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銘淇有一點沒有料錯。
繡衣衛大都督高敬又挨罵了。
用挨罵這個詞來形容，實在是太輕了。
如今他單膝跪在了地上，被景和帝破口大罵著。
大康的太祖規定，除非重要的時候，不然一般文武百官，哪怕是從九品的，也不用跪皇帝。
但是單膝跪卻是有的。
比如犯了大錯的時候。
比如說現在的高敬。
高敬的旁邊是一群丞相、大臣和將軍們，但景和帝卻沒有一點顧忌。
“去年遭受那么嚴重的偷襲，我們死傷數百萬人，繡衣衛卻沒有半點的貢獻，還不如銘淇的推斷”
“我以為你們只是承平已久，工作做得不仔細，所以也沒有多苛責你們！”
“但今天我看到了，你們就是豬啊！不，豬都比你們好啊！”
“五個暗探！五個暗探全都被人給策反了！給你們發來全部錯誤的情報，差點誤了我的兩個親王侄兒！”
“結果你們才是大康敵人的朋友啊！他們對我們的攻擊沒有消息，他們需要你們傳導錯誤消息的時候，你們就傳出消息了！”
“嘖嘖，這些外寇是不是應該頒一個獎給你們啊？室韋人幾十萬大軍沒有做到的事情，你們五個人就做到了，厲害啊，高都督！”
“我這個皇帝不如你啊！你應該來管理這個天下，因為你挑選人最準確，專挑叛徒漢奸！你這么優秀，晚上做夢，祖宗沒有來夸獎你嗎？”
高敬的臉一直都埋著，不敢有半句分辨。
但很多人都看得到，高敬的雙手拳頭握得緊緊的。
這當然不是高敬在痛恨景和帝，而是高敬被罵得羞愧難當。
最后還是翰林院掌院學士馮玉強看不過去了，輕咳一聲道：“陛下，現在罵他沒有用，咱們還是想想怎么救德王和武王吧！”
馮玉強這么一番話，讓罵了半個時辰不重復的景和帝馬上住了口。
趙壽趕緊把參茶端了上去，景和帝卻推開了他的手，轉而問大臣們道：“怎么樣？你們想出法子來了嗎？”
一群人沉默了一下，沒有說話。
景和帝毛了，“什么意思？都這么久了！你們還沒有想出辦法救他們？搞什么吃的啊！鴻廉，你來說！”
葛松道不是個怕事的人，但此時也有點猶豫，“陛下，臣還沒有想出辦法怎么救他們……”
“你就說，到底能不能想出辦法了？”景和帝道。
“暫時沒有。”葛松道搖頭，“倘若是一年之后，那臣就可以向您保證，用四支禁軍出塞，不惜代價的一口氣橫掃回鶻、西羌和吐蕃，打得他們跪地求饒！但現在的話，我們確實是準備不足啊！”
兵部尚書廖石聰跟著說：“陛下您有所不知，我們禁軍重新訓練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然后邊軍、駐軍的損耗也很大，不是短時間就能彌補的，特別是他們的戰斗力水準，更不能盲目自信。
另外我們所需的各種軍用物資，包括木柄手雷、地獄雞尾酒、熱氣球、精鋼刀、戰馬等等，都需要很長的時間去生產，去準備！不然就這么赤手空拳的去救兩位殿下，也純粹是送死而已！”
廖石聰剛剛從戰場上下來沒多久，說話很直。
直得讓景和帝一下子摔掉了剛剛拿在手里的參茶杯。
“懷信！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就不救他們了嗎？”景和帝怒罵道：“你可真沒有良心啊！當初是誰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你的，啊？”
廖石聰點點頭：“兩位殿下，還有張將軍、熊將軍的救命之恩，微臣記得，也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取他們的皮囊……但陛下，此事是國事，不能容忍有半點私情！
我們現在提前出兵，就會使得好不容易有了框架的的禁軍，再一次遭受毀滅性的打擊！到時候想要再重建禁軍九衛，恐怕三五年都不行！
且不說能不能把他們給救出來，就算是救出來了，萬一這三五年之中又有去年的那些變故，您讓我們帶什么兵去和他們廝殺？難道木柄手雷就能代表一切嗎？沒有合格的精銳來使用，它們照樣不行啊！”
景和帝張了張嘴，扭頭問鐘昶道：“制造工坊那邊，木柄手雷有多少了？”
“回稟陛下，目前已經在加緊生產，每天大約能有一萬三千枚。”鐘昶回答道：“但這已經是極限壓榨產量了，因為各種原材料的緣故，特別是苦味酸炸藥缺乏的緣故，說不定用完了之后，過段時間還要再下降到七八千枚。”
因為木柄手雷是直接在皇城內的工坊生產的，由副相鐘昶直接管理，連工部尚書巫愚都暫時沒辦法管轄。
“到底怎么搞的？”景和帝這下子找到了發泄的怒火，“誰負責的這個？不知道前線非常需要木柄手雷嗎？啊？”
鐘昶臉色有些古怪，一時間沒有說話。
眼看著景和帝又要罵人，身后的趙壽趕緊上前，低聲的道：“陛下，這是德王側妃巫夜霜負責的！昨兒個老奴才聽太后說起，她已經好幾天沒有怎么睡覺了……”
“哦……”
景和帝有點尷尬，“原來是霜丫頭啊……唉，趙壽，你去跟她說，銘淇沒事兒的，放心好了，不要急，慢慢來嘛！身子累壞了可不行！還有，苦味酸炸藥那么危險，讓她小心又小心，盡量不要去一線，明白嗎？”
“老奴遵旨！”
趙壽退了下去。
巫夜霜是柳銘淇的側妃，當然是希望柳銘淇能平安歸來的，根本不存在什么瀆職的說法。
景和帝由此也明白，那是真的因為技術原因，才沒辦法提供原材料的。
經過了這么一個插曲，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
景和帝低頭看著半跪著的高敬，眉頭一跳，“高大都督，給我站起來滾一邊去，待會兒我再收拾你！”
“是！”
高敬站起來退到了角落。
他的臉上面無表情，心中卻早就怒火可以燒天。
瑪德！
瑪德！
草塔娘！
勞資這是倒了多少輩子的霉啊，才遇到這種惡心的事情！？
這群王八蛋，別讓我抓住啰！
否則我讓你們嘗嘗，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祈求快點死才痛快的滋味！！
但是同時他又有些黯然。
出了這么大一檔子事情，恐怕過后自己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兩位王爺能回來還好，自己可以致仕之后，安度晚年。
要是他們回不來了……
呵呵！
不提這位情報頭子的郁悶，這邊景和帝繼續問話，這一次他在問素來穩重有辦法的南宮忌。
“南宮，你來說一說吧，有什么法子！”
已經被免官還沒論罪的南宮忌本來沒有資格過來，但今天卻來了，原因就是這個。
他知道自己必須拿出點本事來，不然以后可就慘了。
所以當下便說道：“陛下，其實救兩位殿下是非常困難的，諸位丞相和大將軍都沒有把握，所以他們不敢亂說，但陛下您也不用著急！老臣相信，德王殿下才慧天成，一定有辦法渡過難關的！這萬里草原能難得倒別人，卻絕對難不倒他！”
景和帝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卻沒上當：“別說那些虛的，來點實際的！為什么？”
“因為我們的德王殿下神機妙算，而且非常擅長小規模作戰奔襲。”南宮忌道：“您忘記了？他在福建和浙江交界處的那么上百次的偷襲倭寇十萬大軍，那可是把倭寇的宿將池野信綱打得痛苦不堪啊！”
“可是他們也被伏擊、損失慘重啊。”景和帝記得很清楚。
“那是武王殿下和熊將軍的失敗，不是德王殿下的。”南宮忌搖頭道：“德王殿下神機妙算，卻又懂得識別陷阱，這樣的敏銳能力，在草原上一樣能發揮出來啊！
那天草原上的追逐殺戮，一口氣連破七萬大軍，不就體現了他的謹慎、勇猛和神機妙算嗎？特別是那天晚上的最后驚險一戰，換了任何一個大將軍，恐怕都不能比他做得更好吧？”
景和帝望向了幾位大將軍。
羽林衛大將軍江少吉首先道：“陛下，微臣做不到！那種決死的沖鋒，那種小部隊穿插接應，那種對戰機的把握，以及當機立斷的撤退，都讓人嘆為觀止！德王殿下可稱之為名將，可與古代無數的先賢名將相提并論！”
熊渠衛大將軍李南淵也道：“論長途奔襲，微臣可能還不服氣誰！但是面對這么多西羌、回鶻和吐蕃的追堵圍剿，恐怕微臣也撐不下來。”
龍騰衛大將軍唐暉道：“微臣不如德王殿下。”
他只說了怎么一句話，可眾所周知的，唐大將軍穩重嚴謹，是禁軍中的第一。
他都這么說了，自然沒有錯。
聽到這些景和帝就高興。
自家的麒麟兒果然是太祖的血脈，就是能力強啊！
我大康雖然遇到了這么多的困難，有了這么多的難處，受到這么大的委屈和災難，但太祖也是知道這些的，所以他在河里點醒了銘淇，讓他可以屢次救助大康！
現在銘淇更是得到了文武兩方面的認可，這就表明我皇家代代有英才！
值得慶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