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畢,承昀毫不遲疑地跪地告罪,匆匆一瞥已將她眼里的疑問盡收眼底。
“無妨。”許后揮手示意,免去了跪禮。
救命恩人的跪禮,她能擔得起嗎?她實在耐不住不斷涌上心頭的疑惑,沒了百烈,還有什么值得他倆這般費盡心思地協助?
“此事,你已立了大功,否則數萬將士所需的鮮血,將本宮的血給放干了,也救不了全部的將士。”
“卑職不敢居功,一切都是狐貍大仙賜予娘娘的恩澤庇佑。”承昀微微傾身佯裝卑微地拱手。
許后愣愣地看著眼前男人,狐貍大仙嗎?
也令她想起多年前世子妃沖撞大仙一事,當時確實在楚城里鬧得沸沸揚揚,那時鴻臚寺卿還特意安排了前往湄湖山祭祀。
思及此,她悵然一笑,這世上真有神靈存在嗎?
興許是身在高位的她貪心了,有了女人最高的權勢,還想著要鐘情之人……
“今日解了蠱毒的將士應該不過數千,”抬眼望進那雙如燦星般清澈的眼眸,許后保守地問道,“接下來要如何為其他將士解蠱?”
如若她的猜測不錯,他們先是對兵士下蠱,再喚起恭順帝的在意,要的就是南楚退兵,身中蠱毒的人多了,也非一時半刻能解,恭順帝如若愛護她的性命,自然不會急在這一時半刻把解蠱。
“我們的大營駐扎地影響了水源,如若繼續使用此處的水源,不利于娘娘與將士們的恢復。”
聽著不卑不亢地陳述,許后了然于心地垂眸思索,果然與她料想的相去不遠,還將理由說得冠冕堂皇。
“軍國大事,不是本宮能逾越之事。”
“卑職所言并非軍國大事,而是鳳體能否康健的關鍵。”承昀當然明白會遇上什么推托之詞,只不過他沒想著今日會無功而返。
眼前能說的,能做的,若他有能力現在給予,自然也有能力剝奪,畢竟百烈與回春可是性質完全截然不同的仙靈。
在顏娧的傾心相授后,透過回春的能力去改變這些結果并非難事。
話,他就撂在這兒了,聽與不聽全在她一念之間。
許后又何嘗不清楚那言語里的要挾之詞?
他清醒之后,再也沒有往日的深情,假借索討百烈之名兵臨城下,眼下的她當真能令恭順帝傾心不悔?
大監說得玄妙,說她煉化了百烈,實際上呢?
這話騙得了誰了?光是楚城里的曹太后第一個就說不通啊!
許后思忖許久都沒敢結下一個保證,僅能為難地回望,“本宮不過是深宮婦人,此事會與圣上再議。”
“卑職明白,只不過水源出了問題,多不過兩日,身上解蠱的血液必會有改變,還請娘娘把握解蠱的最佳時機。”承昀未將若有似無的拒絕放在心上,反倒不急不徐地將底限給說個明白。
看著許后臉色突來的一陣鐵青,星眸里不禁綻起一抹興味。
果然啊!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
尤其他回以沉著淡定的眸光之時,她明顯害怕了……
一旦有了活命的希望,又隨時可能被掐滅,那會得有多么患得患失?
剛躲過的死亡威脅重新回到身邊,怎可能安得了心?
即便將孩子都安排妥當了,基于人性的貪念,一旦見到希望的微光,便會忍不住想緊緊抓牢了,眼下的她正是如此啊!
她明白那令人不安的眸光里表達著什么,兩日后如若大軍不愿就此拔營離去,勢必會有更可怕的事情在等著。
“水源究竟出了什么事?”許后嗓音里有掩不去的擔憂,然而再害怕也得問出口啊!
“據說蔭尸水是絕佳的煉蠱秘方,再多留些時日,想必能獲得令娘娘滿意的數量。”
承昀薄唇下那無情的弧度,冷得叫人膽顫,許后也差點靠不住軟枕,不禁泛起陣陣寒意,丁姑姑察覺異狀生氣,不明就里地叱喝無理的醫者。
“大膽!怎可以如此無理!”
“軍醫所言極是,并非無理之舉。”許后握住丁姑姑的手腕,許后虛軟無助地制止。
東西的確是百烈存在時,能夠煉出絕佳毒蠱的地寶材料之一,只可惜不是現在的她能夠運用的啊!
她的確被完完全全地拿捏了,眼前男人是幫,只不過是有條件地幫……
雖然被當成要犯押解至此,身邊往來的人依然不曾短缺,此時蠱蟲并未真正造成楚軍傷亡,哪來的藏尸水?
雖能猜到多日前消失的前鋒軍必有貓膩,真正從承昀口中聽得答案,心里除了膽戰心驚來言明,已經再找不出任何話來表達了……
到底什么樣的能耐,能在一夜之間無聲無息地滅殺一萬軍士?
難道真如他所言,有狐貍大仙相助?
“本宮明白了。”許后明白眼前終究得有一個抉擇,泛白的唇瓣顫抖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娘娘保重身子,卑職告退。”也沒想將人逼得太緊,承昀唇線懸著一抹不在意的淺笑,拱手揖禮后便離開了營帳,留下兩主仆四目無奈地相對。
碧藍如洗的蒼藍江與閩江交界處,停泊了艘古樸質然的金絲楠木畫坊,船首處一襲青色法衣不停揮動著手上拂塵,手中法訣不停來回轉變,隨著天邊熹微晨光映射著水里數不清的塵絲。
沉于江中緩緩浮動的身軀,宛若有無形的指引般,在沒入船底后,詭異地依序緩緩流入閩江,場面驚悚得令人不安。
舒赫口中喃喃不停的滅罪經,那一具又一具的重甲兵士,正按著計劃緩緩送入越城范圍,再過一日,這些沒于江底的南楚兵士,便會全部浮在越城四下。
東越三番五次叨擾小師妹,他們當真忍到極點了,就連鄭愷的賭坊里也備好了整本的話本子,打算給越城的說書人好好地說教這件消息。
憑空出現進萬具尸首,能不把位置還沒坐穩的厲煊給嚇死?
光想到舒赫心情就是一陣愉快,小師妹既已決定復仇,當然不需要留半點臉面,雖然債來自梁王的手筆,難道兒子就沒有一點內疚?
是非曲直不開牢牢映在心中不毀不滅?
既然兩父子因為一己之私令小師妹不快,當然也得想辦法令兩父子不快!
兩國邦誼那么的堅深,相互交換個禮物不是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