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柳銘淇視察的是漕運船廠的督事金長遠。
金長遠之前就一直在漕運船廠干活兒,頗有能力但卻不善于討好上官,所以總是做著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直到苗炎過來,沒幾個月就發現了這么一個人才,果斷的把他調配到了督事這個統管全局的職務上,讓他有了如魚得水的發揮。
十艘四桅帆船便是在金長遠的指揮之下,在這么短短一年半的時間就已經建造完畢的。
因為之前有吃水、密封艙等等方面的瑕疵,金長遠已經跟著出去了兩趟,發現問題回來解決,發現問題又解決……就這么的,第三趟都不用他親自出馬了。
“如果沒有意外,大約明天前兩艘四桅帆船就會回來了。”金長遠跟柳銘淇匯報道,“這一趟我們繞著魯東半島去了青島、榮城和登州,一切都挺好。”
前面說大運河是內河,沒辦法出海,實際也不怎么嚴謹。
就淮安朝著東北方向去,過了連云港就能進入黃海了。
但那里卻有北方水師的精銳艦隊在,哪怕是倭人的船只逃到那里,也不可能出海的——他們去年也是吃了倭寇的大虧,還因為倭寇忽然登陸,造成那么大的傷害,被景和帝和朝廷罵得狗血淋頭,現在正憋著一肚子火呢,怎么可能放過倭人?
柳銘淇造四桅帆船本身就是為了出海,所以三次測試都是在海上,而不是在內地的江河里面。
“有沒有測試極限風暴數據?”柳銘淇問他。
“這個暫時還沒有。”金長遠苦笑道:“哪有把這么金貴的船只,開到龍卷風和狂風暴雨中心里面去測試的?尋常的船只也只能是遇到了之后躲閃,而不是迎難而上啊!”
“以后有機會還是要做的。”柳銘淇對他道,“不過想要保證人員的安全,可以讓空船去……船壞掉了不可怕,關鍵是要知道它的極限在哪里,哪個零部件和位置最先破損,又有哪個零部件和位置最堅固。”
“按照您這么說,不留人在上面怎么觀察?事后可是不行的。”金長遠回應道。
“哦!”
柳銘淇啞然失笑,“倒也是我太執著了!行吧,這事兒以后再說。”
見到這位驚才絕艷的德王沒有再糾結這個,金長遠心中松了一口氣。
倘若真是按照柳銘淇說的那樣去做,四桅帆船能不能平安回來不一定,但上面的船員絕對是死傷慘重。
金長遠本來就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不然他也不會等著苗炎來發掘了。
所以不要去冒險,能安安全全的,就是最好。
其實柳銘淇之所以放棄,倒不是因為金長遠的勸說,而是他想起了現代的各種大災難。
連現代的軍艦都沒辦法抵擋這些災難,你非要讓這個木制的四桅帆船去抵擋,那簡直是在開玩笑。
現在八月份,農歷的八月份,正好是夏天的尾巴。
天氣炎熱的日子也就不多了。
所以工匠們都在認真的涂抹著熟桐油。
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熟桐油味道,不習慣的人還會有些頭昏。
金長遠見到柳銘淇望向他們,就說道:“之前苗大人還在說起,殿下您果然是國之干城,只要您一出動,就能解決別人無法解決的難題……桐油的價格居然從五十文暴降到十八文,可是為我們節省了太多的錢呀!”
柳銘淇嘴皮子一抽。
對于苗黑子這樣的家伙,他的夸獎你根本不要當真。
因為他該坑你的時候,一定會坑你,絲毫沒有情感可言。
被苗炎這么屢次的“利用”,其實柳銘淇并沒有什么不爽,因為苗炎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康,為了天下子民。
但你能不能利用完我之后,稍微的講究一下人情,念一下我的好?
不要動不動就彈劾我,就要請皇上賜我自盡,難道你再次見到我,就不會感到一點尷尬的么?
還是葛松道這種從儒家轉到法家的人好啊。
人家就知道趨利避害,就知道什么叫做妥協,絕對不會翻臉不認人。
柳銘淇思索之中,金長遠繼續說道:“我們這個造船廠,以前和現在都一樣,最貴的就是材料費用。其中木材和桐油就是重中之重,幾乎占據了真實開支的八成以上。
從前我們最多進的是室韋的黑山白水之間的大樹,雖然很好,但價格太貴了。如今殿下您幫忙聯系到了文萊的那群商人,他們運來的樹木體形大、密度小、種類又多,價格還不貴。
然后就是桐油,桐油之前的價格倒是沒漲價,但問題是我們用的數量太多了,每年耗費的本來就多,再加上之前的督事中飽私囊等等,所以有時候弄得桐油耗費比樹木還要多。”
“等一下!”
柳銘淇此時忽然說起了話。
金長遠以為柳銘淇是在對自己說話,結果卻看到柳銘淇走向了一群正在給大船的底部刷桐油的工匠。
工匠們本來在聚精會神的干活兒,忽然聽到人叫喊,轉頭一瞧,便看到了一群兇神惡煞的侍衛們護衛著的柳銘淇。
他們不認識柳銘淇,但卻也曉得這幾天淮安最有名的人是誰。
只要一看這架勢,他們就曉得是德王爺來了。
大康沒有動不動就下跪的臭毛病,不過他們也頗為戰戰兢兢,不知道柳銘淇要干嘛。
少年走過來,并沒有第一時間去和他們說話,而是轉到了旁邊,從一個桶里拿出來一把刷子。
“怎么把它就丟了?”柳銘淇抬頭問一個工匠道,“我看你最多只刷了有一百來下,然后就不用了?這多浪費呀!”
工匠嚇得有點發抖,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還是金長遠幫著回答說道:“殿下您看,這個刷子已經有脫毛的跡象了,如果繼續再用的話,會導致毛粘連在漆面上,使得涂抹防腐防水的效果不夠好。”
金長遠自己從桶里撈起來一個,順手在桶的外殼上用力的刷了十幾下,果然刷毛就一根根的貼在了上面,不一會兒刷子就變得光禿禿的了。
“殿下,這是我們幾百年以來的經驗,這種棉麻毛就只能用這么一段時間。”金長遠解釋道:“幸好棉麻毛比較便宜,而且這些木刷頭還能繼續用,否則單是這一筆開支就不小了。”
“你們這樣弄……”
柳銘淇用手捏了一下棉麻毛,里面被捏出來一把油。
少年皺了皺眉頭:“只有這種毛刷嗎?這是不是有點浪費?”
“這已經是最好的呢。”金長遠道:“除了棉麻毛,還有兔毛、羊毛、牛毛……等等,我們都試過,但都比不上它。”
“為什么不用豬鬃毛呢?”柳銘淇忍不住道。
“豬鬃毛!?”
金長遠訝然了起來,“豬鬃毛那么硬,怎么可能用在刷桐油上面?”
“不是吧?”柳銘淇也驚訝了,“你們居然沒有試驗過?”
“用過啊,但是它太硬了,不好制作,也不好用……”金長遠耐心的解釋道。
“那是你們用錯了!”
柳銘淇斬釘切鐵的道,“去給我準備豬鬃毛,我來做給你們看!”
面對柳銘淇的忽然出招,金長遠還能忍得住,旁邊的一群工匠們卻忍不住嘀咕起來。
千百年來大家都公認的這種刷子最為有用,你隨隨便便想一個豬鬃毛,就能比得過那么多人的智慧?
雖然你是王爺,但在給船只刷油方面,我們才是行家啊!
但金長遠想得更多一點。
他是官吏,知道一些德王的聰明才智的事跡,許多不可思議的東西,就是德王做出來的。
包括這無人敢想象的四桅帆船,都是德王一手繪制,數千個零部件全都有明碼標識,這樣的天才,絕對不會亂說話!
思量過處,金長遠立刻吩咐:“來呀,去抓幾頭豬過來,我有用,快!”
因為肯替工人們著想,所以金長遠在船廠的地位很高,他這么一吩咐,立刻就有人去辦事兒了。
不管別人的眼光,柳銘淇心中卻在好笑。
難怪我說他們的桐油用得如此之多,原來是因為沒有找對刷油的刷子啊!
像是之前的棉麻毛刷子,光是那個毛就已經吸了不少的油了,這就是一個浪費!
經常更換棉麻毛刷子,那又是一種浪費!
而且效率還不高!
工匠們的懷疑表情,也被柳銘淇看在了眼中。
他沒有說話,準備用事實來打臉。
開什么玩笑!!
抗擊倭寇的戰爭之中,我國出口第一的就是桐油,第二的就是豬鬃毛了!
豬鬃毛在刷油漆,特別是飛機、輪船等等的油漆方面,那絕對是第一的刷子。
甚至于以后幾十年,化工刷子不斷被發明出來后,許多人覺得還是豬鬃毛更加好用一些。
這樣的神物,居然現在都沒有人用!?
這又是老天爺在借我的手,給大康人以指引嗎?
少年一時間還有些嫉妒。
你們這個時代倒好,還有我來幫忙。
倘若是我的那個時空,在1840之后,也有這么一個人出現,恐怕我的國家就不會遭受那么多苦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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