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這樣的。
池三本來是到處逛逛。
結果不知道怎么的,他招惹到了扒手。
扒手自然不可能在羽林衛的眼皮子底下得手。
于是他被掰斷了手指,慘叫聲中引來了衙役們,順手把池三也給帶了回去。
池三不是個張揚的人,在外面大庭廣眾之下,不可能嚷著說“老子是柳銘淇柳圣人的管家,你們敢把我怎么樣”的話。
所以他就先跟著衙役們回去,順便叫了一個侍衛回來報信。
聽到了事情的經過,在場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這還好。
屬于是程度最輕的。
柳銘淇順手就在柳昱函的肩膀上拍了一記,“大爺,出了這襄陽城,你千萬別再說這樣的東西了。我怕你的烏鴉嘴天下無敵,直接把我們葬送在路上。”
柳昱函訕訕一笑,在眾多人很不友好的目光下,點頭稱是。
“那好,我和銘璟去一趟他們的知府衙門,大家先早點休息,咱們明天就離開這里。”柳銘淇道,“別擔心,這只是一個意外而已。咱們下面還有好幾個城鎮可以玩兒,到時候注意一點,再把柳昱函的嘴巴給封住,應該就沒有問題了。”
“對!”八姑從柳硯振的嘴里聽到了信息,也是舉雙手贊同。
“不過淇哥兒,你去知府衙門干什么?三兒不是在巡捕衙門嗎?”南宮丘成問道。
“今天惹了這么多事情出來,總得給人家一個交代吧?”柳銘淇道:“這事兒我去合適,你們就不要管了。”
他雖然是宗室,但卻又是圣人,更是天下讀書人敬仰崇拜的人,襄陽府知府但凡有點腦子,都會給他一個面子的。
更何況這一次柳銘淇還不怎么吃虧,賭坊的事兒,認真的論起來,襄陽府知府可也脫不了干系。
見到柳銘淇主動的包攬善后,一群人心里也放心。
雖然以前柳銘淇很不靠譜,但如今卻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值得信賴。
回到了家里,王青山悄悄的往自己房間走去。
結果才一轉過頭,他就看到自己老爹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爹!”王青山趕緊站直立正。
“又跑哪兒去了?”祝寬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趕緊滾回去睡覺。”
“好嘞!”
王……不,祝青山巴不得自己趕緊溜走。
可還沒等他心動,祝寬杰又驀的停下了腳步,瞪著兒子道:“你今晚去哪兒了?”
別看祝寬杰在外面是奉行中庸之道,但是在家里卻是嚴格得很。
所以祝青山才這么的怕他。
“我……我去了發財賭坊。”
“發財賭坊!?”
“嗯,是的,不過我沒有惹事兒,真的!”祝青山趕緊保證道。
他其實也不想解釋的,關鍵今天晚上遇到了王軍,王軍之后會不會跟老爹說起,那是大概率的事情,所以還不如提前承認,免得過后挨罵。
祝寬杰凝重的道:“那你看到發生了什么?”
祝青山三言兩語的把發財賭坊的事情講了一遍,不偏不倚。
“按照你這么說,這群被繡衣衛護衛的都是京里的貴人啰?”祝寬杰沉吟道。
“絕對不簡單。”祝青山回想起那些侍衛的兇狠不留情,“而且那群人肯定不是繡衣衛……繡衣衛沒有那么濃的煞氣,沒有那么強悍的軍陣實力。”
祝寬杰點點頭,“他們像哪個禁軍?”
祝青山說道:“我覺得像是虎賁衛、或者是金吾衛,甚至是羽林衛。”
祝寬杰沉吟了起來。
虎賁衛和金吾衛屬于野戰的禁軍六衛行列,一般情況下不可能出現在貴族的侍衛里面。
羽林衛就更不可能了。
沒有幾個宗室和勛貴子弟敢用羽林衛的。
人家羽林衛退役后,通常都要到各地的縣衙去當總捕頭的——和千牛衛的歸宿差不多。
但這也不是絕對。
這一次連繡衣衛都啟動了,參與護送貴人的任務,那么加上了羽林衛,也不是不可能。
可這樣一來,祝寬杰對于隊伍里的貴人的估計,就要更上一層樓了。
至少里面會有一位親王世子,甚至是還加上了朝廷大佬的孩子。
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勞動禁軍九衛之中的兩個來護衛。
無論哪種情況,其實都不是看護衛的人是誰,而是看皇上對于保護這些人的決心。
沒有皇上的首肯,誰敢動用禁軍九衛中的兩衛?
只有皇上自己在意里面的人,才會興師動眾。
祝寬杰一邊想,一邊問兒子:“如果是繡衣衛加一個虎賁衛,你覺得這一次的貴人會是誰為首?”
祝青山毫不猶豫的道:“裕王世子柳銘淇。”
“哦?”
祝寬杰訝然的道:“怎么說?”
雖然他也猜測到了可能是裕王世子,但卻沒想到兒子這么肯定。
“孩兒見過那個為首的貴人,還和他說了幾句話。”祝青山道:“這個少年不但是氣度沉穩冷靜,而且表現得非常和善,給孩兒的感覺不像是另外幾個貴人那樣的高高在上。數遍了孩兒聽過的京中的親王世子和勛貴大臣們的子弟,怕只有他才能這的出色。”
另外,他對于扎金花是非常的熟悉,傳說就是他發明了扎金花,這樣恰好也能契合身份。
不過這話他可不敢和父親說,免得又被罵。
但僅僅是這些分析,也足以給祝寬杰足夠的參考了。
兩父子正在說話呢,外面來了一個仆人,恭聲道:“老爺,前面稟報,說是擒海伯徐家的人送來了拜帖。”
擒海伯徐家?
祝青山恍惚了一下,卻是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祝寬杰卻是微微一笑,“且請他們進來,好茶款待,我馬上就來。”
“是!”
仆人連忙去了。
祝寬杰轉而對兒子道:“擒海伯徐家的女兒,就是裕王妃。既然來人用的是這個名頭,那肯定就是裕王世子了。”
“哦,原來如此啊!”祝青山點點頭。
“你要不要跟著我去見識一下?”祝寬杰問道。
“我去干什么?”祝青山趕緊拒絕。
“蠢貨!”
祝寬杰又瞪了他一眼,“裕王世子不但是圣人,而且裕王府的商號有多少買賣?你但凡能抓到一樣,哪怕只是在襄陽府里面做買賣,你都能富貴一輩子!”
祝青山心想,我又不想大富大貴,用不著去討好別人。
不過轉而一想,自己這樣的人,去討好今天晚上遇到的少年肯定不好,但討好一個圣人,似乎不丟臉吧?
襄陽城里最有名的博學多才羅舉人,對誰都是一臉的傲然和不屑,結果自從聽到“舍身而取義”說之后,立刻把自己封為了“裕王世子門下走狗”。
然后《勸學》一出,羅舉人不但自己奉若神明,還印刷了整整一千份,分發給那些貧困學子們。
想到了連羅舉人都如此,祝青山心中的郁悶馬上減少了。
兩父子走出來時,柳銘淇和柳銘璟正在喝茶。
古代的地方最大長官們,一般都是住在自己府衙的后面。
也就是說,知府衙門后面便是祝寬杰的官宅。
不過柳銘淇也沒有去官衙正門去遞帖子,而是走的側門。
看到了柳銘淇和柳銘璟,祝寬杰先行行禮:“不知道來的是哪位殿下?”
大康太祖有令,宗室和勛貴皆以爵位品階為尊,無論朝堂或地方官吏,見到時一律以爵位品階論尊卑。
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連丞相致仕之后,也不過是會賞賜一個公爵而已。
公爵比親王世子還要低一級,更何況祝寬杰這個四品知府?
面對很可能是裕王世子在跟前,他不率先行禮,那就是與禮不符,御史可以彈劾他的。
柳銘淇站起來,笑了笑道:“本世子乃裕王世子,這位是怡王世子,見過祝知府。”
“啊,原來是兩位殿下!”祝寬杰露出了驚喜的神色,“能在京外見到兩位殿下,真是下官的福氣呢!”
“哪里哪里,是我們忽然到來,讓貴府有點不明就里吧?”柳銘淇揮了揮手,示意他也坐下。
順帶著柳銘淇對祝青山道:“原來你和我一樣,都用了假名字啊!平日里通判王軍就是替你背鍋的嗎?”
“沒有,沒有。”
祝青山趕緊的拱手道:“殿下,學生這也是第一次用他的名頭,平日里我都用我們府里總捕頭的名號。”
柳銘淇笑著點頭:“你入科舉了嗎?”
少年注意到,他剛才用的是“學生”自稱。
“慚愧,學生只是考了一個秀才。”祝青山很不好意思。
“那你比我好,我連童生都不是。”柳銘淇道。
“犬子怎么能和殿下您相比?”祝寬杰連連的搖手,“您只是受限于宗室規定,但凡有一點機會,還有誰能超過你呢?”
柳銘淇聳聳肩。
沒有可能發生的事情,那就不用來談了。
考了一個狀元,也不會為他爭光多少。
他把話題帶到了正題上面:“今天的事情,是有點麻煩貴府了。”
“沒什么,小事兒!”
祝寬杰頓時覺得很舒服。
這便是給人面子的好處了。
如果硬邦邦的去叫別人做事情,哪怕你身份尊貴,人家心里不舒服,轉手就能坑你一把。
如果你話說得漂亮,為人處事讓人舒心,人家還能直接幫你處理一些你不知道的隱患。
“我們今天鬧出來的岔子可不僅僅是賭坊一項……”
柳銘淇把四個隊伍出的事情都講了一遍,末了道:“遇到我們這邊動手厲害的,人家受了傷的,該賠付我們就給錢,這個沒問題,只要事情別鬧那么大就好,祝知府你覺得呢?”
祝寬杰也很贊同,“殿下您說得不錯,些許事情,用不著鬧那么大……不過賠償什么的也無從說起,大家都有責任,那就自己承擔好了。”
“好!”
柳銘淇也沒有客氣,“我們明天上午便會離開襄陽城,如果有什么問題,可以來客棧找我們。”
“怎么才來就要走?殿下您這是往哪兒去啊?”祝青山一臉的惋惜,“我還準備請你們到處溜達溜達呢!”
“此次出來是有事情的,等到下次你來京城,我們請你吧!”柳銘淇笑著道。
這家伙還不錯,關鍵時候沒有退縮,這個人情是要記下的。
祝寬杰本來還想多說兩句的,聞言也閉上了嘴。
沒想到兒子居然還和裕王世子已經有了不錯的關系,那自己還擔心什么?
想到此處,他馬上增加了自己的責任,“青山,待會兒你去衙門接人,帶著他回客棧。然后殿下,賭坊、花樓的事情下官會好好處理的……那些騷擾幾位宗女貴人的家伙,下官也會尋找到,給他們一個狠狠的懲罰!”
“好。”
柳銘淇也沒有客氣,和兩人道別之后,帶著從頭到尾沒說話的柳銘璟轉身離開。
等到他們出了門,祝寬杰不覺微微一嘆。
祝青山卻有些興奮,“真的是裕王世子啊!我今天和裕王世子一起同臺扎金花呀!他可是發明扎金花的人!!”
在這個賭徒的心中,相當于是跟祖師爺一起玩游戲一樣,那種興奮感,完全不遜色于金榜題名。
祝寬杰搖搖頭,反過來問他:“你覺得裕王世子怎么樣?”
“很好啊!挺好的一個人!”祝青山毫不猶豫的道。
“是不是感覺沒有架子?”
“對!”
“那你怎么不學學人家?啊?”祝寬杰一巴掌就拍在了兒子的背上,“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玩樂!你怎么沒有人家裕王世子半點好?”
祝青山郁悶了,“爹,這是天生的好不好?裕王世子是什么人?天潢貴胄!我能和他比嗎?”
祝寬杰氣笑了,“那你老爹好歹是二榜進士,你呢?一個舉人都考不上,我要你何用!!”
“這不你還靠著我傳宗接代嗎……啊啊啊,別打……我去接人了!”
在祝寬杰動手之前,祝青山飛一樣的沖了出去。
祝寬杰只能大聲的叮囑:“別忘了多和裕王世子套交情,知道嗎?”
“曉得了!”
看著兒子消失在黑暗中,祝寬杰再次搖搖頭。
自己本來就不擅長做官做事,只能是中庸之才,沒想到兒子居然還更差。
這老祝家,以后可怎么辦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