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杭州,江南總督府所在地。
江南總督府門口的空地上,正在上演一場鞭抽大戲。
只見兩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被幾個拿著鞭子的人抽得在地上直滾。
邊翻滾他們還邊痛叫著。
“我錯了呀!是我不該污蔑劉總督啊!”
“劉總督,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的錯,和曹家無關啊!”
“對不起……”
旁邊此時是圍了好大一圈人的。
有人就在問,怎么回事呀?為什么有人敢在江南總督府門口動粗呀?
然后就有人告訴他們。
“這兩個都是湖州曹家的管家,據說是他們覺得劉總督買糧的要求太霸道了,所以才編造出了‘假買東瀛糧食’的謊言,想要靠大家的輿論壓力,讓劉總督收回成命。”
“當時曹大公子不在家,等到他回來,事情已經鬧得不可收拾,劉總督的名譽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所以曹大公子親自帶他們過來,給劉總督道歉了!”
“嚇,曹家,是不是曹丞相的曹家?”
“對呀,喏,那個在門口罰站的就是曹大公子了。”
“嘖嘖,劉大人果然是威風啊,連曹家都得給他道歉。”
“你這不廢話嗎?他們做錯了事情,怎么不該道歉呀?曹丞相的兒子也不能不講理呀!”
“就是!咱們劉總督可是比曹丞相更加能干!瞧瞧現在的大康,要沒有咱們劉總督在江南帶著咱們全力支援,能行嗎?”
“嘿!你這話說得……我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表揚你才好!”
肯定的,人群里面有曹家派的托兒,專門放話出去,又是給自己解釋,也算是給劉仁懷服軟。
曹素評站在了臺階下面,心里又是羞惱,又是感到恐慌。
說一千道一萬,曹儀雖然是當朝丞相,但在江南還是劉仁懷說了算,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為了曹家的事情去斥責劉仁懷。
更別說收糧一事關系到全大康的安危,皇上的屁股坐在哪邊,真是可想而知。
倘若曹家只是暗地里不配合,那倒沒什么。
可現在他曹素評直接站了出來,不但罵了劉仁懷,還公然的揭穿“東瀛買糧”,這怎么看怎么都是在和皇帝的策略作對啊。
到時候倒霉的不僅僅是他,連老爹都會在皇上面前失分。
所以他一旦想明白了,馬上便連夜趕到了杭州,第一時間來到江南總督府演戲,并且道歉。
可惜的是,此時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雖然兩個管家挨打得厲害,血都被打出來了,假叫痛也變成了真叫痛,但總督府的側門都一直沒開。
幾個衙役和軍士就這么一動不動的看戲。
曹素評知道劉仁懷在羞辱自己,但他絕對不敢拂袖離去。
不然這就是在給劉仁懷借口,讓他有機會彈劾自己的爹。
曹家的權勢是怎么來的?
不全靠曹儀在京城當丞相嗎?
要是曹儀不當丞相了,曹家該怎么辦?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后的慘叫聲都漸漸停下了。
雖然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多,曹素評的耳朵卻已經麻木了。
麻木到有人在他面前呼喚,他都沒有反應。
然后有人碰了他一下,“曹公子?”
“呃……嗯!?”
曹素評渾身一哆嗦,下意識的抬頭,卻看到一個穿著青袍的中年男子站在面前。
這個中年男子沒有廢話,朗聲道:“曹公子,我們總督大人有請,跟我來吧!”
“哦!謝謝,謝謝!!”
曹素評露出了驚喜的神
色,想要踏步向前,卻因為站立的時間太久,血脈已經麻了,直接便向前倒去。
幸好中年男子抓住了他,才沒有讓他難堪。
“謝謝!”曹素評感激了一聲,順帶著套交情,“敢問先生是……”
“在下冷光堅,總督大人面前的小卒。”中年男子笑著道。
“哦,原來是冷先生呀!”曹素評一邊走一邊拍馬屁,“早就聽說劉總督身邊有幾個離不開的人,您可是其中赫赫有名的呢!”
曹素評還真知道這個人,因為冷光堅非常出名,每一次劉仁懷出門都會帶著他打理雜務,他也是和外面人接觸最多的劉仁懷的幕僚。
仔細一瞧,冷光堅的相貌普通,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煙火氣,就跟尋常的秀才學子沒有兩樣。
“曹公子太客氣了,我只是兢兢業業的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冷光堅笑著謙虛,“來……到了門檻了,小心腳下……”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走,曹素評覺得冷光堅的態度還算和藹,就想著是不是這也代表劉仁懷的態度?
結果見到劉仁懷的那一刻,曹素評才發現自己想多了。
因為劉仁懷正在公堂上面辦公,下面一群幕僚和屬官正在做事兒,根本沒有接待搭理他的意思。
曹素評看向了旁邊的冷光堅,冷光堅卻只是抬抬手,示意他可以進去。
來都來了,曹素評也只能是硬著頭皮走進了公堂。
“總督大人!”他用不高不低的聲音拱手說道:“舉人曹素評,見過總督大人。”
劉仁懷沒有答應他。
甚至是下面辦公的幕僚和屬官都沒有搭理他。
曹素評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晾著就晾著唄!
于是他又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站了好一會兒,堂上的劉仁懷才低頭問道:“堂下何人呀?”
他連抬頭這點基本的禮貌都沒有!
曹素評忍住氣,越發的恭敬:“舉人曹素評,前來給總督大人請罪了!”
劉仁懷笑了笑道:“哦,曹大公子,你有什么罪過呀?”
“曹某聽信謊言,無意中做了很多錯事,實在是愧不敢當。”曹素評也光棍,上來就舉手投降,“曹某已經吩咐下面的人準備好了糧食,一共三百萬石,現在應該向湖州糧倉開始運輸途中了。”
劉仁懷不動聲色的道:“這倒是要謝謝曹公子的深明大義……你還有什么事兒嗎?”
曹素評心中不覺罵了一聲。
劉仁懷典型的是在記恨我啊。
但他又不能反抗,這一次來本來就是裝孫子的,“總督大人,我另外還有一些事情稟報,還請您屏退下屬。”
“不用了,他們都是我的心腹助手,沒有什么好隱瞞的。”劉仁懷一口拒絕了他。
本來劉仁懷還以為曹素評拿著曹儀的信件,要給自己看看。
沒想到在被自己拒絕之后,曹素評直接拿出了一疊厚厚的文書信件,遞了出來:“總督大人,這是前幾天我犯糊涂的時候,聯系的那些糧食商人和大地主們。這一共六十二家,他們都寫了信件給我,內容非常的反面。”
曹素評說這么一番話,讓劉仁懷第一次抬頭正眼望向了他。
一群幕僚和屬官更是齊齊抬頭,用驚訝的眼神望著他。
只不過,這種注視的目光大多都很不友好罷了。
劉仁懷放下了手中的筆,示意屬官給自己拿過來。
翻了幾頁之后,劉仁懷問他,“曹公子,你拿這些給我,是什么意思?”
曹素評既然都做出來了,就不怕說:“大人,這些人罔顧朝廷恩典,惜售不賣糧食,還公然誹謗朝廷從二品大員,應該予以嚴懲不怠!”
“哦?”劉仁懷笑了,“具體的呢?”
曹素評面不改色的道:“把這些文書都丟在他們臉上,然后告訴他們,要嘛老老實實賣糧,要嘛去牢房里面呆幾天,然后清查一下他們的財產來源,沒有第三個選擇。”
果然如此!
真是個敗類!
一群幕僚和屬官望向曹素評的眼神,已經變成了鄙視。
你去勾得人家跟你一起痛罵總督大人,結果現在你來投降了,還把他們給賣了!?
劉仁懷卻覺得這個家伙很有意思,“你這個方法還是可以的,不過本官卻不想親自出馬,這樣顯得吃相太難看了,畢竟威脅他們來賣糧食,實非君子所為。”
曹素評一愣,旋即他的臉色難看了起來。
很顯然,劉仁懷是讓他去“說服”那群商人,老老實實的賣糧。
劉仁懷真是狠毒啊!
他這是逼自己徹底的得罪那群人啊!
但曹素評既然來了這里,他肯定是想了很多種可能的,其中就包括了這一條。
沒想到還是要落到這種地步。
曹素評心中哀嘆一聲,嘴里卻沒有半點停歇:“大人,這事兒就交給我了!五天之內,我一定讓他們老老實實的賣糧出來!”
劉仁懷淡淡的道:“他們能賣多少呢?”
“不少于三百萬石。”曹素評也不跟他兜圈子了,直接報出自己最大限度的能力。
“嗯,很好。”劉仁懷笑了,“去辦吧!好好的做!”
曹素評遲疑了一下,又問:“大人,關于我……”
“只要你做得好,本官之前沒有聽到什么,也沒有看到什么。”劉仁懷打斷了他的話,這么的回應道。
“謝謝大人!”
曹素評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行禮之后,大踏步的轉身而去。
這個鬼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呆。
接下來他的日子可不好過,還得每一家的親自登門拜訪,耍點手段才能騙到他們得到糧食。
但無論如何,他這都是在給曹家丟臉啊!
等到他離開,旁邊的鞏才博冷哼了一聲:“大人,真就這么便宜的放過他?”
劉仁懷微微一笑,“那不成要怎么樣?”
“三百萬石太少了,該讓他們拿出五百萬石才好!”鞏才博道,“另外還得他們更加隆重的道歉,為污蔑您道歉!”
“道歉是不用的,他們又沒有說假話,我就是作假了嘛。”劉仁懷道,“要不是多虧皇上的紅薯,這個丑,咱們不就出定了嗎?”
“所以說,這樣的小人不容饒過。”另一位屬官也不忿的道,“咱們是為了什么?為了自己的腰包嗎?不!咱們甚至不是為了江南的老百姓!而是全天下的窮苦人!他曹素評一點仁德之心都沒有,還如此刁鉆狡詐,面目丑惡,真該好好的治一治他才好!”
“對!”
“妙!”
“善!”
一群幕僚和屬官連連夸獎了起來。
劉仁懷也不去阻止,他知道這些下屬們的心態,那是憋屈得很。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發泄的時候,就讓他們去吧。
過了好一會兒,看到他們都停了嘴,劉仁懷才慢悠悠的說:“你們的心情我都了解,不過在這官場上,沒有十足的必要就不用搞得太僵硬。
總而言之這是我們得到了好處,不但曹家三百萬石入庫,還能再入庫三百萬石,加上前面的我們差不多能湊到一千五百萬石,這又有什么不好?
朝廷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糧食,有更多的糧食,我們大康的天下才會安穩。相比起這些好處,我去和他一個官宦子弟計較干什么?
你們以后當政一方的時候也要記住,達成目的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什么臉面和仇恨,都是次要的事情,懂嗎?”
“是!”
鞏才博等人拱手應答道。
這話也就是劉仁懷能給他們說,換了別的人,這等官場和自身修煉的秘訣,是多半不會講的。
得自己摸爬滾打,吃盡苦頭之后,才會漸漸的明了。
昨天寫少了,有點不好意思,今天上午就寫了近8000字補償一下,下午還是兩章的量
謝謝老爺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