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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中年,其實思想、價值觀基本定型,鮮有能再繼續改變的。
當然也有人到中年宛若孩童,價值觀、世界觀、人生觀,仿佛一天一個樣。
這不過是一個人在生理上成熟了,成年了,僅此而已,僅僅只是看上去是個成年人。
“安陵散人”接受著自己的“愚蠢”和失敗,并且痛苦地去嘗試適應、改變,這種適應和改變,讓王角大為震撼。
穿越前的自己,在不同的地方流竄站崗,貧富、貴賤、高低、上下……
不同的人,幾乎都很難再跳入陌生的環境。
這個環境,不是氣候,也不是什么人文,是“不適應”。
而當社會主流的發聲載體,承載某種特殊的口號時,這個口號,便成了自己的臺階,倘若有人說破,便是勃然大怒。
王角幾近于此,曾經也是妄想著,我只要不甩資本家,資本家就不能剝削我。
看似正確,也僅僅是看似正確,甚至有些時候,看上去還挺美的。
然而,當他站在這個貞觀紀元的大唐帝國前,才陡然明白,如果不反抗,就是之前的趙一錢。
個人最低烈度的反抗,就是自強。
技藝、知識、經驗、勇氣、精神甚至是依葫蘆畫瓢,都是如此。
唯獨“非暴力不合作”,是萬萬不可取的。
趙一錢的憊怠,只會進一步加速無數個趙一錢的沉淪。
人們想象中的上位者剝無可剝的結果,是看不到的。
苛捐雜稅、攤派捐獻、利息田賦……
一個人只要還有動物性,就需要生存的必然要素,而上位者掌握這一切的時候,自然而然地,逼迫著“非暴力不合作”者沉淪為奴才。
那樣的結果,王角拒絕。
貞觀三百零二年,這個帝國,山南海北,遍地都是逃避的“智者”,這不是他們的過錯,因為個體,無法對抗組織。
帝國本身,就是最大的暴力剝削組織,想要獲得理想中的世界,只有打破牢籠,撕裂枷鎖。
而“智者”們自然是知道的,帝國如此之強,個人何等無力,不如風花雪月吹牛逼。
所以,“安陵散人”的存在,或許震撼不到這個時代的任何人,甚至落在錢老漢眼中,區區“喪家之犬”,也敢言勇?
然而卻能震撼到王角。
錢老漢是不可能再改變自己的,他哪怕能力超絕,現在可以希冀的,就是自己的學生更強一點,再強一點。
而“安陵散人”,他卻一直在嘗試,并且尋找道路。
不是秘密的結社,不是個人的恐怖襲擊,他的組織很脆弱,卻有組織;他的革命不徹底,卻是革命。
“愚者”的遲鈍或許會引來哄堂大笑,甚至他們的狼狽,還會成為絕大多數精英階層的談資,像看耍猴一樣看他們的稚嫩表演。
然而,“安陵散人”從未懈怠。
因為他從王角這里,看到了新的道路,這里的同行人,或許是這個社會,這個帝國,這個世界……最多的。
那么,這里理應誕生世界上,最強大的組織,不是嗎?
“安陵散人”或許無法聰明而迅捷地掌握這樣那樣的工具,但是他只要知道,在自己嘗試之外的道路上,走的人更多,那么,自己只需要選擇加入,就是正確的。
逆流而行……
他可以這么多,但是,他選擇拒絕!
“委員長,昨天張先生來做什么,我看他唉聲嘆氣的。”
剛從茶陵縣視察軍務結束的郭威,進了辦公室之后,就好奇地問道。
“這關你什么事兒啊?問東問西的。”
“嘿嘿,這不是還得化緣嘛。張先生門路廣,我看可以整幾個焊工過來,弄個裝甲車,到時候也好當指揮車用。”
郭威將軍帽一脫,扣在了衣架上,然后坐到側邊的椅子上,伸手拿起茶壺就給自己倒水,然后道,“他要是心情不好,我這過去化緣,說不定也給不了幾個開元通寶的。他心情要是不錯,我再去開口,興趣還多送我五百發火箭彈。”
沖郭威比劃了一個大拇指,王角也是服氣的,“他在湘南忙活了大半年,結果什么成果也沒有。甘正我人還沒有到湘南呢,在廣西境內,就先有了一支人馬。你說他的心情,能好嗎?”
“這不廢話嘛,姓甘的那是教育部的尖兵,隨時可以抽調去河中省入職總警長的,這能一樣?他都這歲數了,還擱這不自量力呢。”
喝了一氣涼茶,郭威將茶杯擱在茶幾上,又道,“但是有一說一,我還是挺佩服張先生的,他自己其實也清楚,在湖南這一畝三分地上,他就是小丑,就是個猴兒。‘湖南三張’……嘿。”
“噢?你還有佩服的人?”
見王角眼神鄙夷,郭威頓時縮了縮腦袋,“委員長,話不能這么說不是?我可沒有天老大我老二的意思啊。韌性十足之輩,是真英雄。委員長你是這樣的,張先生也是。一個人,連自己的姓名都不要了,這說明,有更重要的東西,值得他忘記自己。”
說到這里,郭威也是贊嘆一聲:“我一開始,還以為張先生是為了老爺你‘認祖歸宗’,才這么舍得。可后來才發現,你別說是親侄兒,你就是親兒子,也不至于此。張先生很了不起。”
左右看了看辦公室里人都不在,郭威又喊起了“老爺”。
“人是善變的,能夠始終如一,真的很難。”
王角笑了笑,道,“你一會兒去找他化緣,不如找些讓他高興高興的事情說。”
“噫!我能有什么高興的事情。”
郭威說著,卻見王角遞了一份文件過來,“之前跟各地的民間團體、組織接觸,雖然咋雜七雜八的騙子也不少,但是基本上‘斧頭幫’及類‘斧頭幫’的香堂會水,還有礦工團體,婦女兒童權益團體,都很支持我們,當然,他們也更需要我們的幫助。”
“總是需要一個正式的組織,來調和矛盾,來調動資源的。”
“老爺,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嗯。”
王角點了點頭,“‘天涯洲’的單氏,成立了‘新世界大唐復興黨’;王氏成立了‘虎護國統一黨’;天龍江成立了‘南天涯洲進步黨’……”
聽到王角所說的每一條,郭威的臉皮都在跳,饒是已經成為一軍之長,但還是感覺到了心驚肉跳,他隱隱猜測,搞不好在南海,也會有這樣的動靜。
畢竟,之前“獅駝嶺”就有了這樣的情況。
果不其然,當郭威看到文件上密密麻麻的黨派組織名稱之后,整個人的頭皮都在緊繃,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下意識地,拿起茶壺,又倒了一杯茶。
“老爺……”
“還沒有全面擴散,但是京城已經勒令各方,必須表明忠誠。”
王角嘆了口氣,“錢老大這是故意放任啊。”
“為什么?!這對錢镠到底有什么好處?”
“帝國不拆了,他們怎么重新瓜分世界?”
此言一出,郭威頓時了然,那些帝國的寡頭,比三百年前的“五姓七望”,強了何止一點半點。
這不是什么一家一姓在一州一地的絕對控制,而是盤根錯節的利益網。
全方面無死角的壟斷。
發展生產力是不可能的,因為發展生產力,首先就是要打破他們現有的權柄,打破現有的壟斷。
而擴張已經到了極限,社會資源的開發也到了盡頭,死成千上萬的人,和選擇讓渡權力,自然而然地,幾乎是都不用考慮,帝國的寡頭,帝國的實際統治者們,都是選擇了后者。
包括幾個月前被刺殺的“瀚海公”張濬。
此刻才徹底明白的郭威,頓時勃然大怒:“他媽的,難道寧肯通過死傷千萬的方式,也不愿意分一口吃的出來嗎?!桀紂比之當朝諸公,誠乃千古圣君也!!!”
罵娘解決不了什么,看穿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郭威只是郭威,一個二十多歲三十歲不到的鄉下武裝力量頭子。
“不要輕易動怒。”
王角面無表情地看著郭威,淡然道,“現在時機也成熟了,我們的宣傳,也逐漸深入到了贛西,至少豫章、南昌這樣的發達城市,還有周邊的鄉村、山寨,我們的宣傳隊、運輸隊,都是宣傳到位的。”
“我們在湖南三分之一的地區,江西一個州幾個縣的地方,已經有了很強的號召力。這個時侯,趁著這一波風潮,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把旗幟打出來。‘郭雀兒’,這面旗,旗幟我來揚,但是旗桿,你握得住嗎?”
“舍我其誰!”
郭威站了起來,肅然道,“老爺一句話,指哪兒打哪兒!天大地大,沒有我郭威去不得地方!沒有我郭威不敢殺的害人精!!”
“好。”
王角點了點頭,從抽屜中,拿出了一只小小的本子,還有一把精致的手槍。
手槍壓在了明顯是證件的本子上,緩緩向前一推,王角道:“你的了。”
“是!”
郭威行了一禮,雙手拿過了槍和證件。
槍隨手插入槍套中,拿起證件,封皮上只有一行字:勞動人民義勇軍第一軍。
翻開之后,就是郭威的證件照,職務欄上,赫然寫著“軍長”二字。
“等十月十六之后,‘盤古瑤’那里結束了事情,甘正我發來電報,我們就成立‘勞動人民黨’。”
“是!”
“沒有大會。”
“是!”
“沒有鮮花。”
“是!”
“沒有掌聲。”
“是!”
“但是我要看到豫章縣,南昌城,我要我們的部隊,在贛江邊上看到對岸。”
“是!”
和世界各地如火如荼的地方、組織在成立黨派不同,安仁縣在湖南省,都是如此的低調,如火如荼的,只有趁著秋冬時節的疏浚河道,加強水庫。
灌溉渠要多開,梯田要多壘,山塘水壩要多建,工廠的產量產能要增加,過冬的口糧要儲備。
哪怕是牲口,只怕今年的湖南,只有安仁縣的牲口,能過一個肥年。
熱火朝天的,只有工廠、土地上的勞動。
這是強迫的,卻又不是強迫的。
哪怕是“萬畝風塘”的學生們,也是熟練地跟著“進步一號”打轉轉,這是鍋駝機,他們只是聽說過,在以前,是如此的。
現在,卻要自己學會用,因為這是自己的。
每個人都明白,熱火朝天的,在這里,只有勞動。
而每個人,都是勞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