!”
道人笑著將銅匣拿到手里,把玩了一陣,默念:
“鑒定。”
“叮。”
“名稱:鎖魔柩。”
“寶物等級:神器。”
“不可描述。”
“好!”
李長清嘴角噙笑。
“如此一來,四樣寶物就都集齊了!”
“可以召喚神...咳,隕玉祖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