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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收養了，還是到別處安家去了？”
楊帆在下水管道旁坐下來，有些疑惑，也有點悵然若失。
終是有緣無分。
沒想到一周前的見面，是他們最后的一次見面。
以前，楊帆也挺想把公主般的蓮花抱走的，太漂亮了。
非常有貴族氣質的富貴，也很吸引人。
但楊帆還沒行動起來，這兩只賣相非常好的流浪貓就被人捷足先登，抓回去收養了。
沒想到，自己也是個俗人，嫌丑愛美。
楊帆坐地懺悔。
但沒多久，他起身。
巫女養的黑貓似的小黑，野性十足的小灰，再見！
他騎上小摩托離開。
十三姨和果果，還有柳芊芊，在通天苑等著他呢。
幸虧他沒有把當圣人設定成自己的人生目標，不然每天會過得很痛苦。
楊帆走后，沒多久。
一只灰色的貍花貓，一瘸一拐，帶著一只幼小的，通體黑色的小貓咪，穿過一片荒地草叢，回到曾經的家。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將小黑貓帶回來后，貍花貓趴在“家門口”歇息，耳朵里想起曾經在這里聽到過的話，眼神里有一絲溫暖。
家門口干干凈凈的，街道清潔工很盡職，在它和小黑不在后，清走紙碗和食物殘渣。
“還是這里好。”貍花貓趴著，發出微弱的聲音。
小黑貓坐一旁，給貍花貓舔舐腿上、身上的傷口。
以往，都是貍花貓給年幼的小黑貓舔舐身上的毛發。
現在，貍花貓已經沒那個力氣了。
正當它快要睡過去的時候，耳邊又轟然響起那個年輕人的聲音，如洪鐘一般。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貍花貓精神一震，睜開眼睛，努力站起來。
眼前，站著一個仿佛天神一般的男人，身上有光，面帶微笑。
“人類，你好，能幫我收留妞妞嗎？她不是不祥之貓，她很善良，很溫柔。”貍花貓仰頭，看著高大威武的年輕男人，發出請求。
年輕的男子一臉慈悲，說道：“可以！”
“謝謝！”貍花貓跪倒下來。
下一刻，它抬起頭來。
眼前空蕩蕩的，哪有一絲人影。
一旁的小黑貓疑惑地“瞄”了一聲，詢問貍花貓怎么了。
貍花貓黯然垂下頭顱，輕聲說道：“妞妞，你哪兒也不要去了，就在這里，那個人會來接你的。記住啊，不要再走遠了。”
之后，它安安靜靜趴在管道旁，漸漸沒有了聲息。
幾公里外。
楊帆騎著電動車，愉快地趕往通天苑。
那片荒地，他不會再經過了。
因為此后，這里跟他下班回家的路線相悖。
在楊帆趕往通天苑之時，十三姨的座駕，那輛黑色的豪車已經駛出主城區，保持高速奔行，朝黔江疾馳而去。
半個多小時后，楊帆來到地處稍微偏遠的通天苑。
通天苑的地理落差比市區大部分地方還要夸張，占地也非常廣。
這里曾經是“不毛之地”，無人問津，但隨著城鎮化的發展，一座座大廈拔地而起。
荒山變成了公園，林地變成了度假勝地。
以前剛搞建設的時候，小區的占地很夸張，后來被分割出去一部分做公園、綠化。
即便這樣，這里依然地廣人稀。
直到現在，小區入住率也沒超過百分之四十，但各種配套設施已經非常完善了。
至少從十三姨的別墅里開車出來，開個一兩公里，就有各種超市便利店。
再往市中心方向開幾公里，還可以進入應有盡有的大商圈。
山下，楊帆意外發現自己的人臉和電動車牌已經被錄入小區系統，可以自由進出小區。
進入與公寓區隔離開來的別墅區，楊帆再沒發現一輛電動車。
住這種地方的人，代步車沒有電瓶車的。
不是上百萬的豪車，就是小幾十萬的高配車。
騎車在別墅區里穿行，楊帆終于知道為什么十三姨說住這里視野不開闊了。
綠化太好了，當年開發建設的時候，很多古樹都保留了下來，遮天蔽日。
路兩邊的綠化樹，比起山中老樹也不逞多讓，非常高大茂盛。
每年都得修剪，不然會侵占道路低空領域。
按著導航定位，楊帆在別墅區里七拐八彎，來到一座小院的大門前。
大門非常樸實無華，鋁合金制，顏色不艷，但看起來很新，一點也不像是幾年前安裝好的。
坐車子上，楊帆正想給十三姨打電話，大門緩緩朝里八字打開。
門很大，中巴車進出都沒問題。
大門敞開后，楊帆能看到里面有一條很寬的路，路兩旁種滿綠植，非常茂密。
小院的空間，比楊帆想象的還要大。
等楊帆騎車進去，大門又自動關上。
往前騎了三十多米，楊帆看到，盡頭是一個坡。
沒有圍墻，也沒有隔離的標志，坡下到底還有多少空間是屬于這棟別墅的，楊帆暫時不清楚。
別墅聳立在入門大道的右邊，上面只有三層，且看建筑面積，不是超大的那種。
至少看起來比柳月月和柳芊芊家的別墅要小不少。
柳家的別墅，楊帆沒去過，但見過照片，看起來像一個小城堡。
柳家的所在地屬于市區范圍，這類地方，再有錢，想要一個大城堡也不可能做到。
十二是隱形的超級富婆，她的十二城也只能建在郊區，無法在市區找那么大的一塊空地。
院路盡頭有三個露天停車棚，但現在里面只停了一輛車。
那是柳芊芊的公主跑。
楊帆正奇怪十三的那輛豪車怎么不在，就看到坡下柳芊芊在朝他招手。
“楊帆！”柳芊芊有些興奮地站在一架有點像軍用的直升機艙門外。
楊帆很驚訝，別墅不大，但院子大得有點離譜。
坡下不但有停機坪，還有泳池，半個籃球場……
與其說這是一個院子，不如說是一個小公園。
假山假水真花園，垂死病中驚坐起。
站坡上，楊帆的心情是舒暢的，有種燃燒我的卡路里的沖動。
這是一座可供人健身、運動、休閑、散步的花園，并且享有絕對的私人空間。
花園盡頭是有落差的隔離墻，舉目雖然視野沒市中心十三姨那套公寓陽臺上開闊，但透過古樹縫隙或樹冠上空，也能看到遠處主城的繁華。
兩邊的圍墻是實體的，很高。
圍墻里看不到圍墻外，圍墻外也看不到圍墻里面。
騎車過來的時候，楊帆還發現了，這棟別墅比較獨立，跟其它別墅相距有些距離。
有與世隔絕，絕世獨立之感，但又不脫離人間。
這才是真正的鬧中取靜。
住公寓那時，雖然各家各戶緊挨，但實際上，住了兩年多，楊帆也就見過幾次同層的住戶。
還沒有每次都說話，因為他打招呼后，對方不是很愿意跟他說話的樣子。
這么一來，再次見到，楊帆也就不打擾人家了，各過各的。
花園里，有兩個人形機器人各駐守一邊。
看起來像是科幻電影里的智能機器人，外表倒沒那么絢麗耀眼，它們裝飾簡單，沒那么多的花里胡哨。
“爸爸，爸爸……”楊帆正準備下坡去走一遭，身后別墅里傳來果果的叫喊聲。
楊帆回過頭去，只見小仙女一般的果果正趴二樓陽臺鏤空欄桿上，朝他招手。
別墅前有一大塊空地，足以滿足幾群人一起跳廣場舞，更不用說燒烤開Party了。
陽臺上，一個有雙腿，腿后跟還配備有輪子的迷你人形機器人，跟在果果身邊。
“媽媽呢？”楊帆問陽臺上的果果。
“媽媽剛洗完澡，在吹頭發。”說完，果果跑回里屋，想下樓來找楊帆。
貼身保姆收起腳掌，以輪子行走，緊隨果果身后。
果果還沒下樓來，柳芊芊先一步從直升機那里回來了。
走得有點急，她臉色紅潤，微微喘息：“好羨慕十三姨，上次過來的時候，院子還沒這么大，現在擴展了至少兩倍。原本周邊的荒地，一夜之間變成了花園似的。”
楊帆疑惑：“上次？你什么時候跟十三姨過來的？”
山風吹拂，帶著大自然的氣息，柳芊芊裙角飛揚，挽住楊帆的胳膊，她仰頭嘴角含笑：“等后天回來你就知道了。”
柳芊芊的身高跟楊帆的身高沒有差距到需要仰望的地步，只是她跟十三姨一樣，都喜歡放低姿態，讓自己顯得更小鳥依人一些，方便獲取楊帆更強烈的保護欲望。
女孩子都希望被照顧的嘛，這也是為什么很多女孩子不喜歡找比自己瘦小的男孩子的原因。
會感覺不到被呵護被照顧的快感。
一米七的女孩子，找個一米六的男孩子。
怎么小鳥依人？
怎么撒嬌？
“為什么要等后天？”楊帆問道。
柳芊芊還沒回答，果果就跑出別墅落地門，后面跟著滑行的機器人。
如果沒來到花園里，還真看不出來，別墅的正門，在這一面。
沒進院子前，楊帆在外面看到了院子后面的那扇小門。
小門里面的別墅后門，看起來很闊氣，完全是一般的別墅正門的規格。
“爸爸，可以去奶奶家了嗎？”果果跑進小廣場。
“嗯，我沒什么東西準備了，等媽媽。”楊帆摸了一下揪著他衣角的果果。
能看得出來，她不久前也洗過澡。
十三姨就是考慮太多了，見男朋友父母，這么鄭重，不但自己先洗個澡，女兒也洗了。
柳芊芊悄悄詢問：“楊帆，十三姨都洗了，第一次見你爸媽，我要不要也先洗個澡再出發啊？”
“不用，你晚上不洗了嗎？”楊帆無語。
他想起了一個詞：內卷。
十三姨則是那個始作俑者，帶了個不好的頭。
內卷，本意是一類文化模式達到了某種最終的形態以后，既沒有辦法穩定下來，也沒有辦法轉變為新的形態，而只能不斷地在內部變得更加復雜的現象。
比如說，某公司本來嚴格遵循朝九晚五的作息制度。但在某次招聘后，一個工作狂加入了公司，他每天9點鐘才下班，老板很高興并且鼓勵了他。其他人看見后為了所謂的競爭也都九點下班，但實際的工作量并沒有那么多。許多員工都以降低效率來湊夠工作時長，這種非理性的不良競爭狀態就是內卷。
還有一個故事，也很清楚明白地闡述了內卷的罪惡。
很久以前，有一個小鎮。
小鎮上有很多鞋店，這些鞋店每天上午10點開門，中午12點到下午2點午休，下午2點到晚上6點繼續營業；每周一至周五營業5天，周末休息。
夏天最熱的那幾天，鞋店老板們會紛紛把店關掉，去南方的海邊度假。
冬天最冷的那幾天，鞋店老板們也會紛紛把店關掉，去北方的山里滑雪。
多年以來，小鎮上的常住人口沒有什么變化，鞋的品質一直優秀，供貨也穩定。
小鎮上的鞋的供需關系，一直處于一個近乎完美的平衡狀態。
后來有一天，一戶人家從大城市搬來小鎮，并且也開了一家鞋店。
小鎮雖然小，但也算具有一定的規模，鞋的供需平衡還不至于因為新增一家鞋店而被打破。
但是，大城市來的那戶人家以勤奮、能吃苦著稱。
他們家的鞋店每天早晨7點開門，中午不午休，晚上直到11點才關門，周末他們也正常營業，夏天和冬天從不去度假。
漸漸地，他們的“勤奮”得到了回報，他們鞋店的生意明顯好于小鎮上的其他鞋店。
以前小鎮的人們吃完晚飯后是無法買鞋的，但現在，他們幾乎隨時可以去大城市來的人開的鞋店里買鞋，也就沒什么必要光顧其他鞋店了。
小鎮的老板們不服輸，紛紛效仿大城市人的作息時間，每周工作7天，每天工作16小時。
“勤奮”也得到了“回報”：他們的營業收入恢復到了以前的狀態。
可是，此后的小鎮生活發生了什么樣的變化呢？
小鎮人口并沒有增加，鞋的需求量保持恒定，跟以前一樣，每家鞋店最終的營業收入沒什么變化，并不會增長。
但營業時間從原來的每周5天，每天6小時變成了每周7天，每天16小時。
也就是說，他們的工作時間變長了，但收入卻沒有增加。
楊帆上樓，找到十三姨，背著柳芊芊和果果跟她親熱了一番后，才告訴她這個道理。
十三姨覺得很對，但被批評了，還是有點不開心：“親我之前不說，親完才說，過河拆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