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城南面,出城后五十一里地,有一個地處兩條交通要道上的鎮子。
鎮子名叫興倫鎮,人口不算很多,大約兩千多人,不過鎮子的面積很大,覆蓋了方圓五六里。
除了一系列的飯店、酒樓、客棧、車馬行等等必要設施,也有不少的作坊和宅院。
位于鎮子西頭有一個宅院,占地大約是五畝,平日里進進出出的人不多,但門口周圍都有一群護院,時不時的還帶著看家狗到處轉悠。
這下子一些雞鳴狗盜的家伙也不敢去那兒了。
所以沒有人知道,這是一間專門造假的工坊。
早在三個月以前,他們就開始在仿造做裕王府的白糖。
白糖的工藝放在現代都算是比較復雜的,需要專業的工廠來做,更別說是古代了。
就連柳銘淇的白糖,實際上比起人家現代的白糖色澤、純度來說,都是一個渣。
但是在古代就已經很好用了。
應該說讓人嘆為觀止。
所以很多人眼紅白糖的利潤,卻根本沒辦法做出白糖來。
原因很簡單。
白糖白糖,你總得拿出白一點的糖出來吧?
那黃秋秋的東西是什么?
你總得拿出顆粒分明的糖來吧?
那一坨一坨的東西是什么?
只要這兩點不過關,仿冒白糖就沒有市場。
普通的有錢人買白糖的話,都是一斤一斤的買,必須要開封檢查。
至于那些一次買幾十包幾百包,卻又不開封檢查的人……對不起,你覺得你可以欺負他們?你敢生產別人也不敢賣呀!腦袋都要沒有!
所以哪怕是大家集中了制糖人們來做,都還是做不出來。
哪怕做出來,品相也不堪目視,只能賣給那些沒見識的人,永遠做不大。
這個情況,在大白兔奶糖出來之后,就有了極大的改觀。
嗎蛋。
我做不了白糖,但是用白糖和牛奶做的大白兔奶糖,我總是能模仿得像的吧?
雖然人家那個正宗的又柔軟又能定型,而且吃著就有滿嘴純正的奶香和甜香,但又有多少人能吃到呢?
大多數人只是聽過名字而已。
大白兔奶糖基本上連京城都沒出去,就被全部搶光了。
但是它的名頭很大,現在連江南的人都知道了。
那就給大家了造假的機會。
做出來的糖太軟了?
沒關系,加入白面粉多裹幾圈就行。
做出來的糖不夠白?
還是加大白面粉的分量就行。
只要能切成圓滾滾的棍狀,然后用模仿的寫著“裕”字頭的大白兔奶糖糖紙包上就行。
反正他們都沒有吃過,誰知道真正的大白兔奶糖是什么模樣兒?
而且咱們的比正宗的大白兔奶糖便宜,他們一包二十顆一兩銀子,我們一包一百顆才二兩銀子。
而且咱們的數量還多,你要多少有多少!
就這么的,許多黑色的產業鏈條就建立起來了。
興倫鎮的這個宅院就是屬于其中一個。
別看人家的宅院本身不大,地下還有一層呢。
每天這里都能做出兩三千包的假大白兔奶糖,賣了五六千兩銀子,結果成本才多少?
加上原料和人工一起,不到一千兩。
如此一來,一個月就是十幾萬兩銀子的利潤,一年下來一百五十萬兩是妥妥的!
自從十二月賺到了十三萬兩銀子之后,這群人就堅定了這個想法,連眼珠子都是紅的。
不但是決定進一步的擴大規模,還要增強銷售網絡,爭取先把河北和安徽的渠道打通再說。
然而,事實證明,他們是想多了。
就在這天的深夜,興倫鎮外面悄悄的涌來了兩百多的帝京府巡捕們。
他們都沒有打火把,甚至不是從帝京府里面出來的。
早在兩天前,雷勝便帶著他們出來,在周圍晃悠,說是要查一個滅族大案。
結果虛晃一槍,直接殺向興倫鎮。
就算是里面有別人的暗子,也沒辦法送消息了。
周圍到處都是巡捕,你試著自己沖進去大喊“快跑”試一試?
雷勝直接就能斬了你。
所以大家點起了火把之后,從四個方向直撲西面的這棟宅院。
宅院請了二十多個護院,都是孔武有力的漢子,不少人還是走鏢師出身。
結果看到這幅場景,看到拿著火把的穿著巡捕的衣服,兇神惡煞的沖過來時,大部分人直接慫了。
有一個膽子大點的想要去問幾句,結果雷勝直接一刀就砍下了他的手臂。
慘叫聲回蕩在夜空,也讓他們自己跪了。
是真的跪。
連大聲叫喊“快跑”都沒有。
破門而入的帝京府巡捕們,就這么抓住了在里面干活兒的五百多人。
他們把宅院的地面和地底兩層,全都改裝成了工作間。
直接從外面買來了紅糖和面粉等各種原料,連同糖紙都是另外一個地方特制的。
他們就負責做成品,然后趁著夜晚運送走。
雷勝背著手走了進來,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聞到的滿是骯臟腥臭的氣味。
想想也是,三百多人在這里干活兒和吃喝拉撒,能不臟才怪。
雷勝是吃過大白兔奶糖的,他夫人就是花香精油的愛好者,所以買了幾包回來。
他由此也有幸吃過兩顆。
只有兩顆。
其余的全都被夫人拿給兒女們吃了。
那種美好的味道,至今仿佛還在自己的嘴里回繞。
結果一看到這些假冒的東西,而且是在這么骯臟腥臭的環境中做出來的,他覺得有些想吐。
拿起了一個箱子里的一包假大白兔奶糖,雷勝還打開了來瞧瞧,一看就曉得不是正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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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裕王府的大白兔奶糖,顏色乳白純粹,表面根本沒有這么厚厚一層白面,拿在手上更不是黏糊糊的。
雷勝可沒有吃下去的想法。
他把假大白兔奶糖放回了箱子里,笑著轉向了那個被抓住的管事者。
揪出管事者很簡單,用刀鞘砸翻幾個人,讓他們指證就曉得了。
雷勝冷冷的看著他,“本官帝京府巡捕衙門總捕頭雷勝,聽過我的名字沒有?”
管事吞了吞口水,面帶怯意的點點頭。
帝京府巡捕衙門總捕頭是正六品的官員,放在州府里面至少都是通判,而且這還不是在小州,而是一定在大的州府,比如每個省份的核心州府。
要說京城里面大官無數,可距離普通人實在是太遠了,平日里人家都是坐轎子出門,周圍圍繞著侍衛,根本不會和普通人有機會碰面。
真正讓尋常老百姓印象深刻的,恰好就是巡捕、衙役這些小吏。
至于說總捕頭這樣的,直接就相當于是首都市公安局副局長,你說對于普通宵小的威懾力大不大?
雷勝又是性格強硬,辦事非常冷厲的人,當然就有更多人認識他。
“認識我就好。”
雷勝繼續用威勢的眼神瞪著管事,“那你就該知道,我這個人做事非常爽快,是誰的罪過,肯定逃不掉。如果有人敢頑抗不開口不招供,那本官也不會客氣。
反過來說,如果那些罪責沒有那么大的,把幕后人給交代出來之后,本官反而會網開一面,讓他們可以帶著家人財產遠走他方。”
實際上雷勝不是這樣的人,他喜歡一網打盡。
一網打盡才是功勞最大的,然后升官,才能成就他一直往上爬的夢想。
可今天的事情是苗炎親自吩咐下來的,那雷勝是連屁都不敢放,一切以老大的愿望為準。
管事臉色蒼白,卻好一陣子都沒開口說話。
此時外面的慘叫聲不絕于耳,他也很是害怕,卻什么都沒有做。
雷勝不耐煩了起來,“你還想負隅頑抗什么?難道本官出現在這里,還不夠說明什么嗎?這是苗大人親自抓的案子,絕對不可能留情!你們家主子再厲害,能把我們苗大人給扳倒?你說出來那個人,本官馬上就投靠他。”
管事直接哆嗦了起來。
雷勝很可怕,但他卻比不上苗炎的十分之一。
苗炎可是敢直接一把火燒死太子寵妃弟弟等一百多人的超級狠人。
甚至前段時間如果不是皇帝、肅王等人拼命保護,裕王世子小王爺都差點被他斬了。
裕王世子還不是什么為非作歹的,只不過是見義勇為殺了很多人,就這樣苗炎都不放過。
哪怕是最后皇上親自特赦了小王爺,苗炎也打得他屁股開花。
如此的兇殘,你不擺出皇帝和太子來,哪里壓得過他?
就是幾位丞相在他眼里都算不得什么!
反正人家就是這么彪,法家的大佬就是這么強悍,你還不能刻意打壓他。
因為京城地下內閣的那些小官吏們公認的未來十年必然入閣的三位閣老,第一個是江南總督劉仁懷,第二個是西南總督葛松道,第三個就是苗炎。
人家前面兩個是什么人?
劉財神!
葛殺神!
還都是從二品的一方大員!
苗炎不過是正三品的帝京府府尹,但大家就是對他有信心。
畢竟這真是一個非常能干的官員。
能辦事兒,不怕事兒,這就是最好的。
終于,還是苗炎的名頭壓垮了管事。
他掙扎著道:“這里有五千多兩給他們的賞錢銀子,我要帶走。我老婆孩子還在主人的宅院里面,抓了主人后,你要保證把他們送過來,讓我們離開。”
雷勝道:“這個就要看你招供出來的,是不是大魚了。”
管事重重的點頭:“絕對讓你們滿意。”
雷勝來了精神:“說吧!”
“靖南侯。”管事道。
“什么?”
“靖南侯鐘凡。”管事咬牙的道,“他就是我的主人了,不過這個生意不是他一個人的,他還有好幾個生意伙伴,都是跟他一起做的。”
“此話當真!?”
雷勝大喜了起來。
靖南侯鐘凡,乃是妥妥的勛貴二代,父親靖南公鐘訓振曾經在西康和吐蕃、南詔打了十多年的仗,立下了大功。
如今鐘訓振已經逝去,他的長子鐘凡降爵承襲了靖南侯,憑借著父親的關系,在西康、吐蕃和南詔做生意,身家起碼有兩三百萬兩銀子。
葛松道雖然對西南以外的商人都不友善,可鐘凡不一樣,他人雖然在京城,但老爹打下來的關系網和人脈都在,算得上半個自己人。
再加上鐘凡做事一向不張揚,葛松道也不好明面的對付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抓捕一個做假窩點,居然能牽扯出鐘凡這樣的勛貴富豪,絕對是一個驚喜啊!
鐘凡如此有錢,如果能罰款個幾十萬兩上百萬兩,那自己不是就替苗大人立了大功了嗎!?
“是的,他的商號倉庫里面現在都有大量的大白兔奶糖。”管事既然已經開始了出賣,就沒有遲疑:“不過你們得好好的把握一下,不然被他擺脫了罪責可就沒辦法了。”
“呵呵。”
雷勝冷笑了一聲:“你想得太多了,有誰能在苗大人的手上逃脫?”
也是。
苗黑子的兇神惡煞,任何一個帝京府的人都不會懷疑。
管事的不覺有了更大的信心,干脆就再把鐘凡的所有違法事情說了一遍,力求直接弄死鐘凡,不要他有機會騰出手來收拾自己這個叛徒。
看吧。
有了內奸,什么大人物都能被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