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認為柳銘淇一開始就要招募上萬個人。
但框架一搭建起來,從一兩千人到三五千人,實際上會很快。
想到這么上萬人忙忙碌碌的工作,創造各種效益,讓民眾的心更加穩定,他心里就很舒坦。
不過他還是叮囑道:“你要記得,購買樹木的時候不能竭澤而漁,不要把一座座山頭都給買空了,不然水土流失,損害了根基可不好。”
“小臣明白。”柳銘淇正色的點頭道。
古人也是很聰明的。
他們知道樹木能穩固山體,能穩固水土,所以凡是砍伐樹木,基本上沒有全部砍光的。
都是先砍大的,再補種樹苗,這樣循環著利用。
但也有例外的時候。
那便是在災荒和動亂的年代。
那些時候人們連活都快活不下去了,哪里管得了這么多?
樹皮可以吃、樹根可以吃,樹木可以挖來賣錢……那時候的災民們,就像是蝗蟲一樣,走到哪兒就破壞到哪兒。
歷史上的黃河,就是這么一次次的被破壞的。
以至于清澈的母親河,變成了現代渾濁的模樣兒。
帝京府周圍大部分都是平原,不過小山丘卻不少,另外往南面走,京畿地區的區域,就有嵩山等幾座大山脈。
除卻了山丘,本身空地上的樹林就不少。
哪怕是擴大了規模,二三十年都不用擔心樹木資源枯竭。
樹木、山丘都是有主之物,造紙工坊都得購買。
只不過樹木的價格便宜得很,那些主人巴不得自己的樹木能賣出去——反正那么多,種植新的又不用你多花精神去照料,全部天生天養,就跟白得的一樣。
說完了這個,景和帝才想起了今天叫柳銘淇來的真正目的。
“銘淇啊,城外的災民聚集區,你去過嗎?”
“沒有。”
少年搖搖頭。
因為災民都是從東面過來的,所以帝京府都把他們安置在東面兒。
其實柳銘淇前往小葛村的途中,就看到了官道旁邊那些一連片的草棚子,分成了七八塊,連綿了十來里。
災民的總人數大概二十來萬,還有不小于這個數目的災民,被京畿總督熊文慶留在了外面,沒敢讓他們聚集在一起。
裕王妃派遣的小間諜們,如今就在其中,尋找著合適的家丁人選。
而禁軍也派了上萬人,配合著帝京府衙役們去維持治安。
但柳銘淇當然沒有自己走進去過。
景和帝道:“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都跟著巫夜霜去做水利了,基本的生活還是能保證的。但我不放心,希望找個人去看一看具體的情況,你去看看吧!”
“我?”
柳銘淇驚訝了,“皇上,宗室是不能牽涉到朝廷事務里面的。”
“這不算什么朝廷事務,只是代表皇家,去瞧一瞧情況而已。”景和帝道,“你把你看到的,回來跟我老實的匯報就可以了。”
“好!”
柳銘淇懂了,這是讓自己當小間諜啊。
只是這個小間諜的級別有點高,直接代表了皇帝。
可惜沒有什么尚方寶劍,能夠讓自己裝比一番。
第二天一大早,柳銘淇帶著池三出了門。
本來的保鏢大柱被留在了家里。
如果柳銘淇帶著大柱出現在災民區域,那么一個人高馬大、滿臉橫肉的壯漢,看起來像是難民嗎?
明擺著就是富家公子哥的護衛嘛。
災民們不把你當自己人,當成外來人了,自然就探聽不出什么秘密來。
池三就不一樣了,他本來就長得瘦小,看上去有點營養不良的樣子,不就是典型的災民少年嗎?
出了京城,柳銘淇在靠近災民區兩里路的一家客棧停下,寄放了馬兒,自己和池三訂了一間房間,進去之后便開始了喬裝打扮。
兩人換了一身破舊的秋衣,迎著店小二疑惑的眼神出了門。
才走了一段路,柳銘淇便停了下來。
“殿下,怎么了?”池三疑惑的道。
“鞋子!”
柳銘淇脫掉了準備好的半新舊的鞋子,扔到了路邊,“難民是不需要鞋子的。”
池三看了看地面,因為昨晚下了雨,不是官道的小路上,到處都是泥濘一片,踩在上面就是滿腳泥土。
他看了看柳銘淇滿是泥土的腳,有心說“有些災民還是有鞋子的”,可最后還是跟著一起,扔掉了鞋子。
“嗯……三兒,你說我們這樣是不是太白凈了?”柳銘淇望了望池三,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雙腳。
池三吞了吞口水,“殿下,你該不會……”
他話還沒說完,柳銘淇就彎腰下去,把泥巴抹在了露出的小腿上,順帶著手臂上也抹了一些。
更夸張的是,柳銘淇連臉上脖子上都抹了泥土,最后還不過癮,甚至把頭發都給弄成披發,在上面抹了泥土。
池三膽顫心驚,覺得眼前的世子殿下完全換了一個人,跟那些逃荒的災民沒有什么區別,甚至還更加凄涼一些。
“趕緊的!”
柳銘淇弄完了自己,轉而就把池三給抓了過來,依樣畫葫蘆的給他也弄了一遭。
被弄得披頭散發像是個小難民,池三并沒有什么不滿,連世子殿下都這樣了,自己受點罪算什么?
等到兩人再上路,他們儼然已經變了兩個真正的災民。
往災民聚集區走,看到的許多比他們年齡小的小孩子,約莫就是七八歲到十來歲的樣子。
這些孩子都手里提著一個竹籃,看到路邊、樹林邊的野菜就去撿,運氣好的話,還能撿到一些果子。
只不過,弱肉強食是世間的規律,大一點強壯一點的孩子,收獲總是比別人多。
期間還有不少的帝京府衙役們手扶樸刀,在災民的帳篷茅草屋區域走來走去。
制服像是金吾衛的禁軍軍士們,則是成隊成隊的在外圍巡邏,并不干涉這些孩子們做事情。
衙役和禁軍的職責都是維護災民區域的安穩,只要他們不鬧事就不管。
數十萬的災民,被分別安排在京城兩面、方圓三十里的范圍內,分成了好幾個大塊兒。
這樣又方便管理,又不至于這么多人擁擠在一起,容易發生不可預料的危險。
柳銘淇先前看到了那么多的小孩子出門撿野菜,還以為這里會像是三哥那邊的貧民窟一樣雜亂和觸目驚心。
結果還沒有走進去,柳銘淇便看到了外部圍了一圈、大約幾百米的范疇內,一群推著車子、搭建臨時帳篷的小商販,趁著一大早的工夫,在大聲吆喝著,兜售自己的產品。
有吃的、有穿的、有各種日用品……看上去很是琳瑯滿目。
不少穿著整潔衣服的女人們,圍在了攤販們的身邊,大聲的討價還價著。
相比之下,柳銘淇和池三的破爛衣服和渾身的泥土,反而顯得很另類。
不少路過的人們,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們。
“真可憐,他們是父母雙親都不在了的孩子吧?”
“可能是!”
“唉,這個世道,讓這兩個半大孩子怎么過喲!”
“我們自己都管不了自己,就不要感慨那么多了。”
沿途聽到的這些話,讓柳銘淇低下了頭,卻是松了一口氣。
幸好沒有露餡兒。
想了想,他帶著池三,朝著人最擁擠的攤位走去。
只聽有個小販站在了石頭壘成的高處,大喊著道:“走過
路過的鄉親們,不要錯過這個機會啊,麩糠只賣十五文一升,十五文一升啦!今天賣光了明天不一定有,請快點購買啊!”
柳銘淇一瞧,起碼有上百人圍在了攤位前面,每個走出來的婦女、老人,手里都提著大小不一的袋子,里面裝了滿滿的麩糠。
許多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顯然覺得很滿意。
大米和麥粉賣四十文一升,而麩糠只要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價格,雖然很難吃,可如果就著野菜、加一點大米或者麥粉進去,完全可以果腹。
本來朝廷之前是每天都要施粥的,是純米粥。
原本下面的人準備也用麩糠粥,可景和帝難得的發了脾氣,說“朕腳底下的子民,難道都吃不了稀粥”,所以只能硬著頭皮全部用米粥。
而且還是標準的“筷浮落人頭”,必須要粘稠的才行。
但是要喂活這么三十多萬張嘴巴,壓力是何其的大?
住在這邊的災民們,家里一般都是有壯年人主心骨的。
所以只是讓他們休整了大約一個月的時間,家里只要是十六歲到四十歲的男人的,全都被巫夜霜帶領的水利修繕、河道清理、道路擴建隊伍給吸收了。
本來帝京府是給他們每天二百文的工錢,這樣一天能買五升大米或者麥粉,足夠他們一家四五口人一天吃了,還能余上一兩升的錢,長期累積下來,作為他們返家的過程中和安置所用。
可巫夜霜這個女尚書很仁慈,她以“工期不能允許工人們中途離開”為由,強行給工人們提供一日三餐。
早上饅頭稀飯、中午和晚上都是豬肉魚肉米飯,有的大肚王甚至一頓能吃兩升飯。
苗炎對此哭笑不得,強大的資金和糧食壓力讓他直接甩鍋給了皇帝。
景和帝同樣沒有辦法,又不能說巫夜霜做得不對。
因為從巫夜霜宣布了這個政策之后,勞工們的積極性極大的提高了,工程效率比以前提高了一倍還不止。
都不用別人催促,他們自己就一大早的趕到工地吃了早飯,接著很賣力氣的干活兒,然后又高高興興的吃飯,最后高高興興的拿錢回家。
七八萬個精壯男子吃東西,一天能吃掉一座小山丘。
哪怕是有豬肉魚肉這些便宜一點的肉食,大米和麥粉的需求仍舊是天量的。
于是,皇帝只能把之前從鄭伏璋那里抄家得來的五十萬石大米撥給了巫夜霜。
按照每天消耗二千四百石糧食計算,五十萬石糧食足夠用二百天了。
預計的工期遠遠沒到二百天,景和帝已經是超額給了。
但巫夜霜有了糧食就任性。
她把青壯勞動力們編成了一個個的小隊,每天進行工作量和質量的評比,最高的十個小隊可以每人領取四升糧食回家,也就是十二斤。
這是相當于白得的。
不過拿了十升糧食回家,就足夠讓家人吃上三五天,那么工錢又能省下來了,可以帶回老家去用。
畢竟家里的土地已經被蝗災給摧毀了,回去后干什么都要花錢,這邊多節約一點,回去后就能寬松一點。
所以,額外的獎勵自然就激起了青壯勞動力們的拼搏精神,工作的效率直接再增加了三成以上,而且質量又比以前好了不少。
根據工部的最新考察數據,原本需要五個月完成的水利修繕、河道清理、道路擴建等等工程,最多三個月就能完成。
看到這樣的結果,景和帝一邊感嘆五十萬石糧食不夠用之余,又琢磨著是不是把這群勞動力拿來修繕一下京城的城墻?
京城的城墻上一次整修,都還是在他的父皇繼位的年代,修了一年多還只是做了小部分的工程而已,后來便停下了。
因為京城一直都缺乏足夠的愿意下力氣活兒的勞工。
現在這般如此好用又實用的勞動力,錯過了可是真真的浪費啊!
亢奮了三天,吃不消了,早上爬起來寫到中午,然后發,這樣比較好一點。
還是應該留我一條小命,好為老爺們好好服務。
開始還債的日子,覺得充滿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