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說這句話，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心神。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痛恨過一個人。
連之前二兒子叫人殺掉了三兒子時，他都沒有氣得這么快瘋了。
比失去更加痛心的是什么？
是失而復得之后，再次失去！
現在的兩位皇子便是如此。
本身就是千辛萬苦之后，老天爺給景和帝的驚喜。
沒想到這個驚喜從受孕開始的那一刻到現在，還不到兩年的時間，居然就再次淪為了噩耗。
景和帝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們都說一說，到底是誰？誰最有可能？”
他問的是所有在場的大臣們。
顯然，只是劉仁懷一個人說話，讓景和帝心中很不滿意，覺得別人都是在逃避。
尤其是一個人。
景和帝看著他道：“鴻廉啊，難道你都不敢說嗎？”
葛松道皺緊了眉頭，道：“不是臣下不敢，而是微臣什么都不知道，貿貿然的說話，難道不會讓大家寒心嗎？陛下，凡是都要講究一個證據，還要有很詳細的起因、經過、結果的鏈條，這樣才能判斷的。”
“對啊。”
這邊的馬浩秋趕緊接話：“陛下，您看看，如果是我們說，犯罪的是間諜……那么宮里是不是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數千的宮女、宦官、千牛衛衛士等等，全都要開始嚴厲的審訊排查，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還有各位嬪妃們。”鐘昶苦笑著道：“除了太后之外，連皇后都有嫌疑……對嗎？陛下！這個您教我們怎么說，怎么去判斷？”
劉仁懷就說出了三個可能，幾人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只留下最后一個，也是嫌疑最大的可能。
而現在還沒有說話的是曹儀。
曹儀暗罵一聲幾個王八蛋，居然把這些事情拋給了我。
但他又不能不說話。
在景和帝的眼神之下，曹儀只能硬著頭皮道：“陛下，三位親王那邊也是如此。寧王溫文爾雅，凡事都不爭；德王喜歡做生意、做發明，對于權勢一點興趣都沒有；武王只喜歡玩樂和打仗……他們三個明眼上都沒有任何想要謀逆的理由，如果硬要查的話，恐怕宗室震動啊，陛下！”
景和帝聽著他們的話，把三個狀況都分析了，表面上看起來很有理，但實際上屁用都沒有。
根本沒辦法給出有用的消息，也沒辦法指出哪一個才是最應該優先調查的。
但這個沒關系。
景和帝已經下定了決心，這一次自己絕對不退縮。
“傳旨！”
皇帝淡然的開口：“命令繡衣衛大都督高敬火速回京，一刻都不能耽擱。”
“遵旨！”
好嘛。
這邊趙壽剛剛寫好了中旨，準備發下去，這下又坐下繼續寫了。
“蔣虎。”
“臣在！”
“你去把銘淇和銘觀叫進宮里來，好好的安置，不許他們到處亂跑。”
“是！”
蔣虎轉身就走了出去。
“趙壽！”
“在！”
“傳旨，讓武王柳銘璟放棄一切事務，即刻趕回京城，來見朕。”
“是！”
廖石聰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沒有說話。
皇帝這一次可是真的要徹查啊，三個有嫌疑的王爺都被叫進宮里軟禁。
寧王柳銘觀和武王柳銘璟也就罷了。
可德王柳銘淇可是皇上最寵愛信任的侄兒啊，現在皇帝都開始不信任他了。
這樣的轉變，讓人很難受，也讓人很是毛骨悚然。
但從事實的角度來說，皇子被毒殺，特別是兩個皇子都被毒殺的事情，的確是需要全面考慮。
不要看寧王謙和溫潤、德王不喜權勢、武王只喜歡舞刀弄槍，就覺得這是他們的真心，說不定其中就有鬼。
這一次，無論結果怎么樣，大康恐怕再也沒辦法回到以前了。
想著想著，廖石聰不經意的往外面一瞧。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陣黑煙。
黑煙！？
廖石聰一驚，驚呼了一聲，即刻就沖到了門口。
大家被他嚇了一跳。
他們紛紛朝著外面看去，也看到了黑煙。
景仁宮的地勢很高，這里能看到的黑煙，明顯就是來自于低矮的地方。
“起火的地方是哪里？”擠到了前面的皇帝問道。
“回稟皇上，那里應該是雨花閣附近。”身旁的千牛衛判斷道。
葛松道問，“那里有什么特別的建筑物？或者說是誰居住的地方？”
千牛衛回答道：“平日里沒有什么貴人居住，但是不少的宦官都住在那里。”
“嗯？”
葛松道驀的臉色一變，趕緊道：“陛下……趕緊派人去，可能是有人要殺人滅口！”
景和帝聽著也臉色劇變，當即吼道：“快！快去！！”
于是一群侍衛又沖了出去。
其實他們都不用焦急，因為在那邊的侍衛們，已經聞訊趕到，迅速的想要救火了。
但很可惜，這個時代沒有迅捷的消防工具，而且宮里的房子大部分都是木質結構，一旦燒起來了就很難控制火候。
等到火勢全部撲滅，在宮里已經引起了莫大的動靜。
本來被隱瞞著的太后娘娘，也知道了這事兒。
她想要見皇帝，可沒有任何一個人敢阻擋。
然后太后就順理成章的見到了兩個被毒殺的孫兒，然后也直接昏了過去。
景和帝都來不及安撫昏倒的老娘，在叮囑了白遷好好的照顧太后一番，飛快的趕向了被澆滅的火災現場。
到了現場大家才知道，與其說是撲滅，還不如說是把其余建筑物隔斷了之后，任由這一排的房子全部燒光了的狀況。
眼看著已經成為了灰燼的房子，景和帝一臉的鐵青。
曹儀開口問道：“這里面都住的是誰啊？”
面前有一些附近逃出來的小宦官。
他們戰戰兢兢的道：“都是宮里當差的……不過這里最中間的一處，住的是周明周公公……”
“嗯！？”
景和帝驀的睜大了眼睛，轉而問趙壽，“周明是住這里的？”
“對！”
一心只在皇帝身上的趙壽此時才反應過來，“他兩年前搬到了這邊……就在中間那里。”
“周明有問題？”
這是皇帝問的第二句話。
“老奴不知道。”趙壽先是回答了皇帝，再轉身問旁邊的小宦官，“發生火災的時候，周總管在里面？”
“在！”
幾個小宦官趕緊回答：“周總管上午有點不舒服，就進屋休息了，一直沒有出來，連中午飯都是御膳房的人送進去的……我們就在外面做事兒，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周明死了……”
“上午回到房間的……”
皇帝喃喃了幾句，覺得好像這個大太監沒有什么嫌疑。
但劉仁懷卻是經驗豐富的人，他說道：“陛下，這里面肯定不簡單！為什么起火只是這里的？微臣剛才看了一下，這里并沒有什么起火的條件，也沒有什么重要的建筑物，縱火一定是沖著人來的。”
“縱火？”
景和帝訝然道：“你怎么看出來的？”
“這個很簡單，因為這里使用的是汽油。”葛松道幫著解說道：“否則的話，怎么會燒得如此猛烈，燒得如此干凈？”
“還有，這股子燃燒后殘留的汽油味兒，我們也能聞得到。”廖石聰也確認道：“在東北的時候，我聞了太多汽油的味道。”
“還用上了汽油焚燒？在皇宮里！？”
這下子皇帝是徹底的震驚了，“大膽！是誰把汽油給泄露的？……蔣虎，查！去把管汽油的全都抓起來查！！”
“是！”
蔣虎命令下面的軍侯執行命令去了。
馬浩秋也問旁邊的幾個小宦官，他們回答說，這火勢起得非常快，又很猛烈，根本來不及反應，好幾個同伴都是這樣被直接困在屋里燒死了，他們還能聽到慘叫聲。
“周公公發出了慘叫聲嗎？”劉仁懷沉吟著問道。
“有！”
小宦官們點點頭。
“不過聲音不大，我們還喊了他快點跑出來……結果就沒有了聲響。”一個小宦官補充道。
“看來周明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物啊。”曹儀沉吟著說道：“但現在已經死無對證了，該怎么樣尋找線索呢？”
皇帝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他此刻想得很多。
倘若周明牽涉了進來，那么很多事情就說得通了。
宮里三大總管。
趙壽跟著景和帝身邊，錢賢瑞主管宮中用度采購等等，周明卻是兼任了繡衣衛副都督，不但監控著繡衣衛，還掌握著一股一百多人的江湖奇人異士！！
有這些人幫忙，有這些人掩護，周明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比如說為什么賊子能那么好的抓住時機，而且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毒殺兩個皇子。
甚至于如果多想一點，當初的壽王被毒殺一事，那個被滅口的小宦官背后之人，一直沒有找到。
要是這個人和周明有關系，那就不難理解為什么能逃脫追捕和審查了。
因為那一次，恰好就是周明配合著千牛衛來審查的！
而且周明是主要的審查官！！！
周明都不是幕后主使。
否則他也不會被殺了！！
他背后的人更加的可怕！
一個能驅使宮中大太監的人，有著多么高的手腕，多么崇高的地位，多么雄渾的實力，真是可想而知！
在這一刻，景和帝心中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