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素姬不知道,這個家里最溫和老實的人,卻是裕王。
而此時裕王正在皇宮。
準確的說是在太后寢宮。
“娘!”
裕王在宮殿里走來走去,著急的看著外面,“你說現在情況怎么樣了?他們說銘淇已經回來了,他現在該入宮了吧?我要不要去看看呀?”
“你給我坐下!”太后喝著茶,頭疼的看著小兒子,“你說你,都快四十歲的人了,怎么還這么沉不住氣?”
“我平日里也不這樣呀!但是這一次是銘淇要出事兒啊!”裕王無奈的道,“娘,你看看他們那些大臣,說的是人話嗎?啊?我們家銘淇拼死拼活的,差點都回不來了!結果他們卻喊打喊殺的?簡直是不為人子!”
“嗯……”
老太太心中其實也是這個意思。
在柳銘淇在船上的這段時間,許多他在錦州城的細節也隨著廖石聰、張勤、熊大寶的奏章而揭露了出來。
太后聽到自己的乖孫兒竟然決定要和錦州城共存亡,遺書都寫好了,就準備讓廖石聰和張鐵帶回來……這顆心啊,差點都跳了出來!
要不是后來有金吾衛大將軍方開岳冒死穿越十萬大山,來到錦州城腳底下,給他們創造出了戰機,恐怕自己又要迎來一次孫兒的棺材了!
而且還是兩個孫兒的棺材!!!
這一次,她肯定是比前面兩次更加心疼的!
幸好結果是忽然反轉,在柳銘淇的精心策劃下,大康軍隊實行了絕地大反擊,扭轉了戰局,大勝室韋軍隊。。
真是老天保佑!
列祖列宗保佑!!
后怕的老太太再次去了寺廟道觀,給佛祖菩薩和神仙們進獻貢品,感謝他們讓自己的兩個孫兒平安歸來!
順帶著,她對于最近朝廷里面的有些人非常不滿意。
我家三個孫兒拼死拼活的在外面為保家衛國努力,最后獲得了偉大的勝利,結果你們這群處在安全期里面的人,卻要對他們喊打喊殺?
這還有天理嗎!?
太后明白,這里面的人不是一伙兒的。
像是王智耿這樣的家伙,他們那群人是堅決維護祖宗法令的,這倒是可以理解,也不會多痛恨他們。
但另外有一批人,雖然隱藏得很好,但真當哀家人老了糊涂了嗎?
不就是皇上馬上要有皇子了,你們想要急著討好未來的主子,所以才刻意打壓欺負我家的銘淇?
真是做夢!
只要哀家在一天,你們的這些小心思就不可能得逞!!
當然了,這些深刻的東西,太后沒有講給面前的小兒子聽。
小兒子本來就是一個中庸的人,沒有什么才華,也沒有壞心眼,當一輩子富貴王爺,那是舒舒服度的,也挺好。
這樣的煩惱,哪怕是讓他知道了,他也沒有辦法去解決。
反而會讓他心中恐慌不安。
說起來也有些奇怪。
明明之前銘淇也是像他爹一樣的人,不知道為什么,居然在落水之后忽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變得如此讓人驚喜。
肯定是太祖保佑!老天爺保佑!!
思緒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老太太回過神來,道:“這事兒你不用多說,我和皇上自有分寸,不會讓自家人吃虧的。”
“只怕是……”
裕王正待說起,忽然間外面一陣喧嘩。
他轉而就看到白遷拖著肥胖的身軀,飛一樣的爬上了臺階,沖了進來。
“太后!太后!”白遷氣喘吁吁的道:“來了!德王殿下和怡王世子殿下進宮了!”
“啊!?”
這邊太后還沒說話,裕王就忍不住了,“娘……我想去看看淇兒!”
“你給我坐下!”
太后第二次說出了這句話,這一次還要更加嚴厲一點。
裕王本來都要轉身跑出去的,聽到這話不覺愁眉苦臉:“娘……”
“你給我呆在這里,哪兒也別去!”太后喝止道:“皇上自然有皇上的主張,現在你去了,破壞了他的計劃,那銘淇還會受更多的苦,你愿意?”
裕王馬上就不動了。
其實道理他不是不懂。
而是太關心兒子了。
這么大半年沒有見了,兒子好不容易九死一生的回來,現在卻還處在危險之中,你說裕王怎么能安心?
可他也明白太后說的沒有錯。
本來前幾天皇兄就跟他保證過,肯定不會讓銘淇受委屈,只不過這里面許多復雜的事情需要處理,所以不能心急。
裕王答應了皇帝,卻忍不住不心急,所以今天又來母后的宮殿探聽消息。
結果卻還是那樣。
連母后都不要他去插手。
看著兒子那緊張又無可奈何的表情,太后不覺有些心疼。
但她還是忍住了,沒有給兒子方便,讓他去看銘淇。
畢竟太后是知道皇帝所有計劃的。
現在已經到了要實施的關鍵時候,不能因為這些小事兒影響最終的結果。
為了銘淇好,為了銘璟好,現在暫時的壓抑是很有必要的。
皇帝也說得很對。
銘淇、銘璟和銘宥他們,未來都需要有堂堂正正的身份出現,而不是有很大的污點。
現在第一時間不幫他們把污點給洗了,或者是讓這個事兒完美的翻篇,以后再有人想要做文章,那可是非常麻煩的。
如今,應該是靜待風起的時候!
風很快就起來了。
柳銘淇回來的時候是上午,還沒到中午吃飯的時候,皇城周圍,特別是靠近正門的地方,已經圍滿了老百姓。
密密麻麻的,起碼有四五萬人。
不要以為什么動不動就是幾萬、十萬人的,這么四五萬就不多。
實際上你真正去看一看,四五萬人站在那里是什么感覺,你就知道了。
那種密密麻麻的強烈壓迫感,讓人壓力止不住的增加。
帝京府衙門已經派了三千多巡捕過來,但放在人群堆里,仍舊是無濟于事。
如果遇到百八十人的,他們或許就已經準備驅散了。
但如今幾萬人,誰敢這么做?
一旦惹出什么事情來,弄得天子腳下產生紛亂,數百人、數千人被踩踏傷亡,這里面的責任誰來負?
反正巡捕衙門是不可能負責任的。
特別是現在他們的老大——朝廷副相兼帝京府府尹葛松道,現在正在宮里辦公呢。
既然老大都不在,那么大家無作為了一點,也不算是懈怠吧?
更別說大家也不是傻的。
老百姓為什么聚集起來,為什么要大喊大叫的,要見皇上,這不是很明顯的嘛!
京城里面的巡捕們,基本上都來自于京城內外的良家子。
選拔巡捕的最大標準就是忠厚、家里無犯罪親戚、周邊的風評還不錯。
像是前朝末年那樣的混混、痞子等等當衙役,甚至是當密衛的情況,在大康是被嚴禁的,誰敢這么做直接就會被彈劾。
所以通常來說,這些巡捕在城里不會制造什么大的民怨。
你說有沒有那些貪贓枉法的人?
肯定有!
但絕對不是主流,甚至因為帝京府衙門的老大——帝京府尹通常都是法家重臣擔任,所以這些帝京府尹對待害群之馬從來不心慈手軟,抓住就殺,自然也使得衙門風氣不錯。
回到眼前來。
正因為他們都是有良心的人,品行還算不錯,所以更加的偏向于德王和怡王世子,自然不會去阻止老百姓們的聚集吶喊。
當然了,老百姓們始終只是一股民間力量,他們并不代表著最大的民意。
最大的民意永遠是讀書人們擁有的。
現在在大康的國子監,一些學子們都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著。
更有不少人拿著已經寫好的橫幅,掛在了兩根竹竿上面,放在旁邊備用。
更多的學子們,則是聚集在了幾個口才很好的學子面前,聽著他們大聲疾呼的說話。
“諸位同學!諸位好朋友!今天是我們大康歷史上最黑暗的一天!拯救我們老百姓的大功臣德王殿下、怡王世子殿下,居然在凱旋歸來后,連家都沒有回,就被朝廷派繡衣衛抓走了!”
“他們用的什么名義,相信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我首先表達我的觀點!我,江南學子程鵬,絕對不服氣!倘若朝廷真的要處斬德王殿下和怡王世子殿下,我一定一頭撞死在宮門前!”
“我四川學子蔣平,同樣追隨程朋友!這個天下乃是皇上的天下,怎么容忍這些亂臣賊子胡作非為,陷害好人?難道幾位殿下保護的,不是我們這些老百姓嗎?他們非要做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一定就是我大康的叛徒!”
“現在,大家如果不怕被取消學籍的話,就請跟著我們一起,向皇上吶喊,發出我們的聲音!記住了,我們讀書人雖然貧窮卑微,但我們也有一顆真誠的心!我們不允許黑暗覆蓋光明!”
聽著這么熱血沸騰的話,一群年輕學子更是忍不住,臉脹得通紅,大聲的跟著吼了起來。
“同去同去!”
“我就不相信了,那些亂臣賊子不怕天打雷劈?”
“程朋友好樣的!我也不怕死,只要他們敢亂來,我陪著你撞宮門!!”
角落的地方,幾個明顯是南洋人的學子,也湊在一起嘀咕。
“你們找好人了嗎?”
“找好了,大概有一百多域外商人、伙計、學子愿意跟著去請愿。”
“不行,太少了!告訴他們,我出高價,每個人只要去,就給十兩銀子!”
“啊?這么多?”
“多個屁!不救出王爺,我們做個屁的生意啊?趕緊去找人,越多越好!不僅僅是我們海外島國的人,西羌人、回鶻人、南詔人都行!”
“是!”
“另外,你,你,你,趕緊去把我定制的那些各族文字的橫幅取回來,待會兒就給他們配上!”
“是!”
“告訴他們所有人,喊得越大聲,我就給的越多!”
“要不要他們哭呢?”
“哭?對!哭也好!更好!哭得越傷心,我越是加錢!”
“是!”
連國子監的學子們都如此了,歷來大康搞事第一人的翰林院,自然是不可能袖手旁觀的。
事實上,因為一只腳已經踩進了朝廷里面,所以他們知道得更多,也是更加的痛心疾首。
以前翰林院最大的噴子,比如李敬寬、陳欽烈、鐘宇軒、商樸等人,今年已經到六部任職了,離開了翰林院。
但這不代表翰林院的戰斗力下降了。
比如新晉的景和三十一年狀元郎荊睿思,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荊睿思身為江南第一才子,一向溫文爾雅,他吵架是不行的,但如果論起罵人不吐臟字,那他可是頂級的厲害。
另外還有去年的榜眼,四川簡州資陽人沈圓,法家學子出身,才加入翰林院還不到一年的時間,論起引經據典、學識淵博,翰林院沒一個人能比得上他。
至于湖南長沙探花辛衛剛,同樣也是法家學子,相比起沈圓的倔強不屈,辛衛剛行為更加偏激一些,從來不畏懼權貴,做事兒有一股狠勁。
此時這些人此時早已經聚集在了一起,往外面皇城而去。
荊睿思站在了人群的最前面,高聲疾呼道:“諸位兄長,諸位同年,今日柳師以堅貞報國之心做出絕大貢獻,卻是深深受辱,乃我等的奇恥大辱!如若今天救不回柳師,我和他們拼了!絕不茍延殘喘!!也請諸位同年仗義相助,不要讓那群腐朽的官員做出天打雷劈之事!”
“柳師雖然有違背太祖法令的地方,但他卻不是為了一己私欲,是為了我大康的數十萬老百姓、數十萬保家衛國的士兵們!”只穿著一件白色單薄長衣的沈圓,也是振臂疾呼:“諸位,倘若如此圣人都要受罰,那天理何在?我儒家、法家、墨家、農家……等等學子,讀圣賢書又有何用?不如隨著柳師離開這個骯臟的世界!”
探花辛衛剛更為剛烈,手里揮舞著大旗的他,喊著和大旗上寫著的一樣的口號:“誓殺國賊!鏟除奸人!拯救圣人!!”
這個口號實在是有些嚇人,但也最是讓人心潮澎湃,所以沒多久,跟著他一起的翰林院學士們,也都跟著大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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