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熱盯著屏幕,上面的夏佐緩慢的前行,他并沒有對他放過那些平民感覺到絲毫的喜悅。
“讓直升機準備!讓我親自去見他。”
“這是我要繼任校長的節奏?”副校長吃了一驚。
“面對憤怒的學生校長不親自出馬是不行的,總得表現一些誠意,而且從目前的局勢來看,龍族的秘密快要守不住了,那些平民會把今天在霓虹的消息傳得天下皆知。”
昂熱淡淡的說道:“你我都明白,龍族的秘密如果被普通人知曉會引起多大的震蕩,下屆G20峰會上首腦們討論的就不是氣候以及經濟問題了,而是如何征用混血種作為他們的軍隊。”
“還有如何和平談判瓜分龍王們的遺產,到時候死的人會比整個霓虹加起來都多。”
“校長,還沒到你急著去送死的時候……”卡爾副部長的聲音有點怪異,“看起來我們要看第二戰線了,也許那些家伙會主動當我們的先鋒軍。”
“第二戰線?”昂熱一愣。
“東京都氣象局在東京灣上投放了幾百個浮標,這些浮標都帶有紅外線攝像機和GPS定位系統,用來監視潮汐。海嘯讓90的浮標失去了作用,但還有10能工作,這是幾分鐘前在東京灣海面上拍攝到的畫面。”卡爾副部長把照片投影到大屏幕上。
作為絕對合格的亡命之徒,昂熱看到那個模糊的畫面時還是倒吸了一口冷氣,海水中密密麻麻的蛇形生物糾纏在一起,在幾米高的狂浪中翻滾。
那是數以萬計的尸守,組成了尸守之潮!
“位置!位置在哪里?”昂熱喝問。“幾分鐘前距離東京還有34公里,以它們的速度,我想現在可能只剩下32公里左右了。”
卡爾副部長慢慢地轉過頭來,“我的意思是……那些東西正在逼近東京。”
“數量大概有多少?”
“我試著掃描了東京灣,把噪音過濾掉之后得到了這張圖。”
卡爾副部長把掃描圖像投影到大屏幕上,墨綠色的背景上,東京灣的東南部,一片小小的亮綠色。
“亮綠色的部分代表著尸守。”卡爾副部長補充。
“我問的是數量。”
“數不清,那一小片亮綠色是很多光點重疊在一起的結果,我可以試著形容一下,如果每個人都是一個綠色光點,那一片大概是整個銀座購物區被人塞滿的模樣。”
“尸守群不是在高天原沉陷的時候全部被清除了么?怎么還會有這么多的尸守?”
“不知道,比較可能的情況是,隨著高天原一起陷入海底的還有其他城市,只不過那些陸塊在沉沒過程中分裂了。”
照古裔的傳統,死去的族人都會被制成類似木乃伊的尸守來守衛城市,現在它們全都蘇醒過來了。”卡爾副部長說,“它們來朝圣了。”
“朝圣?這里又不是耶路撒冷!”昂熱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它們是憑著生前的直覺去朝覲那位剛剛蘇醒的神。”
“動物界中有類似的行為,神在蘇醒的時候釋放了大量的信息素,信息素隨著地下河進入大海,喚醒了深海中的尸守。”
“這跟蟻群的行為模式很相似,蟻后準備生育的時候,蟻巢中有生育能力的公蟻都會聚集到它的身邊。這是一種本能,完全不受意志的控制。神要吸引這些東西向它靠近也是本能,它現在急切地需要進食,那是個超級掠食者。”
卡爾副部長說,“現在我們可以肯定,神已經蘇醒!”
“它們要靠近神就必然經過東京。”愷撒說,他和楚子航也獲準參與了最高級別的會議。
“以它們的速度,肯定會比目前閑庭信步的夏佐要快,兩者會撞在一起。”楚子航說。
“我們還可以稍安勿躁一下,相比起我們,新生的神靈帶給你這位新學生的威脅要大得多,畢竟我們還是可以坐下來談判的同胞,對方可是一群野獸。”卡爾副部長說。
“這種時候校長有必要放下對龍王的成見,目前這位不知名的龍王看上去至少還能溝通。”
昂熱搖頭,“那樣我們在他眼里就成為了懦弱的羔羊了,屆時他就更不會放過我們,巨龍可以容忍巨龍的挑釁,但不會容忍螻蟻的張牙舞爪。”
“要彰顯武力的話就只能調用沖繩的航母戰斗群了,但這樣的話我們必須對漂亮國政府公布龍族的秘密。上次的事情過去之后,他們已經加強了對火控系統的管理,我們沒法突破他們的防火墻。”卡爾副部長說。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反正龍族的秘密已經保不住了,被夏佐驅趕走的人會把今天的霓虹發生的事情宣揚的天下皆知,如果校長你上網的話,你會發現混血種社會都壓制不住了,臉書上到處都是東京現在的視頻,幾乎相當于直播。”
昂熱拿出手機看了一下,還好,只是些天災爆發的片段,而就算拍攝到夏佐,也不會引起太多的在意,更多的人會把這個當做特攝演員看待。
“不,先聯絡Eva,”昂熱下令,“讓東京城從現在開始斷網,我們還有可以使用的武器。”
3D投影儀打出瑩藍色的光束,身穿校服的Eva站在光束中:“我已經全面接入東京的互聯網,無論校長什么時候呼喚我都在線。”
“天譴還可以繼續發射嗎?”
“隨時都可以。”Eva淡淡地說,“不過在毀滅東京之前,我可以慢慢管控東京的言論,我建議只需要在事后用接種疫苗的名義,就可以讓東京的居民集體遺忘這些事情,我還網絡追蹤到了發言的人,這些可以重點監控。”
“好,不過如果管控失敗,就必須要毀掉東京,他既然在乎普通百姓的死活,這是個好消息,那現在就得讓他知道,龍族的秘密如果傳播出去,因為他導致的這些事故,只會引起世界大戰。”
“可我并不覺得他是個圣母的人,連天譴那樣的武器都無法殺死他,還有怎樣的武器可以殺死他呢?”有人在昂熱背后輕聲說。
會議室的門被人推開了,胸前纏著繃帶的源稚生站在門口,眼神空洞,蒼白得像個幽靈。
“13號儲水井,設計代號紅井,位于多摩川附近的山中,坐標在這里。”源稚生沿著桌面把一張便箋滑向昂熱,“一個小時前,我們跟駐守紅井的忍者部隊失去了聯系,猛鬼眾攻占了那里,毫無疑問神就在那口井里。”
僅僅是這么一個小小的動作,傷口就重新開裂滲血。
以皇的血統他本應該恢復得更快,但某種非物理性的力量阻礙了傷口的愈合。
他經歷過了慘烈的戰斗,但戰斗并不會主要摧毀一個人,而是某些人的逝去,仿佛帶走了他的靈魂。
昂熱拾起便箋看了一眼,交給背后的卡爾副部長:“拿去給Eva,讓她代表學院去和夏佐談判,讓她給夏佐開放最高等的權限,他想了解什么都可以。”
會議室里只剩下昂熱和源稚生兩個人,潮聲在耳邊回蕩,熾白色的閃電偶爾把室內照得雪亮。
他們并沒有時間可浪費,但兩個人誰都不說話,源稚生默默地抽著煙。
“你見過龍化后的夏佐,但你沒有第一時間回來告訴我他的狀況,而是轉頭去追捕橘政宗,報告記錄了你的戰斗,你失去了一位最寶貴的部下,矢吹櫻對嗎?”
最終還是昂熱打破了沉默,“對于這個人我了解的可能比你還要多。”
“Eva是天下最厲害的人工智能,在霓虹沒有輝夜姬守護后,她自然可以了解到霓虹所有的情報。”
源稚生輕聲說,“但你們選擇錯了對手,不過幸運的是,夏佐君從來都不是一個冷酷弒殺的人,他沒有第一時間毀滅東京,就有了談判的底線,在這個底線上,我總得做些什么,讓他看見。”
“我來到前已經在神社的禪讓儀式上把家主的位置禪讓給了夏佐君,雖然他是大陸人,體內也沒有流淌內三家的血脈,但儀式得到了影皇的主持,雖然他本人還不知曉。”
“這么多年了,你還相信人類的情感啊!稚生。”昂熱感慨道:“我以為你已經不會再相信人類的情感了。”
“別無他法,相比于夏佐君和學院,我更相信他。”
“是因為櫻相信他嗎?”
源稚生默認了。
“你知道櫻為什么相信他嗎?”
源稚生仍舊不語。
“你還記得小時候她被分配了一份工作吧,她在神社里充當武器保管員。她每天給這些東西上油保養,渾身都是煤油味。”
“有一次一個路過的黑道職員的談話讓你刺激很大,他說“她餓得很,你只要給她吃的她什么都會幫你做。”
昂熱給自己點上了一根雪茄,一邊抽一邊似跟學生回顧昔日的回憶一般,煙霧在他的話語中變得縹緲開來。
“而那個時候的你整天刁個煙,以為那就是叛逆的象征,以為叛逆很酷,所以聽見這樣的話,再去看她那沾染了油污的,連扣子都扣不掩飾,露出胸部輪廓的麻布衣服,然后你就理所應當的變得很憤怒。”
“第二天她成為了你最忠誠的下屬,而那個對你說這種話的人,被安排給她當了男仆。”
“可你并不知道,那都是那個男仆安排好的,在你早一天遇到那個女孩的時候,他其實就一直在暗中照顧她。”
“這也是為什么,卡塞爾學院那邊會在他龍化后,立刻動用天譴的主要原因。”
“他不僅擁有毀滅世界的能力,還知道如此布局,這樣的人是不會甘于做他人臣子的,而高高在上久了的校董事們,自然非常明白這個道理。”
“只是沒有想到,人類的武器根本傷害不到他。”
源稚生插口道:“我主要的修學課本是兵法,子曰:善勝者不攻,其次者殺人。一個懂得計謀的龍王,我并不認為這是一件壞事。”
“是,當他的力量匹配他的地位時,他的所有韜略,確實是屬于一種美德。”
“但真遺憾,作為你的老師,我并不認可你對他的好感。白王在位的時候同樣就像今天的夏佐一樣,但所謂的仁慈,不過是本能對于面前食物的保護。如果你在弱小的時候,無法利用實力去達到你想要的,你也會用計謀,可當你真正擁有毀滅世界力量的時候,你就不會再屑于使用這種別人無法知曉你榮耀的手段了。”
昂熱緩緩地說,“他現在之所以還有所顧忌,只是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能夠威脅到他的東西。”
“那校長為什么還要和他談判呢。”
“因為我們目前的力量,確實被他展現的實力給動搖了,而且確實如你所說,他是可以談判的,也許在狩獵其他君王的時候,他可以成為最鋒利的武器。”
源稚生露出淺淺的諷笑,“也許吧,可惜校長自己也知道校董事會不會容忍他那樣的存在,而且,我認為他只是你們的敵人,并不是整個混血種社會的敵人,我和他相處了三年,我雖然一次一次被欺騙,但我相信櫻,她的眼光絕對不會錯,即便她先因為受到他的恩惠,而有意的誤導我的看法。”
昂熱輕聲說,“她死了對嗎?為了救你而死。”
源稚生沉默了。
“人在最后的時間里,確實會說出些以及做出些震撼人心的行為和話,但我是被龍王們剝奪了一切的幽靈,所以我是絕對不會相信任何龍類的。”說到最后,昂熱的聲音仿佛金屬撞擊所發出的轟鳴聲,斬釘截鐵。
源稚生凝視著這個老人滄桑的眼睛,久久地沒有說話。
從前他只知道這個老人的強權,今日他見到了這個老人的可怕。
如果王將是黑天鵝港的幽靈,希爾伯特·讓·昂熱何嘗不是那個初夏夜晚里幸存的幽靈呢?
所有幽靈,之所以能夠繼續存活在這個世界上,都是因為執念,王將的執念是權力,而昂熱的執念是復仇。
源稚生又想起了櫻死前對他說過的話,“夏佐君表面冷酷,其實是個溫柔的男人,會很容易相信別人,就算你欺騙過他一次,他也不會有多少情緒起伏,是因為他真的很善良。”
說那話的時候她豎著單馬辮,她從小到大全身上下都收拾得干凈利落,沒有一根多余的線條。
她本來就是個美人。
她原本可以輕易倒戈自己,在至尊的身邊過上更好的生活。
就像那夜火車上的普通平民以及如今在東京他降下神罰的時候,一個一個被颶風平安送走的,在曾經他們這些上位者猶如螻蟻般的普通人們。
可是她為了救自己這個家主,開出了這一生最燦爛的花。
她撲進了自己陷入埋伏圈的死侍群里,身上綁滿了炸彈撲進去,用自己的血肉給他炸出了一條逃命的路。
那一刻長發和風衣都在風中狂舞的樣子,他永遠都無法再忘記。
閃電貫穿云層,電光把兩個人的臉照得慘白,幾秒鐘后暴雷滾滾而來,仿佛末日的戰鼓聲。
昂熱不再說話,源稚生也保持著沉默,四目相對,仿佛相互抵死的刀槍劍戟。
源稚生望向墻上的投影,夏佐一劍斬碎了Eva的倒映。
他的嘴型只淡淡的傳遞來了一句輕飄飄的話。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們如此之弱,弱到已經沒有資格再同我交談。”
沉默了很久,源稚生輕聲說,“看樣子您必須親自出戰了。”
“如果我死了,希望你還能代替我見到明天的太陽。”
昂熱站起了身,他無疑也看見了夏佐的那句話。
雖然Eva無法傳遞,但混血種都是頂尖的天才,唇語對于他們而言就是相當簡單的學科。
“走好,期待您得勝歸來,校長。”
源稚生收起了嘲諷,神色端莊而肅然,他緩緩地起身,向昂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