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確是有點病急亂投醫了。
當然,這個提議并不是狗頭軍師趙壽提出來的,而是御醫們實在沒有辦法,最后由周御醫提出,是不是可以請裕王世子來瞧瞧。
畢竟他能發明出那么多東西,還有對平日里傷口有消炎消毒奇效的消毒酒精,就應該懂不少的醫學常識。
他們這些學醫出身的沒有辦法,說不定野路子還能行呢?
他這么一提,景和帝立刻想到了自家那個聰明絕頂的侄兒,然后就顯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用最急切的命令找了柳銘淇來。
柳銘淇先沒有回答景和帝,而是在認真的思考自己做的磺胺藥。
這些藥粉里面肯定絕大部分是磺胺的有效成分,但其中別的成分也不能排除。
比如作為原材料的重堿、苯胺、硫酸氫鈉等等,可不是開玩笑的。
吃進去有什么反應,救都來不及。
畢竟化學合成藥物,用得好就是解藥,用得不好就是毒藥。
這也是為什么現代的醫學化學藥物,必須要經過三期的臨床試驗、且時間必須要超過一定年限的原因。
許多藥物花費了幾億、十幾億美金的巨額研發資金,最后卻卡在了第三期的最后實驗上面,不是藥效有重大缺陷就是有嚴重的副作用,結果巨額資金打了水漂的情況,簡直是太多見了。
別看許多人吃的藥物有很不小的副作用,但只要能通過審查生產出來,就已經是不錯了。
后面還有無數帶著劇毒的藥物,卡在審核上面,沒有出來傷人呢!
景和帝看著柳銘淇沉思不說話,不覺更加的心煩:“喂,銘淇!怎么樣?快回答我!”
“皇上,你不要打擾銘淇。”皇后此時也柔聲的勸道,“他不是在想辦法嗎?”
“我……”
皇帝惱怒的想要瞪皇后一眼,結果卻被皇太后給反瞪了回來,只能訕訕的又轉頭回去。
片刻之后,柳銘淇斟酌著道:“我有一種藥,針對這種發炎感染有奇效……”
“好啊,快點拿來!”景和帝不等他說完,馬上歡喜的一拍少年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有辦法,哈哈哈……”
在這一刻,皇帝堆積了一上午的緊張憂慮和難過,瞬間消散了開來,用歡天喜地來形容都不為過。
可是,他卻看到柳銘淇臉上并沒有半點笑容,還是在躊躇著想說什么。
“怎么?又有什么問題?”景和帝的心一下子又提緊了。
“它有效果是沒錯,但是副作用……也就是說有可能引發嚴重的別的反應。”柳銘淇硬著頭皮道:“很有可能治好了壽王的手上感染,讓他的手臂消腫,但是過后卻忽然心臟衰竭,或者直接脾胃肝臟受損,要不了多久照樣是無藥可醫。”
景和帝吞了吞口水,臉色變得慘白:“怎么會這樣?不是救人的藥嗎?怎么變成了毒藥一樣?”
旁邊的周御醫就站出來說了一句公道話:“陛下,裕王世子說的這種藥物,其實在我們的中草藥里面也有很多類似的。比如砒霜,用多了直接就會一命嗚呼,但是用少了的話,卻可以治療寒痰哮喘、惡瘡等等。又比如……”
“好了!”
景和帝不耐煩的阻止了他。
皇帝抓住了柳銘淇的雙肩,盯著他道:“銘淇,你告訴我……到底是救他的可能性大點,還是……那個的可能性大點?”
柳銘淇倒是沒有猶豫:“這個藥肯定能治療這種癥狀,但藥里面的別的成分我還來不及分離,所以才會可能有副作用出現。”
皇帝瞪了他一眼:“那你為什么不分離啊?趕緊的!”
“小臣這不是還在實驗之中嘛。”柳銘淇苦笑著道:“壽王的運氣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小臣從二月您昏迷的時候就開始研究了,到現在已經進行了兩個月,才做了大半的工作。
預計還要用幾個月的時間,在小動物身上做上百次的實驗,才敢在輕微癥狀的人身上用少量的。結果現在馬上就要用在重癥的病人身上,小臣也心虛啊!”
周御醫聽著柳銘淇后面一半的話,眼睛不斷的閃亮起來,
聽到柳銘淇說的前面幾句話,太后和皇后的眼神中充滿了柔和。
包括景和帝心中也是一暖。
畢竟這個藥是侄兒為了他而去研發的,這
就是一片孝心。
但他此時也顧不了那么多,也沒有時間去感動。
皇帝的心中不斷的分析著利弊。
柳銘淇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要嘛就是活下來,要嘛就有可能有別的嚴重后果。
到底要不要用這個藥?
兒子的生死就掌握在他的手上,一下子讓他覺得壓力如同山一樣的大。
他驀的轉過頭,問周御醫道:“周御醫,你們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剛剛給壽王換了一次冰冷毛巾的周御醫搖頭:“對不起,陛下,該用的法子我們都用了……壽王殿下的情況很危機,按照這樣下去,恐怕撐不了一兩天,便會因為傷口化膿感染而亡。”
周御醫的暗示已經夠明顯了。
時間耽擱不得!
景和帝深吸了一口氣,再轉向了柳銘淇:“銘淇,有沒有可能……我們先用一點藥,看看效果再說?這樣即便是有什么壞處,也不至于致命……”
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絲的渴求。
可柳銘淇卻還是搖頭道,“陛下,如果是之前還能這么做,但現在情況這么緊急,恐怕用少了藥物會沒有足夠的效果,也沒辦法治療。反而是耽擱了救助的時間。”
“那怎么辦啊!”皇帝怒了起來,“難道我就非要在生死上面下一個賭注嗎?”
他這一次的發怒,皇后沒有說話,連太后也只是嘆息了一聲。
這個事兒實在是太難以抉擇了,沒有人能代替皇帝做決定。
幸好皇帝畢竟是皇帝。
他遇到的大事實在是太多了,就算是再怎么仁慈寬厚的人,在關鍵的時候仍舊不會缺少決斷力。
景和帝只是遲疑了一會兒,便最終的點頭:“好,那就……用吧,用吧!銘淇,你取藥來用。”
“好!”
柳銘淇沒有半點遲疑,拱手行禮道:“陛下,銘安也是小臣的弟子,更是小臣的堂弟,我也是期望能救他的,只要有一絲可能,小臣都會竭盡全力!”
說著,他快速的跑了出去。
“唉!”
望著他飛跑的背影,景和帝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整個人就像是佝僂了不少。
兩刻鐘過后,柳銘淇再次回到了永和宮。
這一次他入宮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跑,而是熊大寶給他準備了一頂轎子,由八個強壯的千牛衛抬著,一路飛奔了過來。
這樣也是節省一點柳銘淇的力氣,方便他更好的治療壽王。
在景和帝期待的眼神中,柳銘淇拿出了六個小的玻璃瓶,遞給了周御醫。
“一半用一點點水融化,給他喂下去。另外一半敷在他的傷口上面。”柳銘淇叮囑道:“隔三個時辰用藥一次,最遲明天早上就能見到效果了。”
在用藥方面,還是周御醫有經驗。
他也是很冷靜的醫生,聞言點頭之后,立刻按照柳銘淇的要求做了。
喂藥倒沒有什么,壽王已經沒有什么意識了,用瓢羹撬開他的嘴,給他灌了進去后,自然就順著喉嚨流到了胃里。
都是將藥粉涂抹在傷口上的時候,壽王再次猛烈的顫抖起來。
這讓柳銘淇都嚇了一跳,趕緊按住他的同時,心中祈禱千萬不要現在才顯現出破傷風的癥狀啊,那才叫欲哭無淚。
幸運的是壽王只是顫抖了一陣子,等到涂抹完畢,將傷口給用紗布包扎起來,他都再也沒有動靜。
于是一群人就在這兒干等。
等著看效果。
柳銘淇對于磺胺的效果沒有半點疑問,特別是之前壽王還沒有用過抗生素藥物,所以第一次的效果一定是特別的好。
他關鍵是害怕各種副作用。
要是壽王直接開始吐血,才是讓他百口難辯——這到底是毒藥還是治病的藥?
雖然之前他跟皇帝說過這些副作用,但保不住有心人會多說閑話,終究會引發矛盾。
說實話,要不是壽王是他的
弟子,他都想過干脆不拿出來磺胺來了。
在任何時代,做好事的前提就是保全自己,這一點他可從來沒有忘記過。
唯一有動作的是周御醫。
他過一會兒就會給壽王換冰毛巾,然后給他把脈,也去傾聽他的呼吸。
這么重復了三五次之后,周御醫忽然閃電般的轉過頭,眼睛放光的看著柳銘淇:“殿下,他的體溫下降了!呼吸也沒那么急促了!!”
景和帝比柳銘淇要激動多了。
本來就坐在旁邊的皇帝,嗖的一下就沖到了壽王面前,低頭去探聽了一下他的呼吸。
“嗯……好像是要好得多了呢!”
皇帝抬起頭來,臉上都有了笑容。
太后和皇后也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氣。
旁邊站著的趙壽、宮女等人也是慶幸不已——甭管他們喜歡不喜歡壽王,在這個時候必須要有激動和高興的表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又過了半個時辰,熊孩子的情況有了明顯的好轉。
就連不懂醫學的太后和皇后兩人,走到他跟前都能發現他的呼吸勻稱了,而且臉上身上再也沒有那么的滾燙。
甚至于周御醫在打開紗布看傷口的時候,大家都能明顯看到傷口居然不流膿了,而且手臂的紅腫在迅速的消退。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周御醫簡直有點亢奮。
他高興又不敢相信,怎么裕王世子拿出來的那么一點點粉末藥,就能有這樣的效果?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退燒到正常的水準,傷口的紅腫消散,壽王的性命便沒有問題了。”周御醫下了結論,“不過按照裕王世子的理論,這個副作用效果會怎么樣,臣下不敢保證。”
這下子景和帝又是高興又是擔心的看著柳銘淇:“銘淇啊,你說了副作用是馬上會顯現的,現在銘安這孩子已經開始好轉了,卻沒有任何不良反應,這就代表那些可怕的副作用沒有了,對吧?”
柳銘淇遲疑了一下,還是老實說道:“按照理論來說是這樣的。不過后續也不知道會有什么后遺癥留下,需要長期間來觀察一下。”
景和帝追問道:“但是就現在來說,他的性命已經無礙了,對吧?”
“是。”柳銘淇點點頭。
“太好了!太好了!!”
景和帝哈哈大笑了起來,可旋即他就是身子顫抖了一下,有點仰后跌倒的傾向。
柳銘淇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陛下,您怎么了?”
太后和皇后也嚇得眼皮子都跳了一下。
上次皇帝就這樣昏倒過,要是再出現的話,兆頭不夠好啊!
“沒事,沒事。”景和帝坐了下來,長長的出著氣:“也就是太緊張了,現在心情忽然大喜大悲的變化,所以才有些昏。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是這么說,但太后不放心,又叫周御醫過來把了一下脈,確認了沒什么問題,這才道:“皇上,你是萬民的君主,如果老是這樣,還怎么處理天下臣民的事情?”
柳銘淇在旁邊順口插了一句話:“臣孫覺得,上次御醫說的沒錯,陛下應該增加鍛煉了,不然老是這么樣挺嚇人的。”
“對!銘淇說得對!”
皇后也表示了贊成,“不如哀家每天陪著陛下晚上去散步吧!”
“散步應該不夠,還需要快走才行。”柳銘淇道,“每天走大約一萬步,走到身體稍微出汗就是最好的。”
景和帝腦袋都大了,“走一萬步豈不是要花費一個時辰?太耽擱政務了吧?”
皇后忍不住輕哼了一聲:“怕不是耽擱政務,而是耽擱陛下的夜間生活了吧?”
太后一聽,也瞪了他一眼:“好了,就這么定下了!皇上,你看看你,才四十八歲,身體就這么虛了,不能這樣!”
景和帝聞言只能嘆息。
順便他還用不善的眼神看了看柳銘淇,意思都是你惹的禍!
柳銘淇自己很無辜。
你自己那么多小老婆,耗費了精氣神,所以才虛了,難道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