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之日鹿角解
蟬鳴聲嘹嘹然的縈繞在午后的初心湖畔,顏娧褪去了鞋襪坐在小碼頭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撩著湖水,雙手愜意的撐著身體,陽光隨著樹梢搖曳,忽隱忽現的灑在她小臉上。
湖畔的植了莫紹從遠方送來的幾株楊柳樹,柳條隨著徐徐微風輕飄沙沙作響著,北方的盛夏沒有讓人瘋狂炙熱,只有讓人昏昏欲睡的溫暖微溫。
這些日子觀察初心湖下來,因著春季雨水充足初心湖水位明顯提升許多,湖面也越來越寬廣。
或許,再來個夾帶雨水鋒面下到歸武山來,以后晨霧彌漫雨茫茫時就見不著對岸了。
眺望遠方正在起建中的寺廟環繞的巖山區,已被莫紹削為平階后山來的水源形成一道水簾淺瀑,周圍起了水榭廊道能夠觀山望湖畔。
寺廟周圍的景致,在莫紹工隊的鬼斧神工下已然大成,寺廟本身更借著巖山本身的壯闊而起。
莫紹這次挖空了巖山,并在巖山上雕刻了大佛鎮山與觀音立像鎮水,更雕鑿了近千層的緩步階梯環繞整個石窟,階梯上為防滑刻上各式姿態的荷花,以保參拜石窟內的大小佛像與羅漢像的安全,每百步設須彌座亭臺供來往香客暫歇。
對于莫紹的作工細致,顏娧真真滿滿的欽服,只是簡單的提想云崗石窟與敦煌石窟的模樣,這才過了多久大半雛形就出來了。
曬完舒舒服服的陽光,顏娧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后起身,正好一身巖灰的莫紹就從巖瀑上點巖而來。
看著莫紹一身疲累,顏娧趕緊從腰上解下小瓷壺遞上。
“莫叔辛苦了!”甜甜笑臉與甜甜美酒齊上來,有幾個撐得住?
莫紹一口飲盡,借著湖水洗凈了才遞還給白露收拾。
“有事做,不辛苦!”莫紹胡髯又蓄了滿腮,加上特有的豪邁爽朗笑聲,根本虬髯客。
“歸武山的巖石都快被莫叔搬空了呵!”
“不僅搬不空還牢得很,這歸武山真是塊寶地,姑娘買得真對,做什么都是寶。”
從宅子、酒竹、書舍、酒肆,到現在的石窟寺,他服得死心踏地了。
“莫叔又在玩笑我了。”
說什么她也是現代的水利工程師,讀讀地質,溫習地理都是必須的,這些基本的探查做不到,她拿什么混飯吃?
“沒玩笑!我...都....”莫紹的話語吞沒在眼前的訝然里。
姑娘鮮少讓他做無意之事,這讓他把湖畔植柳也都比岸邊種高了數吋,浮動碼頭也固定高了數吋,這些日子忙著寺廟的各式雕刻,都沒發現初心湖的湖面已經寬廣了兩倍多。
他低頭看了看還在玩水的顏娧伸手道:“姑娘上來。”
“白露姊姊就先收拾下回宅子啊!我等會跟著莫叔。”
顏娧快速的搭上手,又沒給白露開口拒絕的機會,就連鞋襪也沒給套上,莫紹將她抬上肩頭,踩著畫舫騰空而去,看得正拿起她繡鞋追上來的白露一臉錯愕。
莫紹幾個提氣來到巖臺瀑布的制高點,吃驚看著初心湖與整個湖水流動的速度。
“姑娘早知道歸武山水量蘊底?”
山坳里的水已經從無聲細流到潺潺流水入閘門,這樣看來莊稼用水不成問題了。
顏娧揚起牲畜無害的淺笑沒有正面回答。
幾番跟著莫紹探測挖掘后,有察覺山體里水源是充足的,只是巖山太多水路不順,這也能夠解釋為何連續十四日的大雨后,山體會受不住洪患潰堤。
“今年雨水充足,又動了歸武山主峰的巖山,說不定莫叔再往觀音像手中的玉凈瓶瓶底再鉆個幾尺深,玉凈瓶就會涌泉而出形成觀音賜甘霖。”
顏娧看著山坳源頭已然完成的慈悲莊嚴的觀音立像,手里玉凈瓶的位置與她設想的位置相同,玉瓶后就是歸武山的泉眼所在。
莫紹半信半疑的看看玉凈瓶再看看顏娧,這瓶口大小就有她兩個頭大,若真挖出水源.....
難道這就是故意讓觀音遠離寺廟面向山坳的原因?
即便山下遠眺都能見著觀音立像手中凈玉瓶傾倒甘霖入湖!
這個念想一萌生,讓莫紹心頭一熱,趕忙把顏娧放到觀音持與愿印的佛手上,接著躍上凈玉瓶上,從腰上取出鉆孔工具開始鉆深瓶口。
顏娧則悠哉的閑晃著小腳丫,乖乖坐著等莫紹,她向來喜歡跟莫紹共事!
多好!帶到意思,莫紹都能理解她想做的。
寺廟在意的不就是神跡?
佛祖鎮山對莫紹工法而言只是小事,這能找出巖山泉眼來個自然的觀音降甘霖,這歸武山興廟能不火一把?
倏地,有人悄悄無聲的身后風涼的調侃。
“妳這小丫頭膽兒肥的,都敢坐上觀音手心了!”
一身月牙白的圓領長袍,麒麟玉帶系腰,在輕風中衣袂飄飄,這不是承昀是誰?
小小年紀的承昀也有這等功夫可以上幾丈高的觀音立像,這世界是怎么著?
各各都是高手?只有她弱得打掉重練?
還在佛手下晃著光腳的顏娧抬頭望了來人,佯裝驚驚的抽了一口氣,腳也停在半空遲遲不敢動作。
“哥哥來訪都不敲敲門嘛?”顏娧撫了心窩順順氣。
承昀:“......”
觀音立像的門面能敲?承昀嘴角抽了抽,不自覺想拿起折扇往她腦殼敲下去。
顏娧似乎察覺他思維,連忙雙手護著頭顱,她的動作反倒讓承昀放下了折扇。
“莫大叔把丫頭放這可危險了,幫你帶下山可好?”承昀轉向莫紹有禮和善的問道。
在歸武山待了這么長時間,都沒再遇上她獨自出門了,目前她與莫紹這距離是最近以來最遙遠的距離。
莫紹停下了動作看看顏娧,眼神再認真不過的問:“危險嗎?”
顏娧看看莫紹,又看看承昀,擰眉回應。“沒危險吶!”
她都跟莫紹在歸武山上飛奔疾馳多長的時間了,哪個頂峰哪個巖山沒去過?
“大哥哥可以留下來看看莫叔變戲法。”顏娧咯咯笑著,拍拍身邊佛手示意他。
她大方的邀請反而讓承昀遲疑了下。
顏娧知曉與愿印的手勢有種隨時會往下掉的錯覺,試試他膽色剛好!
承昀觀望許久,終于挑了稍微上翹的食指指節處掀袍而坐,小丫頭居然還能無關痛癢的邀請他坐下,膽色真上天了!
坐定后承昀才擰起眉宇問道:“荒山上能變什么戲法?”
顏娧揚起無邪可掬的微笑。“我莫叔可厲害了!哥哥別想了,坐等就是了!”
膽識也不錯呢!
開始她也畏高,不過追著莫紹跑山這段時間,人沒養肥倒是把膽兒給養肥了。
“纖纖玉筍裹輕云......”承昀這才瞧見她光潔的小腳在山巔間晃悠著。
顏娧偏頭看了承昀,晾晾她的腳丫煞風景的問:“光腳丫也能誦詩?”
承昀:“......”
見他詞窮,顏娧又咯咯笑了。
“哥哥別讓莫叔分心了,這最后一哩路沒做好,整個立像可就沒用了。”
她真的好奇了!這少年年紀輕輕的究竟怎么了?
難不成真從莫紹手里撈走她?
這么想要跟個七歲小女孩促膝長談?
若說不受魅術所惑,就憑著寄樂山幾個字也是答案了,究竟??
她還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讓他暗衛天天遠遠看著她有意思?
“好!”承昀扯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顏娧沒理會他尷尬,眼巴巴的繼續盯著莫紹的動作。
莫紹跨坐在凈玉瓶口鉆鑿瓶口的節奏,青銅圓片逐漸延長次次以內力多推入了幾吋帶出巖塊,完全無損瓶身結構。
窒人的靜默,時間飛逝,兩人都沒再言語,直至銅片接近觀音手腕,莫紹感覺到不同的巖動回應,停下鉆鑿把挖通的孔道粗磨了一遍,整理完成后莫紹才對顏娧招招手。
“姑娘可以過來了!”
“好嘞!”
顏娧利落的起身拍掉手中的臟灰,正想一個提氣躍過佛手到凈玉瓶上,便聽到承昀驚恐得完全沒了禮教的吶喊。
“丫頭!”
顏娧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只覺著后背一聲悶哼聲與再熟悉不過的骨裂聲響,她疼身后肉墊也疼的哀戚。
“......”莫紹坐在凈玉瓶上扶額不忍看。
“你攔我做甚?”顏娧疼得疵牙裂嘴,努力壓抑想問候祖宗的沖動。
她提氣飛出佛手的重力加速度,被承昀多事的一手拉回,兩人跌坐在佛手心里。
“......”承昀一時無言,尤其被顏娧方才的反彈力道給撞上胸脥,痛得一陣天旋地轉的他確定了!
小丫頭真有功夫底子.....
“總不會以為我要跳湖吧?”一身疼的顏娧握緊了拳頭,忍下想搥打承昀的沖動。
“妳沒事吧?”承昀忍著疼把她給扶起不忘先問她,嘗試著運氣胸脅的疼痛逼得他直嗆咳。
這一咳牽動了斷裂的肋骨,承昀抓著佛手拇指極力忍著疼痛咳了幾下,血花就這么溢出了唇畔。
顏娧看著寧可抓著佛手狂咳也不愿回頭看她的偽男人,嘴角抽了抽。
還沒加冠就為了不切實際的臉面不愿意求助?
抓著佛手會比找她好?
“哥哥,你沒事吧?這話我問你才是。”顏娧扯了扯他的長袍,一臉無辜道:“觀音沒法救你,我才能救你。”
承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