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完了正事兒,柳銘淇還請鞏淵吃了頓飯。
席間挑大梁的是自家飼養的精品豬,鞏淵吃起來是津津有味。
“果然還是裕王府的豬味道最好!”連續吃了幾塊糖醋排骨的鞏淵連連贊嘆,“和外面的就是不一樣!哪怕我之前覺得外面的豬肉已經是一等一的好了,但比起你們的來,還差了不止一籌。”
柳銘淇之前不是針對養豬這個事兒,寫過“養豬秘籍”嗎?
這本“養豬秘籍”根本沒有刻意的保密,直接便流傳出去了。
首先它就遭到了農民們的唾棄。
養個豬這么麻煩,比養小孩還要金貴,我有那么多錢來養嗎?
但是接著它卻讓很多富家人都很喜歡,不過這些富家人并不決定自己養,而是和南宮忌一樣,等著從裕王府養好的豬之中買一些回家吃。
這樣又省得麻煩,又可以吃到最好的豬肉。
不過就是費點錢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人家裕王府肯賣,那就很夠意思了——咱們吃不到和皇上一模一樣的,但至少品質差不多呀。
好吧。
只能說人家有錢人想得真對,就不用自己一天到晚面對家里的豬叫聲和臭味道了。
可是還有一批人,他們真的就開始養起了豬。
這些人便是做飯店生意的。
尤其是中高檔的飯店,他們平日里的肉食,最主要是雞鴨鵝魚,羊肉和牛肉只有很高檔的酒席才能吃。
他們仔細的分析了一下養豬的成本,發現如果養得多的話,成本也高不到哪兒去,而且豬身上的每個部位都能拿來做菜——這得多虧了裕王世子殿下的多才多藝,把菜單都詳細的寫了出來,所以大家覺得養豬是很有賺頭的。
于是就連一些中高檔的花樓,也參與到了養豬大業之中。
他們在帝京府城外的三十里范圍內,建立了多個養豬場,積極的按照養豬秘籍來飼養豬,還花錢請了小葛村和小佑村的農民們去執導技術,讓他們好好的賺了一番外快。
當時是春節過后的二月,最早的一批早在八月就已經上市銷售,正巧來到京城的鞏淵便趕上了好時候,吃得是不亦樂乎。
豬肉這東西,肉肥又有油水,很多人都喜歡。
特別是用豬油爆炒出來的菜肴,更是比普通的烹飪方式更受這個時代的人喜歡。
鞏淵是江南人,江南人喜歡吃甜食是有傳統的,所以東坡肉、糖醋里脊、糖醋排骨這樣的菜肴,非常和他的胃口。
柳銘淇看著他不斷的吃著糖醋排骨,不覺笑笑道:“江南現在有養豬的了嗎?”
“不知道,應該有了吧?但多半還不能出售,沒有大規模的普及。”鞏淵一邊說話,一邊還不停歇,“王爺,我聽說你家的香腸臘肉是一絕,我回去的時候能不能帶一點?”
鞏淵就是這樣直爽的人,他喜歡的東西會直接說。
柳銘淇倒不介意,“你什么時候回去?”
鞏淵回答道:“等到過幾天沐語、多義他們殿試完畢吧。”
江南第一才子荊睿思,字沐語。
江南后起之秀,才子戴飛華,字多義。
這兩位都是江南這一屆前來京中參加會試的舉人,如今會試已經通過,就等著這兩天的殿試了。
按照大家的猜測,他們最少都能獲得二榜進士。
沒辦法,江南的學子就是這么的強勢。
當然如果鞏淵參考的話,中皇榜那也是妥妥的。
柳銘淇沉吟道:“十一月的話,天氣應該比較合適了,你現在拿回去也不用擔心壞掉,到時候你去裕王府拿便行。”
“好嘞!”
鞏淵笑著拱手感謝,“江南今年說不定比京城還要冷一點,前幾天才下了小雪呢!這樣的天氣,保存這種肉制品,毫無壓力。”
柳銘淇訝然道:“你怎么知道江南前幾天下了小雪?”
這幾天已經差不多是今年漕運的最后期限了,十一月枯水期來臨,便再也無法通行,只能靠陸地來運輸和通行。
但是按理說,從江南到京城,最快也得十五天左右,慢一點還得二十天。
他怎么能知道前幾天的事情?
飛鴿傳書?
這個念頭才冒起,那邊的鞏淵就道:“荊沐語的家里很牽掛他,所以幾乎每隔一天就有飛鴿傳書到達,里面除了叮囑他之外,還有不少江南發生的消息。
他們家的飛鴿傳書非常厲害,尋常的可能要六七天、七八天,但荊家的信鴿最多只要五天。所以五六天之前的事情,我們自然也就曉得了。”
狗大戶!
柳銘淇心中默念了一聲。
飛鴿傳書在全國各地都不少見,每一個官衙都有或多或少的信鴿,作為消息傳輸之用。
但飼養一只信鴿卻是非常費心神費金錢的事情,比起養活一家人都要貴幾倍。
當然信鴿也有優劣之分。
朝廷的信鴿,如果從江南總督府到文淵閣,八天之內就不算遲到。
尋常官府的信鴿,則會更慢一些。
荊家培育出這種優秀的信鴿,居然比皇家的都還要厲害,這就可想而知他們付出的精力了。
思索之中,柳銘淇順口問道:“那除了下雪,江南還有什么有趣的新聞沒有?”
“有趣的沒有,但是激烈的戰爭有。”鞏淵毫不停頓的道。
“戰爭?”柳銘淇嚇了一跳,“有倭寇?”
江南沿海的經濟非常發達,不過時不時的就有東瀛混不下去的盜寇坐船來搶劫掠奪。
雖然他們大部分都會被北方水師的舟山水師給剿滅,但終究是有漏網之魚,會到岸上燒殺搶掠。
我大康雖然以文立國,但絕對不是我大明那種爛到骨子里的虛弱,所以這些倭寇頂多只能攻陷最靠海邊的漁村,如果不馬上逃跑,被附近的駐軍趕來,根本就跑不掉。
也不是沒有例外。
比如十幾年前,一群多達三千多人的倭寇不知道怎么的沖進了大陸,殺進了海安城,守軍雖然拼死抵抗卻也因為各種原因導致全軍滅亡,城池陷落。
最后海安城來不及逃跑的被屠了三萬多人,所有糧食財寶被一搶而空,甚至最后還放火燒了整座城池。
雖然這群倭寇被趕來的舟山水師和連云港水師一起剿滅了,最多只剩下十幾艘小船趁夜逃跑,但造成的損失還是非常大。
數萬人被殺,數萬逃離的人失去了家園,整個海安上百年的累計,全部毀于一旦。
最關鍵的是,這還是大康開國以來,第一次在江南腹地有人能侵入進來,造成如此大的損害!
為此景和帝大為震怒,閣老們也大為震怒。
當時的江蘇巡撫、江蘇布政使、江蘇按察使全部被擼,北方水師大都督等十五位高官全部被免職發配。
從那以后,不敢怠慢的水師才不斷加強了巡邏,甚至經常開到東瀛周邊晃悠,一看到感覺不對勁的船立刻就上去檢查,倘若發現是倭寇,直接就擊垮沉船。
這一點大康的水師倒是很有脾氣。
正是因為有了之前的慘劇,再加上柳銘淇明白倭寇對于沿海的危害,所以才脫口而出。
鞏淵聞言趕緊搖手:“不是不是,不是倭寇,是我太夸大其詞了……實際上是劉總督和商人們之間的廝殺。”
哦,原來是這個。
柳銘淇松了一口氣。
江南可真的亂不得啊。
如果是當年的慘劇再次重演,江南一旦人心散了,再想要他們來救濟全國,那真是太難太難了。
他一聽鞏淵所講,便曉得是因為糧食的事情。
不過鞏淵也不知道劉仁懷最近用的計謀,其實是柳銘淇出的主意。
少年便問道:“具體怎么樣?說說吧!”
鞏淵道:“朝廷最近幾個月,不是因為戶部貪腐,導致大量的存糧被倒賣,又因為大量的救濟那些受災失去土地和房子的災民們,所以戶部的糧食倉庫儲存更加匱乏。
但今年的江南實際上又是大豐收的,所以劉總督便想要和糧食商人們商量,用比較合適的價格,購買更多的糧食去補充各地的糧食倉庫,尤其是江南、山東和京里的糧食倉庫。
可商人們今年卻不肯,因為他們知道,連續兩年的大災害之后,糧食必然是一種緊缺的物資,所以今年正好可以賣一個比較好的價格,讓他們能大賺一筆。
劉總督出七文錢一升,糧食商人們至少都有十文一升,雙方就卡在這里了。尤其是越接近秋冬天,漕運快停止了,他們就越是膽氣壯。
畢竟等到翻了年,明年二三月份,正好是許多人存糧消耗殆盡的時候,糧食價格向來都會迎來一波上漲的,他們還能賺得更多。
任憑劉總督怎么想辦法,怎么去和那些地主們、糧食商人們商量,他們就是不肯賣糧。
大家就這么的僵持了差不多大半個月,結果現在忽然有了天翻地覆的轉變,王爺您知道發生了什么嗎?”
柳銘淇很是配合的好奇問道:“發生了什么?”
“嘿嘿,劉總督居然從東瀛買到了大量的便宜糧食!”鞏淵露出了佩服之色,“東瀛今年也獲得了大豐收,所以一拍即合,劉總督一口氣買了他們超過一千萬石的糧食,通過水運船只一船一船的在松江府港口、浙江港口、寧波港口卸貨!
那場景您可不知道,根據荊沐語家里來信所說,每天都有數千個碼頭工人,在碼頭卸貨裝車,一股腦的往漕運船只上面運。
好多次都因為各種失誤,袋子裂開,灑落許多白花花的大米下來!這樣的場景,讓那些糧食商人們和大地主們,臉都要青了!”
鞏淵說到此處,便繼續的喝了一口酒,然后吃起了他的東西來。
柳銘淇一時沒反應過來,“后面呢?”
“沒啦!”
鞏淵含糊不清的道:“目前為止就這樣呀!”
“不是。”柳銘淇追問道:“后面到底是劉總督把糧價打壓下去了,還是大地主和糧食商人們繼續死扛?總得分一個勝負吧?”
“這個就不曉得了,反正在我們收到的最新的飛鴿傳書時說起,還在僵持著呢。”鞏淵道,“不過他們估計也僵持不了多久了!這如果朝廷把糧食買夠了,他們手里的一兩千萬石糧食,上哪兒賣去?本地又吃不下,運到外地這運費什么的成本不算錢呀?”
“既然都知道這個道理,他們還等什么?”柳銘淇不懂了。
“這叫不見棺材不落淚嘛。”鞏淵對這群商人的性格門清,“他們想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一千萬石,如果只買個一兩百萬石,就騙他們,讓他們出貨,那不是虧了?”
少年的心一沉。
劉仁懷手里的糧食肯定不止一千萬石,江南的糧倉大部分都有糧。
但想要怎么來運作,才能讓他們這些糧食商人沒辦法察覺,這恐怕是一個問題。
因為糧食商人和地主都是本地人,他們的消息來源多得很,認真查的話,說不定能查出來。
要是這樣弄巧成拙了,自己和劉仁懷成為了笑話不說,對于整個大康的糧食儲備可絕對不是好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