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曙光還未從朦朧層云間透露出來,太后便已經醒來。
這幾日她睡的很淺。
自從確認自己懷孕后,她的思緒和情感便在頭腦里纏成了一團,彌漫紛亂像北國飄雪的天空,攪得無法安寧。
桌案上的奏折都已經堆積了厚厚的幾摞,根本無心去處理。
“怎么辦呢……”
太后怔怔注視著鏤空琉璃窗外幽黑的天幕,頭疼不已。
這孩子究竟是要還是不要?
如果要,那么對于她目前的身份而言無疑是巨大的麻煩,畢竟身為一國之太后,突然生下孩子會讓整個大炎為之翻天。
到時她這太后之位必定不保,遭受舉國唾罵。
何況,她一直在為登上皇位而努力,這孩子絕對會成為最大的阻礙。
可如果不要腹中孩子,她又舍不得。
無論如何,這是她和陳牧之間的愛情結晶,為喜歡的男人生下孩子,對于女人而言本就是很幸福的事情。
相信陳牧知道后,也一定會非常高興。
甚至有可能因為孩子的出現,陳牧以后會更愛她,把對小羽兒的愛多分到她身上一些。
最重要的是,她懷有三胞胎。
三條鮮活的小生命啊,如果輕易拋棄了,別說陳牧會記恨她一輩子,便是她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太后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饒是她精明聰慧,可面對這種情況依舊想不出一個可以解決的完美方案。
思來想去,也只能責怪自己沒做好防護措施。
當然,對陳牧那家伙的怨氣無疑是最大的,好端端得就把種子給播下了,為啥沒去‘照顧’自家娘子呢。
當初就不該給這男人占便宜!
太后氣呼呼的想著。
可現在說什么也晚了,眼下必須想到解決辦法。
寢室內的暖爐雖然還余留著溫度,可依舊有一絲涼意攀附在她嫩嬌的皮膚上。
太后簡單披上外衫,蜷坐在床沿發呆,光潔如蜜敷的小腿在夜明珠幽然的光暈下格外誘人,只是配合女人那張美艷帶有愁緒的絕色臉頰,倒渲染出了幾分孤獨傷感。
她好想此刻被擁在男人的懷抱里,不去考慮那些令人心煩頭疼的事情,徹底放空自己,享受安寧。
甚至有一股強烈的沖動——
現在就去雙魚國尋找陳牧!
但理智終究還是將她火熱的心思冷卻下來。
上次擅自離開京城就已經造了很多麻煩,如今這節骨眼上再離開,事情可不僅僅是變得糟糕那么簡單了。
“陳牧啊陳牧,哀家真想揍你一頓……”
女人唉聲嘆氣。
不知不覺,天色泛出了魚肚白,預示著新的一天又要開始,但女人的心緒卻終未能安寧下來。
過了一會兒,駐守寢宮外的女官放輕腳步悄然進來。
看到太后已經醒來后稍稍松了口氣,小聲道:“啟稟太后,刑部尚書于大人求見。”
于鐵頭?
太后蹙了蹙娥眉,看了眼天色心中直泛嘀咕:這么早那老頭跑來做什么?而且最近不是一直都在家臥病在床嗎?
猶豫片刻,她起身淡淡道:“更衣。”
簡單梳洗了一番,太后來到平日里召見大臣的內廳。
于鐵頭就像是一棵老槐孤零零的站在內廳正中,即便看出身體狀況不佳,但骨子里透發出的精氣神也不敢讓人輕視于他。
“微臣參見太后。”
于鐵頭俯身跪拜行禮。
看到對方此番行為,太后卻有些意外。
畢竟平日里這老家伙仗著自己兩朝元老以及六部之首的高威望,除了正式朝會外,其他時候見了她從不行跪拜,只是做點簡單禮數,今天怎么就突然變得這么‘懂禮數’了?
莫非這老頭決定加入她的陣營?
太后不切實際的想著。
“起來吧。”
本想出言暗諷兩句的太后,看著對方比曾經瘦了不少的身子,將嘴邊話語又咽了回去,擺手示意對方起身。
于老頭道了聲謝,晃著身子有些吃力的扶著膝蓋站起來。
太后皺眉:“于大人的病很嚴重嗎?需不需要哀家找御醫給您看看。”
雖然平日對這老家伙很是討厭,但如果于鐵頭若是突然倒了,那朝堂上的形勢必然會發生巨變,打破平衡,不可忽視。
無論是對于朝堂的穩定,或是對整個國家的穩定,于鐵頭的作用不可小覷。
換句話來說,他是真正的國之棟梁。
“無妨,每個人皆有屬于自己的路途終點,微臣只不過正在靠近罷了。”于老頭干瘦布有皺紋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笑意。
太后心中一跳,神情變得凝重起來,真心關切道:“于大人,哀家也就不跟你像往常那樣斗心眼了,坦誠來說,現在的大炎可缺不得您,您若是真的倒下,朝堂肯定會發生大動蕩,僅憑哀家一人恐怕……”
“能得太后如此贊譽,倒也值得微臣自傲了。”
于鐵頭笑了起來。
太后這時候已經明顯察覺到于鐵頭很不對勁了,對方好像心里揶著什么事。
于是她轉移話題,直接開門見山:“于大人這么早來見哀家,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有事,但……也無事。”
于鐵頭語氣低沉。“微臣前來,只是想跟太后隨便聊聊。”
隨便聊聊?
太后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明白這老頭玩得哪一出戲,見對方病懨懨的,便示意女官搬來椅子。
她可不想看到對方站著站著,突然暈倒的畫面。
“謝太后。”
于鐵頭倒也沒太客氣,慢騰騰的坐在椅子上。
此時的他在太后眼里,完全可以用‘風燭殘年’四個字來形容,輕涸的骨架仿佛已經難以支撐起厚重的靈魂。
于鐵頭拿起手帕擦了擦腦門沁出的些許汗液,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太后還記得,您當初是如何坐上皇后之位的嗎?”
此言一出,大廳內的空氣仿佛有了剎那的停滯。
氣氛也變得嚴肅緊張。
太后微瞇起好看的鳳眸,揮手讓女官與侍女退下。
待內廳只余他們二人,太后緊盯著對方,用低沉動人的嗓音問道:“于大人,有什么事情直說便是,不必繞彎子。”
“太后還記得,自己是如何坐上皇后之位的嗎?”
誰知于鐵頭依舊重復了這句話。
太后鳳眸漸漸冷漠。
什么意思?
這老頭莫非閑來無事,又跑來批斗她?
盡管心里不滿,但太后的思緒卻在這一刻浸沒于回憶中,開始一點點的翻起往事浪花。
她是如何坐上皇后之位的……
或許在外人看來,她能以昭儀的身份一步晉升為皇后,靠的是運氣以及許貴妃當年對她的幫助。
可沒有幾個人知道……她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九歲時她便開始學習宮廷禮儀及琴棋書畫。十二歲,開始紙上辯論政事,設想治國方案。十四歲,便將權謀之術爛熟于心……
似乎她在出生那一刻,便已經規劃好了一條艱難的路線,等著她前行。
她的背后沒有強大的家族,也沒有廣闊的人脈,只有一位不知名卻才華橫溢的老師傾心栽培她。
甚至在她入宮幸運被選為昭儀的第二天,這位老師便去世了。
只留給她一個影子般的貼身護衛。
從此便孤獨一人。
此后在宮廷內的每一步,都是她磕磕絆絆,一步一步摸索著走出來的。
這期間沒有任何人為她出謀劃策,沒有人助她鋪平道路,也沒有人在她孤苦悲傷時安慰她,給予溫情。
跌倒了,只能自己爬起來。
帝皇家的冷血養出了她狠辣果斷的性格。
權力養出了她的野心。
人人都說朱雀使是京城第一女閻王,可作為背后的主人……才是真正揮起屠刀的那個狠厲角色!
她可以很驕傲的告訴世間任何一人,這皇后之位……她配得上!
同樣她也能證明給世人看,女人也能當皇帝!
因為她才是能真正撐起大炎的那頂脊梁!
所以面對于大人的詢問,太后有些生氣,生氣是因為對方的語氣似乎帶著幾分質問和輕蔑,就好像她當年能坐上皇后之位,真的是只是靠運氣。
“哀家如何坐上帝后之位,于你有關系嗎?”女人聲音冷漠。
于鐵頭笑了笑,低聲說道:“太后年僅十六歲便入宮,而后短短一年之內從昭儀晉升為皇后,大炎歷代皇后中,唯有您最為獨特。可更獨特的是,陛下當年將您推到皇后之位,卻一直故意冷落于您,獨寵許貴妃,這倒是……”
“于清廉!!”
太后終于生氣了,直呼對方名字,帶有怒氣的聲音回蕩在幽冷的大廳內。“你今天是吃錯藥了嗎?好大的膽子!”
關于當年先帝故意冷落皇后一事,雖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是可以胡亂嚼舌根議論的。
更別說當面談及此事。
于鐵頭大清早的跑來犯病,讓本就情緒浮躁的太后更為惱怒。
也就對方身份特殊,換成其他人早讓護衛拉出去一頓削了。
可今日的于鐵頭似乎完全將自己的生死置之身外,依舊于那副平靜的口吻徐徐說道:“先帝既然那般討厭您,為何卻讓您成為皇后?”
太后攥緊了粉拳。
不知為何,面對老頭淡然的目光,心里煩悶的情緒突然變得平靜幾分。
她冷聲問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當年先帝為什么將她推上皇后之位,這其實很好解釋。
原本先帝是打算離許貴妃為后的,但遭到了群臣激烈反對,一氣之下才將她立為皇后,多少帶有賭氣成分。
不過在此之前,她自己也暗中將其他競爭嬪妃打壓下去。
這才有了上位機會。
總而言之,那些所謂的運氣都是建立在絕對實力上的,她始終認為自己走到今天這一步,完全靠自己努力。
“說起來,先帝的政事治國才能是極為出色的。”
于鐵頭目視著桌案上散發著裊裊檀煙的瑞祥金爐,輕聲開口。“大炎自天圪陛下繼位后便不負昔日盛世,經歷了三百余年庸治,更是千瘡搖墜,差點步入亡國之路……若非先帝,恐怕大炎早就成為別人史書里的一頁頁文字了……”
聽著于鐵頭又扯起了其他話題,太后纖細的蛾眉蹙的愈深了。
這老頭莫非真病的不清?
腦袋迷糊了?
不過對方娓娓道述的這番話語,她還是很贊同的。
盡管她對于先皇無感,但對方確實是大炎歷代皇帝中頗為出色的一位,統兵治國才能佼佼無雙。
在大炎風雨飄零之際,力排眾議敢于重用許芝麟與陸戈,與虎視眈眈的強大敵國拼死而磕,爭得喘息機會。
如果說她頂住了大炎半邊天,那么先帝便穩住了大炎根基。
若非駕崩的早,或許大炎會比如今更好一些。
“先帝神武英明,可終究抵不過死亡。”
于鐵頭表情黯然。“若非太后,恐怕大炎氣數已盡。雖然微臣極希望如今年幼的陛下可以繼擁先帝八分才能,可現實看來,陛下恐難擔當起一國之君。”
這話大逆不道的話一出,太后猛地站起身來,美眸綻出亮芒,嬌顏掩飾不住欣喜之態。
莫非這才是于鐵頭突然來拜見她的重點?
打算拋棄小皇帝,全力支持她?
要知道她遲遲未能成功登上皇位,除了其自身性別、帝位傳統祖訓等因素外,便是以于鐵頭代表的中立一派始終加以遏制。
因為于鐵頭的存在,小皇帝無法奪回帝位權力。
因為于鐵頭的存在,太后無法全面掌控朝堂。
他就像是一把雙刃劍橫在兩方中間,無法接近,也無法驅趕,讓小皇帝和太后頭疼不已。
可今天,對方竟然主動釋放出了要放棄小小皇帝的信號!
是不是意味著,這老頭要全力支持她?
有了于鐵頭的支持,她完全可以放開手腳以極快的速度登上皇位,任何非議阻撓都不過是一張薄紙而已。
不過太后畢竟算是老狐貍,內心雖然興奮,可臉上卻露出很不悅的表情,不滿道:
“于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陛下尚且年幼,近半年來哀家也是讓他接觸不少大大小小的政事,雖結果并不如意。但相信再過幾年,陛下一定可以擔得起更多的重擔子,屆時哀家也就放心讓他執掌朝政……”
說著,太后眼眶紅了幾分,神情傷感。
“當年先皇將珉兒交給哀家撫育,便是希望哀家能將珉兒培養為一代明君,若就此失望而棄,哀家以后有何面目去見陛下?
云在青天水在瓶,你們這些做大臣的皆是忠心棟梁,理應寬容對待,盡心輔佐。有功勉之,有過改之,而不是在背后惡意貶棄。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啊。你也清楚如今我大炎形勢岌危,在這個時候起異心,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太后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其實潛話語很明確。
當年先帝把孩子托付給我,而我也盡心盡力的培養了。長大后也讓他接觸了政務理事,但無奈這孩子不爭氣啊。
現在大炎內憂外患,形勢危難,哀家為了這個國家只能硬著頭皮幫忙治理政事。
所以哀家根本沒什么野心,全都是無奈。
如今你們這些臣子為了國家想要罷黜無能的小皇帝,這可是你們自己的想法,跟哀家沒一點關系。
雖然哀家也知道,你們同樣很無奈。
到時候小皇帝被囚禁還是怎么的,那都是哀家被你們逼的。
反正太后的意思很明確:名我要、黃袍我要、天下我要、謗議也可以擔當一些,但廢除小皇帝的黑鍋……必須你們背!
當然,到時候免不了給伱們好處。
面對太后的暗示,于鐵頭表現的還是那般平靜,但拋出來的話題卻更為尖銳:“太后認為,陛下未來還能成長為一國帝君嗎?”
本想繼續繞彎子,但看著老頭灼灼而視的目光,太后想了想,認真且坦誠的回答道:“會,但不是現在的大炎。”
于鐵頭輕輕點頭。
沒錯,如今小皇帝雖然能力有限,但并不算是一個昏君,只能說平庸罷了。
如果在太平盛世,他這個皇帝可以做穩當。但問題是目前的大炎處于飄搖之中,容不下一個平庸的皇帝!
要的……就是像太后這樣治國出眾的狠人!
“所以,陛下擔不起這個重任。”
于鐵頭直接敞開說出了自己的心聲,這句話若是落在朝堂上,必定會引發‘大海嘯’。
太后唇角的笑意勾勒出來。
她努力抑制住激動的情緒,柔聲說道:
“于大人,廢帝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你理當清楚此事一旦施行,會引發什么樣的后果。為了這天下,您愿意遭受萬千世人的唾罵嗎?”
太后又給出了暗示……不,這已經是明示了。
廢帝這個鍋,必須你來背!
因為偌大的朝堂之內,只有于鐵頭背得起這口鍋,也只能是他有資格背這口黑鍋。
為了天下黎民,您老就受受委屈吧。
當然,如果于鐵頭不愿意背黑鍋來毀掉自己名望,她倒也不會勉強,大不了采用激進手段。
這激進手段便是——殺!
只要于鐵頭選擇旁觀,她就有足夠的狠心對朝堂進行一次大血洗。
只不過這種方式的副作用太大太大。
當初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勢地位,她動用冥衛殺了不少反對官員,令整個朝堂膽顫心驚。
成大事者,必須心狠手辣。
可一味的殺戮只會讓這些臣子懼怕,卻不能讓他們由心臣服。
太后明白不能再殺了。
于是她及時收手,主動采用柔和的手段治理朝堂政事,雖然阻礙很大,但效果卻好得多。
現在登帝的機會擺在面前,殺戮更不能作為第一選擇。
就在太后暢想之時,接下來于鐵頭的話卻無疑似一盆涼水,直接澆淋而下。
“太子殿下還有線索嗎?”于鐵頭問。
太后臉上的淺笑微微僵住,片刻后又以正常語態說道:“目前還沒有任何線索,于大人莫非還在幻想,昔日太子能回來?”
“倘若太子還活著,太后是否會愿意讓他進入朝堂?”
“于大人覺得可以嗎?”
太后反問。
這一刻,她才想起這老家伙曾經與那些保太子一派走的很近,也是當年為許貴妃平反的積極分子。
難道這老東西今天跑來……是為了那位不知生死的太子?
有了太子的線索?
想到此,太后原本熱忱的眼神逐漸變得冷漠起來。
然而不料于鐵頭又轉換了話題:“太后認為,當年先皇為何只獨寵許貴妃,冷落其他嬪妃?”
太后實在摸不透這老頭的心思,悶聲回答:“因為許彤兒很優秀,如果哀家沒記錯,當年可不僅僅是先皇對許彤兒情有獨鐘,便是陰陽宗的天君云簫也對她有好感。”
“那么太后認為,當年先皇是否真的相信……許貴妃生下了一只貍貓?”
“這……”
這個極其敏感的問題讓太后犯了難。
畢竟坊間的傳聞再真也經不起嚴密推敲,當是故事聽聽得了。真正有腦子的人會意識到貍貓太子案背后藏有很多蹊蹺。
先皇當時正值年壯,并非腦昏糊涂之人,怎么可能輕易就相信心愛的女人是貓妖?
皇宮之內修行高手眾多,難道之前都未曾發現許貴妃是妖?
這未免太扯了。
沒有人知道先皇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沒有人能夠解釋,先皇為何會狠下心將最心愛的女人活活烤煉之死!
不過事到如今,追尋這些真相已經毫無意義了。
先皇駕崩,許貴妃被平反,太子流落民間……朝廷已經不起太大的折騰,凡事要向前看。
太后嘆了口氣,幽幽道:“于大人,您覺得太子就算被找了回來,能做好這個皇帝嗎?說句不好聽的話,真要讓他做了皇帝,這大炎必定會亡。”
“沒錯。”于鐵頭贊同這話。
“所以您覺得,太子有沒有必要回來了?”
“沒有。”
“那現在這皇帝由誰當來合適?”
面對太后赤果果的明示,于鐵頭并沒有絲毫猶豫,沉聲道:“以目前大炎國情形勢,只有太后您有資格掌控朝綱。”
“您愿意讓哀家拯救大炎嗎?”
“自然愿意。”
“那您支持哀家……獨掌朝綱嗎?”
“不支持!”
太后無語了,敢情說了半天你這老頭是專程跑來消遣老娘的啊,真以為老娘不敢削你?
死老頭腦殼有病!
如果不是顧忌身份,太后恨不得提起椅子直接拍過去。
“你今天來究竟想跟哀家說什么?”
太后的耐心終于到底了。
于鐵頭還是那副很欠揍的平淡表情:“老臣這些年其實一直在暗中調查‘尸人’事件,想知道背后究竟是誰在操控。”
尸人?
太后眉梢挑起:“這還需要查嗎?背后既然有天啟影衛參與其中,必然會皇帝脫不了干系。”
于鐵頭道:“其實老臣最先懷疑的對象并非是陛下,而是太后您。”
“哦,聽你這語氣,現在已經還了哀家清白。看來你已經查到了一些東西,對嗎?”
太后頗感到意外。
無論是東州城還是風華城發生的‘尸人’事件,她都派人進行過安插,矛頭皆指向小皇帝。
這么多年,小皇帝在她的打壓下殘喘至今手里還是有底牌的。
可她并不明白,小皇帝背后制造尸人的意義是什么?
打算組建一直專屬于他的尸人軍隊?
若真是這樣,未免太幼稚了。
“雖然老臣沒有太多收獲,當也挖出了一些蛛絲馬跡。尤其前些日子,老臣無意間得到了一條看起來很荒誕的線索……”
于老頭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箋,因為在場沒有女官幫忙傳遞,他便直接上前將信箋放在桌上。
太后懷著疑惑之心將信箋打開。
看到里面的內容后,瞬間便愣住了,一臉的不可思議,杏眸寫滿了震驚。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荒唐!太荒唐了!”
“于清廉你這頭蠢驢是不是活膩了!!”
太后激動得站起身指著對方責罵。
很快她又哈哈了兩聲,失笑道:“于鐵頭,你老現在也是真的糊涂到頂了,怎么喜歡胡亂收集這些荒繆的戲言。也就是你,換成其他人,早就被抄家了。”
“太后覺得,老臣真的糊涂了嗎?”
“確實糊涂了。”
太后將信箋揉成一團隨手扔在一旁,淡淡道。“以哀家看來,您老還是多休息些時日,養好身子再上朝。”
“就怕老臣休息的時日也不多了。”
太后努力平復著心情,良久紅唇微啟。“于清廉,你真的相信這個荒繆的線索?你應該很清楚,這件事一旦變真,我們所有人……包括那位太子,可就……”
太后沒有繼續往下說,或許她也無法估量后果會如何。
于清廉黯然:“老臣走了大半輩子的路,到如今走著走著,似乎前面沒路了,曾經走過的路也被霧氣遮掩,看不清,找不到。太后啊,請您告訴老臣,老臣為國為民活了大半輩子,究竟值不值?”
“你……你真的相信?”
太后撿起紙團,又問了一遍。
女人身子一直在微顫,也不知是因為激動或是恐懼,纖細美麗的手指緊緊蜷握在一起。
于鐵頭緩緩垂下頭顱,連著背也彎了一些。
他的精氣神似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給抽走:“老臣想賭一把,輸贏無所謂,老臣只是不想抱憾而死。”
“你想怎么賭?”
“讓太子回來。”
“不可能!”
“必須讓太子回來。”
“那你告訴我,太子現在在哪兒?哀家坦誠告訴你,他如今是生是死,哀家都不敢確定。”
“不,如果太后想找,一定能找到。”
于鐵頭目光堅決,仿佛泛著幽然的光芒。“只要太后找到,老臣必會承認太子的身份,到時候無人敢質疑。”
聽聞此話,太后一愣,恍然明白了對方話語中的含義。
“你是讓哀家……找一個太子?”
“……”于鐵頭默然。
太后吸了口氣,心情激蕩,久久難以平靜。
原來這才是于鐵頭來見她的目的。
從目前利益角度來說,她和小皇帝都不希望太子被找到。這也是為何當初派人去青玉縣,明面找蛇妖尋找太子線索,背地卻只是走個過場。
太子一旦出現,朝堂局勢就會從雙方爭斗變成三方斗爭。
但此刻于鐵頭給她的這個信息實在太過荒繆。
荒繆到能影響所有人的命運。
另外太后以前也不是沒想過找一個假太子來背后操縱,但朝堂里得那些官員可不是傻子。
真要找一個假的,分分鐘給自己挖坑。
可現在不一樣了。
作為百官之首的于鐵頭倘若真愿意在背后支持,那她不介意找來一個太子擴大自己的利益。
你百官再怎么質疑,只要有于鐵頭在,就必須得相信。
哪怕是小皇帝也不行。
太后面色陰晴不定,努力在腦海中盤算著種種利益及帶來的各種后果。許久之后,女人鳳目盯著于鐵頭:“你真的愿意冒險?你要明白,一旦哀家得了勢,這天下……可就不姓季了。”
“或許,依舊還是屬于‘季’呢?”
“呵,那我就陪你賭這一局。不過這太子的人選,你有中意之人嗎?”
于鐵頭道:“太子畢竟是太子,不可隨便從路旁拉來一人充當。所以,必須找一個足夠聰明,且足夠聽話的人。”
“你還真有人選?”
太后臉色不愉。
她可不想讓對方安排如此重要的人物。
于鐵頭道:“老臣確實有一個人選,極為合適,此人便是陳牧。”
“誰?”
太后神色一滯,點漆般的杏眸之中漾起亮芒。
這個答案是她完全沒有預料到的。
“為什么是他?”
太后定了定神,努力裝出一副很冷淡的表情。
于鐵頭道:“因為他足夠聰明。”
“可他會聽話嗎?”
“會。”
“呵,簡直笑話,在大炎所有官員里,恐怕陳牧是最大的刺頭吧,就連皇帝都敢威脅,如何聽話?”
“因為他足夠聰明。”于鐵頭又重復了一句。
太后精致美艷的俏臉似覆上了秋霜,很是不滿對方敷衍似的回答,可細細品味對方話里的意思,又嚼出了幾分明悟。
陳牧確實是個聰明人。
冒充太子需要一位心理素質極高的人,能完美應對各種突發事件以及全方位的質疑,更懂得審時度勢。
包括在朝政的治理上,也要顯示出自己一定的才能,方能服眾。
最為重要的是,這樣的人必須沒有野心。
而陳牧恰恰就是這么一個各方面極其優秀,卻沒有野心的人……這一點作為對方床上伴侶的太后,很是篤定。
如果不是為了小羽兒,陳牧恐怕早就帶著一眾紅顏隱世逍遙去了。
他是絕對不可能與自己爭奪權勢的。
“于大人,這可是在玩火。”
太后有些心動了,但鑒于兩人的另一層身份,又覺得十分別扭。“更何況,陳牧本就是哀家的人,他若是成了太子,其他官員難道不會有心思?”
于鐵頭沉默了一會兒,臉上帶起些許笑意:“太子不管是誰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讓人們相信他是太子就足夠了。況且有老臣在,太后還有什么可顧慮的。”
“那如果等太子的價值被利用完了,哀家能否殺了他?”
太后故意問了這么一句。
于鐵頭輕聲道:“他能否活下來,在于自己的本事。老臣只想在臨死之前尋求一個答案,大炎未來如何,老夫已無精力去管了。”
“就算哀家同意你這個計劃,你又如何說服陳牧假扮太子?他可不是一個愿意當傀儡的木偶。”
“他不需要被說服,只要證明他是太子即可。”
“如何證明?”
太后很好奇,想知道于老頭打算用什么方法來瞞天過海,生生造出一個假太子。
另外陳牧的身世她可是知道的,是龍盤山少主陳弘圖的兒子。
反賊之子!
這要是被查出來,事情就更糟了。
“老臣自有計劃。”
看得出這老家伙是不打算告訴太后自己的布局,即便被對方懷疑也要藏著掖著。
太后陷入了沉思。
到底要不要讓陳牧扮演假太子?
雖然他是完美人選,但兩人可是存在那種關系,一旦對方進宮,她的身份勢必會暴露,到時候兩人又該如何面對?
如果當初她沒有展示出自己本來面目就好了,至少可以一直隱瞞。
太后腦袋隱隱作痛。
思考了半響她也沒下定決心,便無力揮了揮手:“現在陳牧去了雙魚國,事情還早,容哀家好好考慮一番再作決定。”
“好,那老臣就先告退了。”
于鐵頭倒也沒催促,起身行了一禮,拖著蒼老沉重的身軀一步步退出廳外。
離開皇宮,朝霞已從天際噴薄而出,輝映著整個天空,好似剛從高爐里傾射出來的鋼水。
于鐵頭在侍從的攙扶下,艱難登上馬車。
心腹侍從見老頭雖然氣喘吁吁,但臉上笑容浮動,于是好奇問道:“老爺,您心情看起來比先前好多了,有了喜事?”
“喜事?”
于鐵頭靠在軟墊上,閉目笑道。“喜事就是……老夫又可以下棋了。”
下棋?
心腹侍從不解:“老爺這幾天不是都有下棋嗎?”
于鐵頭只是笑了笑并沒有回應。
過了一會兒,待馬車緩緩駛動時,他睜開眼皮看著諾大的皇宮,喃喃道:“太后啊太后,這一盤棋,老夫要與‘天’下!”
陳牧注視著桌上用茶水寫下的一行字,擰緊的眉頭始終未曾舒展過。
“菡姝宮花園池……”
當時那女人只對他說了這半句便又昏迷過去,也不知所說的詳細地點在哪兒,這地方有什么含義?
通過調查,菡姝宮是當年王后居住過的地方。
自從國王重病后,這地方便無人再居住,王后也搬到了茗心宮專門伺候國王。
那個神秘女人到底給他傳遞什么信息?
看來今晚得親自去打探一番了。
“喂,你到底想明白沒有?”身旁女人不滿的聲音飄來。
陳牧回過神,扭頭望著面色冷沉沉的曼迦葉,笑著說道:“我又不是神仙,僅憑半句話能想出什么,今晚我潛入菡姝宮去探個究竟。”
“那現在能不能把我的手放開了?”
看著被男人握在手中不斷摩挲的纖嫩柔荑,女人咬牙切齒,恨不得一腳踹過去。
“摸個手而已,又不是要吃你,害怕什么?”
陳牧笑了笑,反而握的更緊了一些細細把玩。雖說比不上夏姑娘和芷月那般嫩脂如滑,卻也格外舒怡,畢竟這種級別的修士,皆經歷過洗筋伐髓,其肌膚差不了哪兒去。
剛剛沐浴后的紅竹兒一邊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發絲,一邊坐于旁邊問道:“要不要我陪你去調查?”
陳牧打量著女人完美誘人的葫蘆腰,笑道:“別,我不想要累贅。”
“你這話可有些欠揍啊,若說累贅,你才是我們的累贅好吧。”紅竹兒白了一眼,美眸瞟向曼迦葉。“小迦葉,要不你陪他去?”
曼迦葉扯出兩聲冷笑:“我這個累贅可幫不了他。”
“你可不是累贅,你是我的心肝寶貝。”陳牧很不要臉的說著肉麻情話。
曼迦葉奮力將自己的玉手抽出,忽而展顏一笑,嬌滴滴的說道:“陳哥哥俊朗無雙,英武蓋世,心肝寶貝多了去了,我又算哪根蔥,你說是吧陳牧哥哥”
回來了……終于回到了以前那種賤賤的性子。
看著女人熟悉的嘲諷,陳牧心情激蕩,便要伸手去摟對方,卻被女人靈巧躲開。
“或者說,在我眼里……你也不過是一根蔥呢?”
女人笑瞇瞇的送了個嘲諷鬼臉,纖腰一扭,進入自己的隔間。
“不錯嘛,你們兩人關系又近了。”
紅竹兒笑道。
陳牧舔了舔嘴唇,端起涼了的茶杯自嘲道:“我發現我泡妞的功力大幅度的下降,跟個呆瓜似的。像你這類型的女人,包括迦葉,換成是以前……三天必拿下。”
紅竹兒聽樂了,笑的花枝亂顫。
她主動貼近陳牧,如蛇般的藕臂圈在男人的脖頸上,
用極低沉嫵媚的嗓音說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天底下哪種女人最好追?又是哪種女人好追,但追不到?”
“那你覺得,天底下哪種男人追不到女人?”
陳牧反問。
紅竹兒又將嬌軀貼近了些,幾乎粘在男人身上,柔涼的唇瓣抵在了陳牧耳廓處,小聲道:“你覺得呢?”
“看來你我心中都有了答案。”
“未必,也許你的答案是錯的。”紅竹兒嘆息道。“你呀,太喜歡玩心眼了,明明很簡單的事卻非要復雜化。”
陳牧眼簾一動,若有所思。
“我感覺你好像有什么事情瞞著迦葉。”紅竹兒忽然轉移了話題,直勾勾的盯著男人。
陳牧暗贊女人第六感厲害,卻沒有坦白。
那個躺在床上需要驅魔的女人究竟是曼迦葉的什么人他不知曉,可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暫時應該隱瞞為好。
在沒有調查出足夠多的線索前,他可不想節外生枝。
見男人不愿說,紅竹兒便沒追問,將帶有濕氣的青絲甩在身后,輕聲說道:“今晚我陪你去。”
“別,我……”
“噓,聽話。”紅竹兒玉蔥似的細指抵在陳牧唇上,笑語盈盈。“姐姐不介意你是累贅哦。”
“能叫你阿姨嗎?”
“滾!”
入夜,致星點點。
換上夜行衣的陳牧與紅竹兒一路避開護衛,悄無生息的來到菡姝宮外。
宮院外安靜如常,一隊護衛正在巡邏值勤。
院內可見點點燈影搖曳。
“別看守衛很松散,但這皇宮內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盯著。”陳牧手中緊握著可以隱藏氣息的銅制古燈,銳利的眸子如鷹隼般掃視著周圍,對身旁紅竹兒提醒道。
紅竹兒抿了抿紅唇,手腕輕輕翻轉,捏了一道法印。
只見一只只朱紅色的小蜘蛛憑空出現,朝著宮院大門爬去,在漆黑的夜色下若不仔細看,根本難以發現。
小蜘蛛分散于宮院四周后,便開始吐出一根根半透明的蛛絲,相互交織在一起形成巨大的網,將整個宮院的地面鋪開。
透過蛛網,紅竹兒清楚的感應到里面是否隱藏高手或者陣法。
“沒問題,我們進去吧。”
紅竹兒撤去法印,趁著巡邏護衛不注意,起身掠入宮院。
紅竹兒翻過院墻落于一座假山之后,在緊身夜行衣的襯托下,身姿曼妙的她就像是暗夜精靈,說不出的輕盈動人。
“這地方陰森森的。”
陳牧望著坐落于院內的幾座豪華房屋,黑漆漆一片,就連平日里守夜的侍從也沒有。
不過從宮院情形來看,那些下人是經常打掃的。
“花園呢?”
紅竹兒疑聲問道。
陳牧一怔,這才發現偌大的宮院內除了涼亭假山等幾個裝飾建筑外,根本看不到所謂的花園。
別說是花園了,就連一朵花都難尋。
不信邪的陳牧又仔細搜尋了一番,依舊無任何發現。
難不成那個女人在騙他?
“她明明跟我說了‘菡姝宮花園池……’這幾個字。”陳牧困惑道。“我耳朵又沒聾,不會有錯的。”
“可現在花園和池塘都沒有。”
紅竹兒沒好氣道。
陳牧緩緩搖頭:“不對,畢竟曾經是王后的居所,再怎么寒磣也不應該連個花園池塘都沒有。”
“也是。”
紅竹兒覺得有道理,于是閉上美眸,抬起了右手。
很快她的手背上出現了一個黑色蜘蛛紋圖,隨著靈力敷裹,紋圖凝出了墨色的汁,而后聚凝成一只半個手掌大活生生的蜘蛛。
陳牧看得瘆人。
同樣是令很多人恐懼的兩種生物,但他能玩蛇,卻沒勇氣去玩蜘蛛。
怪不得曼迦葉曾經調侃說,如果有男人敢鉆入紅竹兒的裙下,那他一定為自己買好了棺材。
黑色蜘蛛順著女人纖膩的手背爬下,于四周胡亂爬動。
片刻后,蜘蛛忽然發出了一聲類似于蟬鳴的怪異聲調,聲音好似帶著波動,指向偏右的一座獨立寢居。
“那里有問題!”
紅竹兒杏眸精芒綻現。
兩人立即潛入寢居,盡管里面黑漆漆的,沒有燈燭,但借著透來的月光還是能大體分辨出房屋內的布局擺設。
寢居內除了基礎的床榻桌椅以及裝飾字畫外,最為引人矚目的便是對門墻壁正中擺放的一座玉制菩薩像。
與干凈的房屋地面相比,菩薩像反倒沾有一層灰塵。
看得出平日無人打理。
“等等!”
見陳牧要上前查看,紅竹兒抬手攔住他。
她蹲下身子仔細觀察著地面,隨即雙手五指分開伸直,掌心向上,右手無名指勾住左手無名指,扯出一張金燦燦的蛛網,猛地朝下壓去。地面金光爆開。
下一秒,菩薩像前面的空氣里出現了一點點亮芒,仿佛飄浮的螢火蟲。
“是血螢。”
紅竹兒神色凝重。“這是一種用來追蹤的蠱蟲,雖然無毒,一旦被沾染上,它就會神不知鬼不覺潛伏在你的體內。而持有母蠱者,可以輕而易舉的找到你。”
“厲害,厲害。”
陳牧朝女人伸出大拇指。
不愧是天庭殺手的精英成員,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怎么辦?要不把它們給清除了?”
“這些血螢一旦消失,幕后人肯定會發覺的。”紅竹兒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得想個辦法繞過它們,不要驚動。”
“不驚動……”
陳牧犯了難。
要不用‘天外之物’試試?
不過顯然身邊的同伴有更好的辦法,紅竹兒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些許不知名的粉末,然后又咬破自己的指尖,擠出幾滴鮮血落在上面……
等待數秒后,她又從木盒里取出一只蜘蛛。
這蜘蛛身體極為圓潤,仿佛是被滾圓的小糞球,六肢短小。落在被鮮血沾染的粉末上后,瞬間化為膿水。
一股奇異的臭味逐漸散發出來。
而那些漂浮著的血螢在聞到怪異味道后,全都不自覺被吸引過去,圍在了膿水周圍。
“好了。”
紅竹兒拍了拍手。
看到菩薩像面前再無阻礙,陳牧感慨道:“人才啊,要不以后跟我混吧,我養你。”
“報酬是什么?”紅竹兒笑道。
陳牧一臉認真:“每天送你一份特制的營養餐。”
“呵呵,我這人口味挑,而且需要加點拌料。”紅竹兒素手掠過額前青絲,一派笑吟吟的妖媚模樣,手背卻出現了一只形態猙獰的蜘蛛。“你愿意陪我玩玩嗎?”
陳牧呲了呲牙,訕訕道:“那算了,我這人膽小。”
“逗你的。”
紅竹兒捉狹一笑。“養我倒不必了,我這人自由慣了,不想與你那些紅顏爭風吃醋。不過還是那句話,你想什么時候要我的身子隨時要便是。”
陳牧輕咳了一聲,沒再繼續口花花,上前仔細檢查菩薩像。
寶友,這女人可不興調戲啊。
“應該是個機關?”
紅竹兒道。
“應該是。”陳牧點了點頭,嘗試轉動菩薩像,后者卻紋絲未動,任憑他使多大力氣也不管用。
但用‘天外之物’進行感應,這菩薩像確實有機關存在。
“奇怪,打不開啊。”
陳牧在菩薩像的附近摸索著,看能否找出什么凸起之物,可惜整座臺面除了這尊菩薩像之外,沒有任何可以啟動機關的開關。
“能不能對菩薩虔誠一點。”
看到陳牧將菩薩像掰來掰去,紅竹兒嬌聲道。
陳牧詫異:“沒看出來你還挺有信仰的。”
“我可不信佛。”紅竹兒秀眸含嗔。“虧你還是斷案如神的大神探,就沒發現什么異常?”
異常?
陳牧怔了怔,環顧周圍后目光定格在地上,表情頓時恍然:“缺了一樣東西,既然有菩薩像和香爐,就應該有平日里用來跪拜的蒲團。從情形來看,也不該是被下人拿走了。”
紅竹兒往后退了兩米左右,足尖在地上輕輕敲擊感應。
在感應到某處地板有異常后,她唇角掀起一抹弧度,腳跟猛地下壓,只聽喀嚓一聲輕響,地板翻轉,出現了一個蒲團。
紅竹兒跪在蒲團上,對著菩薩像叩首。
叩到第三下時,菩薩像突然發出了一道機簧似的聲音。
“妥了?”
陳牧重新去轉動,發現剛才還紋絲難動的菩薩像此時僅需要輕輕推力,便可轉動起來。
與此同時,寢居正中間的地板開始緩緩下沉,出現了一道長長的走廊。
“怎么,又想夸我?”
見陳牧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她,紅竹兒盈盈笑道。
陳牧指著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猶豫半響還是將準備出口的話語咽了回去,只是笑了笑道:“我很替迦葉擔心,某一天被你給賣了,你這女人藏的很深。”
“那就賣給你唄。”
紅竹兒眨了眨眼,既富肉感不失緊致的腰肢一扭,轉身進入走廊。
陳牧啞然失笑,跟在后面。
順著長廊走下,兩人來到了一座頗為寬敞的地下洞室,看起來人工開鑿的痕跡很少,多是天然形成。
在洞室正中卻有一池塘,白霧氤氳。
“難道這就是花園池?可花園呢?”陳牧報以懷疑。
“這不是嗎?”
紅竹兒朝著一側努了努嘴。
陳牧扭頭一看,頓覺無語,只見立于池旁的一塊石碑上隱隱刻有三個字:花鳶池。
好家伙,敢情是我理解錯了啊。
陳牧無奈嘆了口氣。
紅竹兒利用靈蛛繞著池塘一圈,確認沒有陷阱異常,便湊近細看。在氤氳白霧里,她看到池塘中間綻放著一株荷蓮,周側皆是綠葉浮動,好似仙池。
“猜猜這池中有什么寶貝?”陳牧問道。
紅竹兒做了個請的姿態:“那就請陳大爵爺親自下去看看唄,或許不是寶貝,而是驚嚇呢,我這烏鴉嘴一向很準的。”
陳牧倒是二話不說,直接一頭扎進了水池。
在入水的一剎那,陳牧便感到了一股極強烈的眩暈,仿佛整個人被倒吊在了空中甩動。
等他清醒過來,卻詫異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池岸。
但紅竹兒不見了蹤影!
“幻境?”
陳牧皺了皺眉,見池內的白霧已經消失,就連那株荷蓮也不見了蹤影,便好奇探身觀望。竟看到池塘內有紅竹兒的身影,俏生生的立于池岸邊。
一剎那他恍然明白,自己來到了池塘下的另一個空間。
此刻他與紅竹兒只隔著一面池水。
“有點神奇。”
陳牧嘖嘖稱奇,輕吐了口濁氣,開始環視四周尋找線索,很快他就便被一幅奇異的壁畫吸引了目光。
那副壁畫看著年代并不久遠,勾筆清晰。
畫中是一個女人,四肢被鐵鏈牢牢鎖著,身后則是一片火焰,就好像女人置身于地獄。
而女人的容貌,隱隱有些熟悉。
陳牧想要走近卻被一面無形的結界給阻攔,于是他釋放出‘天外之物’,粘稠的黑液生生將結界扯開一道裂縫。
前腳邁入裂縫,灼熱的炙浪頓時撲面而來。
陳牧連忙利用‘天外之物’將自己護住,瞇著眼睛看向前方,發現原本壁畫里的那個女人竟生生出現在了眼前。
女人依舊被鐵鏈鎖住,衣裙華美卻有破損,露出些許玉白膚色。
螓首低垂,紛亂的青絲遮住了少半臉頰。
不過她身后的火焰還是以壁畫的方式存在,朝前每走一步,溫度就會上升一些,烤得皮膚灼灼生疼。
“這女人是誰?”
對于現實環境的感觸讓陳牧明白,這女人絕對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并非幻境產生。
他緩步上前,來到女人面前。
將紛亂的秀發撥開,陳牧徹底看清了女人的臉——是一張很漂亮,很端莊秀美的臉。
王后?
陳牧腦中電光一閃,呆住了。
說實話,陳牧并沒有真正意義上見過雙魚國王后的真面容,更多是從葫蘆七妖及其他人口中拼湊出了一個較為模糊的形象。
但這些其實已經足夠了。
在看到這女人容顏的一刻,陳牧的腦海中不自覺便出現了這個名字。
直覺告訴他,
這女人……就是雙魚國的王后!
從神女湖離開后,一行人回到了唐胭居住的小院。
名叫楠楠的小女孩在知道白纖羽是‘壞人’后,便沒有了先前的親近,躲在父親懷里怯生生的,偶爾偷偷看一眼。
不過面對清純如菊的少司命,她倒是沒有太多敵意。
或許在小女孩心里,少司命是真的仙女。
白纖羽若有所思的盯著跟她一起來的鬼新娘,柔聲問道:“那個在湖底的女人,你認識嗎?”
當時她在湖岸邊等了很久鬼新娘才出現。
雖然看到對方安全很高興,但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對方在湖底做了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我聽到你們對話了,她叫花葬,以前是個殺手。”
鬼新娘無聊的擺弄著桌上的幾根葉草,聲音慵懶平淡。“你不是冥衛朱雀使嘛,調查一下應該很容易的。”
白纖羽笑了笑,沉默片刻后說道:“謝謝你救了我。”
“先別急著謝我,說不定某一天你會死在我手里。”鬼新娘眨了下眼眸。“不開玩笑哦。”
“你想見夫君嗎?”白纖羽轉移話題。
鬼新娘搖頭:“我現在沒興趣見他,反正見了也不過說幾句話而已。我來找你,是想與你合作。”
“合作?”
“對,我有關于‘雙魚玉佩’的線索。”
“什么線索?”
白纖羽雙目一亮。
鬼新娘將手里的草葉編織成一只螞蚱,遞到小女孩楠楠面前:“現在不可能告訴你,你就說,愿不愿意跟我合作,我們一起去找雙魚玉佩。”
望著眼前栩栩如生的草螞蚱,小女孩露出喜愛之態,卻不敢伸手去拿。
鬼新娘索性丟到了對方懷里。
小女孩猶豫了下,將草螞蚱拿在手里,乖巧的說了聲:“謝謝大姐姐。”
白纖羽皺眉:“你只要我一個人合作?不多找幾個人?”
鬼新娘瞥了眼少司命:“不需要,有你就足夠了。你信不信我是你的事情,愿不愿合作也看你的選擇,其他人我并不歡迎。她們若是執意跟來,那合作就沒必要了。”
白纖羽陷入兩難境地。
如果真的能與鬼新娘找到雙魚玉佩,無論是對夫君還是青蘿姐妹,以及薛采青的失蹤,都有極大幫助。
就怕鬼新娘還有其他目的。
當然,從情感上來說,她不認為鬼新娘會傷害自己。
這是出于姐妹間的血脈信任。
“讓我做什么?”
糾結半響后,白纖羽最終下定了相信對方的決心。
少司命動了動朱唇,但沒有阻止。
興許她明白,一旦白纖羽決定的事情,任何人包括陳牧都無法讓她改變主意。
“不急,在這里……還有一個人需要給我幫忙。”
鬼新娘妖媚冷漠的眸子投向了唐胭的丈夫。
“他?他能幫你什么?”
白纖羽不解。
唐胭見狀,下意識擋在自己丈夫面前。
“如果我沒說錯,你以前的真名叫冷寒是吧,曾經在雙魚國是個有名的劍客,頗有俠義……”
鬼新娘笑容玩味,對男人說道。“之所以被毀容,是因為一個女人。”
男人沉默不言,算是承認。
白纖羽有些吃驚鬼新娘的信息量,似乎這女人早就對雙魚國進行過一番大調查,知道很多秘密。
“放心,我不會讓你去上刀山或者下火海。”
鬼新娘道。“你幫我做的事很簡單,將當年傷害過你的那個女人,從宮里給我叫出來,好像是叫明蓉兒對吧。”
“不行!”
不等丈夫回答,唐胭面色大變,一口拒絕。
那個明蓉兒她了解過,在宮內權勢極高,是個心腸極變態狠毒的女人,當年丈夫若非運氣好逃離,怕早就被那女人折磨致死。
丈夫的臉皮,就是那女人給生生剝下來的。
現在再去找她,分明就是找死。
“不行?”
鬼新娘笑瞇瞇的看著她:“說起來,我跟朱雀使是親姐妹,所以當年你殺的那些白家族人,也是我的親人。雖然我喜歡看著他們去死,但滅門之仇終歸是要報的,你信不信……現在我就殺了你全家。”
盡管鬼新娘語氣沒有太多殺意,但唐胭卻由衷感覺到脊背爬起一股徹骨的寒氣,溢出恐懼。
比起大名鼎鼎的羅剎白纖羽,這位姐姐似乎更為可怕。
“要不,我先殺她試試看?”
鬼新娘玉指捻起一根草葉,笑容溫和的看向小女孩楠楠。
屋內氣氛瞬間凝聚緊張起來。
白纖羽不悅,剛要開口,鬼新娘冷冷盯著她:“你可別腦子進糞給我裝圣人!本來就是一個劊子手,現在扮什么好人?連自家的血仇你都能放下,我可真佩服你。”
白纖羽被懟無言,唯有苦笑。
屋內的人都有理由相信鬼新娘會殺小女孩,而且沒人能阻攔。
男人輕嘆一聲,拍了拍面前妻子的肩膀,遞了一個安慰的眼神,將孩子交給對方上前說道:“好,我幫你。”
“啪!”
鬼新娘拍了下手掌,笑道:“我喜歡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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