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處決我們之前,你難道就不好奇被困在十字架上的人是誰么?”
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認命了,但大久寶盛庵卻依舊不甘心自己的計劃落空。
費了半天勁,好不容易才將事情布置周全,卻因為碰到了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莽夫,妙計什么的也壓根就沒用上,這放在誰身上都會感覺難受的要死。
回頭望去,那兩名站在十字架旁邊的內府軍,盡忠職守,觀戰了半天,都沒有等到大久寶盛庵開口呼救,他們也不敢離開崗位半步,而且也早就看傻眼了。
以他們的實力來說,縱然是前來救駕,恐怕也就是一人一槍的事,壓根就沒可能打的過葦名莽夫。
鬼庭雅孝又一次聽到了對方提起那個十字架,也遲疑的回頭看了一下。
從輪廓上看去,疑似是一名女子,但是他現如今一門心思都放在了斬首敵人上面,也壓根就不會去想太多。
但是不想歸不想,但也架不住對方一直去提起這件事。
眉頭一皺,鬼庭雅孝不屑道:“跟我又有什么關系?難不成讓我知曉了那人的身份,我就能夠留你一條狗命不成?”
大久寶盛庵自知已然是絕境了,也不去想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此刻看到鬼庭雅孝終于是注意到了十字架上的星野澤玲,也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你還沒有看到她的身份,又怎么如此確定跟自己沒有關系……”
鬼庭雅孝頓時就有點生氣了,把臉色一沉,怒喝一聲,“死到臨頭了,竟然還敢威脅我,廢話太多了!”
話音剛落,便一棍子甩在了一瘸一拐剛剛來到此處的宮本茂盛身上,而原本便身體虛弱的他,面對著如此兇猛的一棍子,自然是躲避不及的。
眼瞅著一道如烏光般的殘影甩了過來,撞在了胸膛之上,只是聽聞一聲骨骼斷裂之音,悶哼一聲,整個人便失足跌落了出去,在地面上拖動著翻滾幾圈。
面色漲紅,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去。
如此敲山震虎的一擊,再搭配上鬼庭雅孝如惡鬼般的面容,給人的沖擊力也是十足。
大久寶盛庵見此一幕,眼瞅著鬼庭雅孝手里頭的半截斷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也不敢有過多的猶豫,立即回頭厲聲對兩名內府軍下令道:“快!快將黑布掀起來,給他看!”
內府軍聽到自家首領如此發話,也是根本不帶思考的,直接就一把揪住了蒙在星野澤玲頭上的黑布,掀了下來。
“鬼庭刑部雅孝,你先看看那名被俘的女子,再做打算也不遲!”
大久寶盛庵看到星野澤玲終于是露了臉,也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氣,看著對方,臉上百味陳雜,充滿了不甘與糾結。
原本是想要利用這名人質作為殺招,沒成想現在竟是成了自己活命的唯一仰仗,他實在是有些不太甘心啊。
但是,縱然是想法再多,也架不住事實的殘酷,為了活下去,他也不得不去面對來自于鬼庭雅孝的壓迫。
鬼庭雅孝放眼望去,看著露出廬山真面目的星野澤玲,定睛一看,也是大吃一驚,“是她……”
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看上去也是有些不可思議,神游天外。
如果現在還有妖弓在手的話……
大久寶盛庵看到毫無防備的鬼庭雅孝,心中再次不甘的嘶吼了一聲。
回頭看了一眼倒地不起,失去戰斗力的宮本茂盛,以及他手中的黑色長弓,忍不住又是無盡的懊惱。
現如今趁其不備,不就足以一擊必殺了?
但是很可惜,世上沒有如果可言。
鬼庭雅孝的分心僅在一瞬間,很快便又恢復了鎮定,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便冷笑一聲,回頭看著大久寶盛庵,“如意算盤打的不錯嘛,是打算以這個女人作為人質威脅,來換取自己的性命?”
瞥了一眼那兩名虎視眈眈的內府軍,否則又怎么會專門派兩個人在這里守著?不就是打算喚起他內心中美好的回憶,臨時動了惻隱之心,一時心軟,以此作為交易,從而放走他們這些人?
只不過,很可惜啊,你太小看人了。
“你把我鬼庭雅孝當成什么人了?”
鬼庭雅孝眼神冰冷,“以為憑借區區一個女人,就可以讓我饒了你的狗命?實在是太天真了,區區一名臥底,她在我眼中可謂是一文不值,又憑什么能夠讓我放走你?你盡管動手殺了她吧。”
言語中說的是冷漠無情,也不近人情,似乎徹底的跟星野澤玲斷絕了關系。
但或許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心中還是有些掛念對方的,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冷血。
但是軍令如山,身為葦名眾的主帥,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沒可能為了一個女人而心慈手軟,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來,否則他自己都不會寬恕自己的。
“你小看了一個將領的強大內心,你也不是個合格的領頭羊,內府軍在你的帶領之下,唯有衰敗這一條路可走。”
鬼庭雅孝語氣冰冷,說完,便踱步向前靠近過去,抬起手中長槍,準備對其痛下殺手,“帶著你著一生的罪孽,上路吧!”
“我并不是在威脅你!也沒想殺了她,你誤會了!這僅僅只是一個交易!”
大久寶盛庵眼瞅著敵人的武器即將懟在自己的臉上,取走自己的小命,心里頭也是慌的不行。
驚慌失措下,他也顧不得什么尊嚴了,丟下自己的長刀,跪拜在地上,卑微道:“星野澤玲并非是你想象中的罪惡滿盈,她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復國,身為一個女人,沒有勢力,沒有力量,同樣是走過復國之路的你,應該會明白她的苦楚,以及這條道路的艱難!”
“一開始我的確是威脅過她,想要讓她作為誘餌,使用暗箭去襲擊你,但是很可惜,她在面對誘惑的時候,選擇拒絕了。千錯萬錯也都只是內府的錯,跟她沒有任何的關系,我也并非是在威脅你,僅僅只是在請求你……放我一條生路!”
大久寶盛庵言辭誠懇,“就看在我并沒有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情的份上,放我離開吧,至此之后,我也會歸隱山林,不會再摻和到戰國的局勢當中,權當是死了,這個世上,也沒有大久寶盛庵了……”
鬼庭雅孝聞言后,手中動作也是一頓,立定在原地,默然不語。
正堂中,一人跪拜,一人站立。
旁側的宮本茂盛躺在地上,正一臉痛苦的咳嗽著,兩名內府軍一臉迷茫的站在那里,等待著對自己命運的審判,究竟是生是死,似乎也只看對方做出的決定了。
大久寶盛庵跪拜在地上,頭埋在雙臂之下,嘴上說的楚楚可憐,眼神中,卻在一點一點的變得冰冷,猶如毒蛇一樣。
今日之恥,等到日后得勢,必將百倍奉還,你給我等著,鬼庭雅孝!!
他本以為自己擺出這樣的態度,便足以讓鬼庭雅孝為之動容了,但是,他明顯是沒有考慮到對方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幼年喪父,家中只有年邁的母親在,他和一大一小兩個弟弟相依為命,由于力氣遠超常人,胃口也很大,經常吃不飽,穿不暖,得過且過,直到某一日,母親也因勞累過度,患病身亡了……
家中的頂梁柱倒了,房子也被征收了,僅剩下他一人,拉著弟弟雅次,對方懷里還抱著幾個月大的三弟雅昭。
那天,站在市井里,看著滿臉緊迫,匆匆路過的那些葦名眾,耳邊聽著那些民眾們低聲交談,說要打仗了,茫然無措。
內府大舉入侵,戰火連綿不絕,有家不能回,他帶著雅次沿街乞討,有上頓沒下頓,但總歸沒能餓了自家小弟。
每當看到襁褓中的雅昭,他都能夠感受到家庭的溫暖,以及名為責任感的使命壓在肩頭,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前行。
日子有一搭沒一搭的過著,經歷過寒冬臘月,也經歷過炙熱暑天,見過尸橫遍野,也羨慕過圍墻宅院里的氏族貴人們,歡聲笑語,夜夜笙歌。
從那個時候起,握著手里打磨出來的木槍,他就暗暗發誓,自己將來一定要活出個人樣來,也絕不能讓自己的弟弟吃半點苦頭……
兜兜轉轉了好幾年,直到戰爭結束了,葦名戰敗了,內府軍占領了主城,在各地區域安插了人手,宣布了主權,沒有了戰火的喧囂,一切都安靜了,也變了。
他也長大了,十六歲的年紀,就比同齡人還要健壯,由于經常打磨槍術,也懂得許多別人都不懂的事情,便在市井里兜兜轉轉,應聘上了難得的職位,在氏族里做一名門客護衛,由于幸運的遇到了良主,當時也受到了對方的照料,算是勉強落戶為安。
但是好景不長,幾年后,一群山賊的來襲,讓這家氏族慘遭禍端,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帶著弟弟殺出了血路,活了下來。
氏族沒了,工作沒了,一切又變了。
二十出頭的雅孝,見多了人情冷暖,也感覺到了深深地無力感,直到某個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讓他決定去占山為王。
亂世之中,做好人沒好報,想要活的更好,便只有做惡人!!
于是乎,一路地跌撞撞,磕磕碰碰的鬼庭雅孝,帶著小自己幾歲的弟弟雅次,仰仗著自己的強大體魄,以及出色槍術,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來,占領了一席之地,成為了日后臭名昭著的鬼庭山賊。
直到自家弟弟好像開了掛……
直到葦名一心隨同內府軍征討。
鬼庭雅孝腦海中的追憶一晃而過,停留在了此時此刻,冷眼凝望著跪拜在地上的大久寶盛庵,冷漠道:“如果你僅僅只是認為我是個沒有腦子的莽夫,那么你就大錯特錯了……”
難道……不是么?
大久寶盛庵心中一驚,抬頭看著他這個著名的葦名莽夫,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能夠用武力去解決掉的事情,的確是不需要動腦子,但這并不代表那個人沒有智慧。”
鬼庭雅孝難得說出了至理名言,身隨意動,一把將長槍捅了出去,冷聲道:“你毒蛇一樣的心思,早已經暴露無遺了,大久寶盛庵,死吧!!!”
颯!!!
斷裂的槍身此刻迸發出了銳利光輝,猶如毒蛇吐信般戳了出去。
狂風拂面,在瞳仁中持續放大,大久寶盛庵臉上也露出了驚懼之色,“鬼庭雅孝……你……”
噗!!!
話音未落,殘影一閃,斷裂的槍身便貫穿了他的咽喉,血液噴灑而出。
鬼庭雅孝冷著臉看著對方,面無表情的將其抽離了出來,看也不看上一眼,便轉過身去,“有什么話,就下去跟你的那些個手下和舊友說吧。”
頭也不回的轉身,朝著前方走去。
身后的大久寶盛庵瞪大雙眼,躺在地上,口中抑制不住的噴出血液,不甘心的望著他,“為什么……我明明那么的卑微……也求你了……”
眼前天旋地轉,昏暗無光。
逐漸失去了生意,死不瞑目。
臨死之前,他始終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經沒了威脅,但鬼庭雅孝為什么還要殺了他……難道只為了以絕后患了?
帶著這份疑惑與不解,他離開了。
宮本茂盛看到鬼庭雅孝痛下殺手,一擊殺死了自家主公,面色通紅的咳嗽了幾下,想要起身,卻根本做不到。
掙扎了幾下,最終也只能仰躺在地上,看著房梁與天花板,呢喃道:“早知如此,還不如痛痛快快的打一架……”
腳步聲忽遠忽近,他也逐漸變得看不到了,也聽不到了,臉上的笑容也慢慢的凝固,失去了生息。
鬼庭雅孝腳步一頓,看著他嘴角溢出的鮮血,明白是對方選擇了自我了斷。
回頭看著那兩名內府軍,他們依舊呆滯在原地,好似癡傻了一樣。
鬼庭雅孝依舊沒有選擇手下留情,箭步上前,揪住二人衣領,高高舉起,在他們驚恐神色中,一記雷霆萬鈞般的重摔!
咔嚓!!!
骨骼頸椎斷裂,二人瞪大雙眼,氣息也終止了。
恰逢此時,風墻失去了束縛之力,猩紅的箭矢嗖的一下,貫穿房門,一鼓作氣,釘在了屋外的石柱上,碎石飛濺,深陷其中。
手上沾染了鮮血,鬼庭雅孝面不改色,直立起身,回頭順著被貫穿的門縫,望著屋外的光景。
是黃昏了,夕陽西下。
赤色日光灑在肩頭,拉長影子,將他的背影顯得偉岸。
他是,葦名主帥,鬼庭刑部雅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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