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邊疆,銅德府城。
作為黃河水域中最靠近黃河源頭的一個重鎮,銅德府是位于大康朝西部偏中一點的位置。
站在城墻上眺望,便能看到黃河水滾滾流來,而且還是比較清澈的。
從這里出去,便是進入了回鶻的地盤。
大康周邊有很多的國家和部落,大部分對大康都有窺視之心。
許多還和大康打過好幾次大型的戰爭。
其中最惹人討厭的,便是非回鶻族莫屬了。
回鶻并不是一個完整的國家,當然西羌和室韋同樣不是。
不過后面這兩個人家已經有了城市,已經初步形成了一個國家的雛形。
回鶻卻一直沒有城市,而是沿襲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以帳篷遷徙為主。
這一點和正北方的乞顏族差不多。
但他們卻比和一個族群都要兇狠,不但四處搶劫掠奪資源,搶了大康不說,還去搶西羌的小部落,甚至于在西部高原上的那些窮困潦倒的部落都要搶。
搶了不說,他們經常還要殺人,在西北這個區域的名聲非常臭,大家都不喜歡他們。
可是回鶻族同時又很窮困,打他們的話,所得不多卻又耗費太大,像是攪屎棍一樣,頗有點惡心人。
西部高原區域,除了主體的回鶻族之外,還有上百個附庸小部落分散在廣闊的西中北高原上。
好一點的水草豐盛的地方都被回鶻族占領了,這些和他們有點姻親關系,或者是有點血緣羈絆的附庸小部落,就在周邊討飯吃。
平日里回鶻缺糧食人口了,倒數第二的選擇是越過這些小部落,去更南方的西部高原上搶。
如實在是沒有辦法,他們最后一個選擇就是搶這些自己附庸小部落。
正因為他們連底線都沒有,故而所有人都不喜歡他們。
但人家回鶻族武力強大,能打的又不想打這個攪屎棍,想打他們的卻又打不過,所以只能低頭裝孫子。
當然了,裝孫子的部落里面,也有日子過得比較好的一群人。
比如說經常和怡王府交易的那群小部落聯盟。
他們發源于距離銅德府差不多一千里的扎棱湖和鄂棱湖周圍,可惜近百年以來,回鶻族占領了那一片的水域草原,他們只能被迫東遷,到了距離銅德府兩百里的丘陵和山林地帶聚居。
這里的地形非常復雜,不過水源和牧場倒也還不錯,勉強夠得上他們用度。
可關鍵現在又沒有什么計劃生育,這些小部落人口越來越多,逐漸的就不夠吃喝了。
沒有辦法之下,這些人只能選擇進入大康的領土進行各種買賣交易。
邊疆地帶都是有邊市存在的。
銅德府也有,他們也因此繁華了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偶然的一次機會中,怡王府的商隊便和這些小部落搭上了線,和他們做起了生意。
一開始他們只敢賣點牛羊、牛羊皮、草藥、滋補品什么的。
到了后來,隨著雙方每年都在做生意,熟悉了以后,這些小部落的產出就漸漸的跟不上了需求了。
大康朝的東西好啊。
除了好吃的大米和面粉之外,還有可以解膩方便排泄的茶葉,還有甜甜的蔗糖,還有漂亮的衣服鞋子等等用品。
和這些好東西比起來,他們賣出的東西都比較廉價。
牛羊倒是很好,但問題是牛羊得運到京城、運到江南才值錢啊,邊疆地帶根本就不缺牛羊。
而這么一路數千里路運送過去,牛羊根本吃不
消,十頭就得死掉八頭,這個成本怎么劃得來?
所以,一方面是他們想要的東西買不起,另一方面是怡王府商隊膽子特別大,干脆答應要賣鐵鍋給他們,這下子小部落更是轟動了,完全忍不住的興奮激動。
為什么?
草原是非常缺鐵的。
連我大清剛剛開始跟著遼東李成梁總兵做先鋒的時候,百分之七十的人用的都是石斧、石錘!
所以普通人能有一口鍋,那絕對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通常只有族里的族長和一些長老才有,即便是很多頭人們也沒有一口鐵鍋。
他們吃東西只能是火烤或者是放在石鍋里面煮。
現在怡王府居然愿意跟他們交易鐵鍋,天降大喜之下,他們幾乎是什么都不顧了。
結果怡王府就說了,需要用駿馬來換。
十匹駿馬一口鐵鍋,每次最多只能換一百口大燒湯鐵鍋,且不能要閹割過的公馬。
這樣的價格絕對是天價,但草原人卻不得不買。
因為商人們尋常根本不敢帶鐵鍋過來,生怕被發現后直接抄家發配。
像是這樣每年固定一百口大燒湯鐵鍋的機會,是從來都沒有過的豪爽,錯過這個機會就不會再來。
再則說了,他們的鐵鍋如果用不完,完全可以賣給別人啊,轉一手還能轉一些,何樂而不為?
大康境內沒有什么草原,每年為了供應禁軍九衛的馬匹就已經傷透了腦筋,偏偏草原上無論哪家賣駿馬給大康,必然是賣騸割過的公馬。
如果哪個小部落被發現了賣沒有騸割的馬給大康,直接就會被大部落給滅族。
所以大康想盡了辦法,讓那些去草原上賣東西的商人能帶一些馬匹回來,但一年大康能買到正常的公馬還是很少很少,都不到一百頭。
這樣的數量,加上馬兒的漫長懷孕和生長周期,又不斷有老馬不適合作戰,導致了大康的駿馬數量一直上不來。
在這種情況下,怡王府商隊才采用釣魚的方式,想要得到這些貧窮小部落的駿馬。
開始他們肯定是不同意的。
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
直到第五年的時候,因為一場干旱席卷草原,小部落都快要餓死了,他們才只能硬著頭皮賣了一千匹駿馬給怡王府。
有了一就有了二。
第六年,怡王府增加了茶葉、糖、絲綢、瓷器等的供應,糧食更是管夠,小部落群體便賣了兩千匹駿馬。
第七年怡王府收到了三千匹駿馬。
然后小部落們便沒有再敢增加交易數量了。
他們加起來駿馬數量不過三萬多匹,每年交易三千匹已經是傷筋動骨,需要不斷的跟別的部落買才能補充。
要是再賣得多了,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綻來。
幸好的是,他們有著源源不斷的怡王府的貨物,拿了多余的賣給更深遠的高原部落,倒是還能賺回不少的牛馬羊。
一來二去之間,這些部落這些年發展得順風順水,人口居然繁殖到了十來萬,成為了周邊一股不小的勢力。
規模龐大的馬車隊順著黃河往西面兒走,大約走了三十里路,翻過了兩座不高的山丘,還過了一個樹林,便看到了前方數百匹駿馬飛馳而來。
隊伍的前面,打著熟悉的黑色旗旗號。
怡王府二管家龔楚信若有所思。
經過了這么多年的交易,從小部落聯盟手里已經買了兩萬一千匹駿馬,可這些馬兒相對于整個大康來說,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大康有十幾二十個行省,需要有邊疆防御的是西南、東北、西北,不過因為西南多山,所以西北和東北才是用騎兵的大戶。
可事實上,兩地共十幾個邊境城池,去年總共才能得到差不多兩萬匹駿馬的補充。
禁軍九衛要多一些,一年能總共補充兩萬匹駿馬上下。
然后帝國所有其它的邊軍、守備軍,包括遍布全國的驛站,共得兩萬匹。
是不是以為這樣一年幾萬匹、兩年十來萬匹……三五年之內就能湊成一支騎兵大軍,直接沖進草原找那些蠻子算賬?
有這種想法的人太天真了。
他們忘記了馬匹還是有損耗的。
年齡大了不能服役,年齡小了不能過度使用,訓練也會受傷,出任務的時候還是有損傷……等等。
基本上每年補充的馬匹,只能說略比需要剔除的馬匹多一成。
一成就是六千匹。
可別小看了這么六千匹,這還是大康努力了十幾二十年才得到的成果。
在這其中,怡王府每年帶回來的三千匹駿馬功不可沒。
如若不是它們的體質強健,繁衍出來的馬匹也同樣健康成長,大康的軍用駿馬絕對不會增長得這么快。
當然這些駿馬也不是說就宰掉吃肉了,它們還可以在普通的政務之中發揮作用,在民間發揮運輸作用。
這些駿馬賣出去的收入,倒是能反過來補貼一番馬政花費的巨大財力。
但是,無論是軍中還是民間,駿馬的缺口還是巨大的。
毫不夸張的說,一口氣買一百萬匹駿馬,分到帝國的各個行業角落,也是轉眼就會被吸收干凈,根本不會形成任何的浪費。
就拿軍中來講,現在唯一能實現一騎雙馬的,只有皇帝的親軍羽林衛。
羽林衛自從上一次栽了大跟頭,兩千人損失殆盡后,他們發瘋一樣的自我訓練,素質遠超其它禁軍將士,所以才能在朝中公議的時候得到了一騎雙馬的殊榮。
換了別的野戰禁軍六衛,平均也僅僅只有一萬左右的騎兵,才一萬匹馬。
每年還不到三千匹駿馬的補充,最多能讓他們擁有一千來匹的機動額度,以備不時之需。
就這樣的馬匹儲備,大家平日里訓練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毀了馬兒,到時候補充不上來,自己只能淪為步兵。
面對這種局面,皇帝和幾位丞相已經好幾次的找了怡王,希望他們能盡快有所突破,以便能打造更多更優秀的騎兵隊伍。
可是……
龔楚信嘆了一口氣。
想要引進更多的駿馬,又談何容易呀!
注:據高壽仙先生《明朝萬歷年間京城(替換)的物價和工資》一書中,萬歷20年、37年,京城里,口徑2尺的鐵鍋價格約為0.25兩銀子一口,口徑4尺的燒湯大鐵鍋是0.5兩一口。
考慮到京城的日常用品從來都不是最貴,大鐵鍋到了西北邊遠少鐵地區賣到2兩一個也不為過——畢竟明朝245個鐵礦之中,南方就占據了175個,再除去山東、河南、河北等地,西北鐵礦產出幾乎忽略不算,別人運鐵鍋過來賣,沿途耗費、人員薪酬、利潤算計等加在一起,2兩銀子不貴。
如果再翻到草原上,攜帶這樣的違禁品還冒殺頭風險,價格漲價10倍到20兩1口鐵鍋,應該不是什么天方夜譚。
同理,草原上的駿馬在邊境馬市和中原朝廷交易的時候是57兩銀子一匹,這個價格同樣是對外的,他們自己部落之間在草原上交易的價格遠遠要低不少,23兩不算離譜。
故而以上述兩種商品價格和交易地點,設定10匹駿馬換1口鐵鍋,且是在可以換100口鐵鍋的前提下,合理性推論來源于此,敬請諸公知曉。(后面會詳細說一下馬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