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歸武山眾人已然恢復作息,在離去前也將君子笑與平安寺灑掃完成,隨時可以恢復運作”。葉修佇立在船板上,看著不畏秋寒又脫去鞋襪撩水的主子。
趁著會約束的人都不在身邊溜出廂房,曬曬明媚不炙的秋日,愜意啊!
“今日黎老太傅正式拜師授課呢!以后更忙了。”
“葉叔鯉魚都安頓好了?”顏娧手執黑綢紈扇輕搧,徐徐微風撩撥著湖面吐氣的鯽魚。
“姑娘就別再想要支開在下了。”葉修苦笑,已經沒忍住把她抱來船板上了,不能再有下一步了。
好了傷疤忘了疼,這話說的就是顏娧,今早承昀才看過傷口確定不會再崩裂,下午就急著下床玩水。
今早立秋回了宅子前可說了,沒回來之前不可離開,每次都說一人沒關系的娃,徹底失了大伙信用了。
“葉叔,我真只想去看看書舍。”顏娧詭計被看穿的糾結,這次傷真重得嚇人了。
這幾日聽著眾人提及,再四處拼湊,只覺得當下昏迷的真不是時候,沒看清承昀以扇功應付刺客。
在跳下觀音像時風雨如晦根本沒機會看清發生了什么,只見他眼里的責備。
“這段時間還是在畫舫里安全些,宅子那邊立秋立夏安排好了,自然會通知。”
顏娧汪汪大眼再怎么看葉修都被技巧的回避了。
這些人為了不心軟,一個個都不與她四目相接了,她還怎么裝可愛?
手里抓著紈扇轉圈圈,看著碧波蕩漾,瀲瀲波瀾的湖面舒心了許多。
“葉叔,等初心湖畔碼頭落成,把水源頭留給你養鯉魚如何?”
葉修心頭一喜,喜出望外迎視了顏娧盈盈水眸問道:“姑娘此話當真?”
“當然,我何時哄騙人了?”顏娧樂不可支的回應,果真還是得投其所好。
歸武山原始山泉水質最為純凈,如果能讓鯉魚養在水源處,對鯉魚生長有絕佳益處。
可是那笑臉盈盈的笑容讓他瑟縮了下,連忙垂下頭恭謹回復顏娧。“姑娘好意在下心領,待立秋回來,再去探查是否適合。”
顏娧:“......”
怎么著?身邊的人突然間一個比一個精明了?這讓他如何是好?
“葉叔明明就知道那邊最適合養殖了。”她偏頭由下往上看不與她對望的葉修,興味語調問,“真不去瞧瞧?”
“立秋回來前,不瞧。”葉修篤定的閉眼,不去看顏娧那靈動的眼眸。
顏娧手上的紈扇轉得更快了,叫葉修看得失笑。“就學子們拜師,姑娘能有興趣?”
“哪是有興趣,只是不喜歡被限制在這方寸之地。”立秋的聲音由遠而近,話畢,人也到了船板上了。
“姑姑......”顏娧脫離船只計劃完全失敗,從裴諺開始到現在葉修,沒有人愿意與她有超過十句話交談。
這幾天真要她命了!
“腳都還走不利索又想上哪去?”立秋搖著頭。
這承昀還是有點意思,讓大伙沒法拒絕她,便閉上眼,低下頭,沒人再帶著她到處晃悠,把她憋壞了?
“又快立冬了,也不曉得張掌柜安排得如何,未來一年都靠立冬補上呢!”
這日子過得也是飛快,都已經來歸武山滿一年了。
葉修與立秋頷首后分,趕忙提氣往山坳水源頭飛奔。
誰說他不急不歡喜?
“姑娘放心,白露交代妥了!安心養傷就是了。”立秋一把撈起顏娧,小心翼翼以冬衣坐墊,把顏娧抱入船屋。
“這傷筋動骨一百日,腿腳沒利索能上哪去?”
說到這,又不得不佩服承昀,已然清楚顏娧被斷了手骨腿骨,短期之內都別想再如舊習武,才特意給了風破心法。
明面上卻只是讓大伙覺著,想要媳婦練同一門心法,不再多說,也不再辯駁。
顏娧被攔腰撈起,紈扇倉惶間就落了湖,指見紈扇停在水面上一寸,又緩緩升起飄回顏娧手上。
“還真擺脫不掉了呢!”顏娧哀哀怨怨的坐回羅漢床。
“姑娘這次非聽話不可,傷了腿骨沒養好,可是一輩子的事。”立秋整理著小姑娘新裁的冬衣,滿意的頻頻點頭。
“姑姑真要我荒廢了裴家心法?”顏娧至今仍不相信,立秋放棄裴家心法的用意。
立秋放下衣物,走到顏娧身邊挨著坐下,想著怎么說能減少她的不快。
思及顏娧的執拗,也未免她沖動誤事,她放棄了隱瞞。
“左腿被刀刃傷在沒有護甲腿骨上,腿骨看似完整,其實分碎成四,右腿護甲擋了一半力道,也分碎成二。
此法陰毒,平日斷骨似斷非斷,僅手足無力如同鍛煉不足,如若未及時診斷繼續練武,最后必骨破穿腹而亡。”
原先連立秋也覺著怎么也要把顏娧移回宅子休養,經葉修提醒才知傷勢如此嚴重。
這門陰毒霸道的功夫,也只有魏國公府專門用于刑囚的削骨劍,如今用一個七歲孩子身上,也是讓人寒了心。
未免顏娧回了宅子不能練武心塞,也未免移動中錯了骨,也只能繼續就地休養了。
原來真的斷了......
她就覺著這腿上的無力感特別沉重,卻沒有人愿意告訴她實話。
這看起來好好的腿腳,怎么就能傷成這樣?傷她的人這是要她自取滅亡?
一個刺客能有此等傷人手法也不簡單。
立秋握著她的小手,試圖喚回迷茫的她。
“姑娘放心,承貴人已經查到何人所為,定會為姑娘討回公道。”
“公道是個沒用東西,我要公平。”這世代有什么公道,她只求公平,她怎么傷就該怎么傷。
顏娧緊握紈扇的力道加重了幾分,扇柄上的綠松石映著艾綠的光芒。
立秋因那眸子里篤定狠意怔愣了下,這才是她的真實?
“所以承昀那小子是知道我成了廢人,才給我送上風破心法?”
顏娧不得不說,這小子真不是一般的玲瓏心。
“是了!昀貴人心思縝密,應是怕姑娘傷心,沒敢第一時間讓姑娘知道。”立秋也生生佩服這十五歲的孩子。
若沒有他第一間安頓好顏娧,只怕傷勢會更嚴重,這些病況還是私下傳達,都沒敢在顏娧面前提起。
這也十來天了,顏娧不懷疑雙腿狀況才詭異。
“還真是個貼心的孩子。”顏娧又露出了祖母式的淺笑,看得立秋臉沉了下。
“姑娘,以后是夫君了。”作為少數知曉內情人士,也是對這姻緣五味雜陳。
顏娧突然的臉色就沉了下來,腦殼疼的看著立秋。“姑姑,承昀才十五歲呢!”
“姑娘現在七歲,正好。”立秋強調了“現在”二字。
顏娧嘴角抽了抽,這事兒需要非常強大的心理建設。
這轉折來的還真快,才一年就成了廢人,這跟預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呢!
俠女變瘸女只有一夜之隔,真是心塞!
看著掌中緋紅與紈扇艾綠的光芒,顏娧真不知道拿這倆寶物怎么辦。
“姑姑還是打今日教我心法吧!或許練著練著,我能接受了也不一定。”
就這倆玩意就被訂了親,也真是醉了。
“姑娘別多想了,昀貴人會是個好歸宿。”立秋也只能這樣安慰了。
“這外頭芳草碧連天,我只能看一株草了,能不想?”放下了緊跟的紈扇還是覺著好玩,跟養了寵物有何不同?
那天融入體內沉煙縈繞的紫檀木香氣,如今看來還真像狗繩⋯⋯
立秋瞧她幾日來都努力在拋下紈扇,也只能搖頭淺笑。
“風破扇從不會離開主子身邊三尺外。”
現在她也終于明白,為何有關于承昀的邸報會越來越詳實,原來是為了給顏娧的。
“同心扇,以紈扇聘新婦,與骨扇永同心。”立秋讀著來得越來越頻繁的邸報也不免失笑。
大抵覺著顏娧也無可避免的必需受了這聘,只能盡可能將所知的消息一一送達。
顏娧果不其然嘆了口不愉之氣,無奈委屈的道。“就這樣吧!也沒得選了。”
......
冰碧苑
如意書舍位處歸武山至高之處,風吹林動綠竹幽幽,流水穿林而過,小橋流水池畔竹敲添水,聲聲空鳴入室靜謐悠然。
屋外霜色環護,雕空六角窗,墨色垂檐,屋廊水色相伴,屋內香幾案上燃著下沉香白煙沿著荷葉而下,浮沉著錦鯉戲魚塘。
承昀一身山水銀線繡面荼白直裰落坐在黃花梨大漆面方形炕幾,有一頁沒一頁的翻閱著分了冊的資治通鑒。
聽著楚風讀誦著西堯攝政王府來的家書,承昀悠閑的啜著明前龍井恍若未聞。
“主子?”楚風念完家書,見承昀完全沒有出聲,只得再提醒。
承昀沒作聲又翻過書頁,回身瞄了一眼山下的畫舫,見掛在船畔的小女孩已被撈回船內,又埋首回書籍內。
“主子,王妃問您是否回鄉過年呢!”
回西堯快馬也得一個月,現下都以立了冬,還不準備啟程回西堯,是打算不回去了?
“就說媳婦傷沒好,不回去了。”
“是!”
翻了一頁承昀又出聲。
“就說,黎老太傅見識不凡,想留下,嗯...隨你怎么寫,反正不回去。”
楚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