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探親假？”
“對。”
周六一大早的辦公室里，值班的陳老師捋了捋棕色短發，往椅子上一坐，雙手疊放在腿面的黑綢長裙上，怪異地看著眼前的林小賢。
這次二中來的帶隊老師已經回去了一個，剩下的她算是駐場，除了寫寫工作記錄和周總結之類的，幾乎就是坐在辦公室里斗地主打麻將玩手機，還能拿一筆不少的補助。
“陳老師，我家里有個妹妹，所以可以的話，我想抽周末的時間回去看看她，給她做點兒好吃的，這馬上就要中考，讓她連續一個月都在外面吃蒼蠅館子，我擔心…”
林小賢的語氣蠻為難的，陳老師略一沉吟，在斗地主上點開了一把新手場:
“林小賢，你請假就為了回家照顧妹妹？”
“是的。”林小賢點頭，“還有我小姨。”
“你小姨？”
“嗯，她…有特殊情況，也需要人照顧。”
“這個…怎么說呢，雖然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陳老師盯著顯示器，甩出一個三帶二，扭頭朝林小賢一笑：
“…但是林小賢，七中的制度你應該是清楚的吧？”
“什么制度？”
“寄宿制全封閉啊！”
林小賢心里一沉，其實他今天本來就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因為來七中帶了三個女孩子就已經算是學校開了天大的后門了，現在再提要求確實太容易被拒。
果然，陳老師表示二中校方早就在各種場合說過不搞特殊，交換生也要嚴格執行七中管理，當初信誓旦旦，現在又放水，對于學校形象的影響肯定是不好的。
而從另一方面講，七中學生在非月假日出校要走各種程序，林小賢哪怕和帶隊老師勾兌成功，也沒法繞過七中的這些程序，所以請假這事兒肯是沒戲了。
“算了，一個月其實也快…”
雖然很想念家人，但是林小賢畢竟不是剛上學的小孩子，不至于一個月見不到家人就茶不思飯不想，碰了壁之后就去操場走幾圈散散心即可。
“啊！！！！”
“沒長眼睛啊！”
“煞筆！”
操場也不安寧，在散步的時候，林小賢走到靠宿舍方向的那一邊時聽到遠遠地傳來驚呼和叱罵，抬頭一看是施工人員在修復剝落的墻壁。
只不過這修復的水平，堪稱另一種意義上的破壞了。
林小賢遠眺過去，也不知道這些人怎么能把重貼瓷這么簡單的事情做成這樣，搞的基礎墻面坑坑洼洼不說，竟然還時不時有粉末雜物從高空墜下。
雖然樓下打了圍，面積也足夠大，但看著依然讓人膽戰心驚，想必剛剛就是又有附近路過的學生
受到驚嚇。
“就這水平…不愧是關系戶…”
林小賢不屑地搖頭，反正后面修復完畢后周愛民還會帶人來檢測，到時候要是再不合格，可能又要重新搞一次了。
至于這個施工費，也不知道會不會重復地給，如果會的話，那林小賢還不得不懷疑這幫施工隊是故意降低質量，方便投機倒把。
林小賢在操場上又走了半圈，從校門口來了一群人，扛著各種工具，橫穿操場中間的幾個籃球場，惹得正在打籃球的學生一陣怨煩。
“誒誒誒，師傅等一下。”林小賢心生好奇，走過去喊住了一位扛水泥的大叔。
“咋？”大叔回頭見是一個學生，有些茫然。
“你們這是做什么活？”
“修墻。”
“墻？”
“是嘛，就后門那個圍墻。”
大叔有很重的外地口音，胡亂指了指：
“之前有個樓說出問題了，工頭就讓我們把其他地方也都檢查啊加固啥的。”
“哦…”林小賢看了一眼宿舍樓山墻的腳手架，“就是說那邊也是你們一起的？”
“是嘛，他們一隊的，我們二隊。”
林小賢眼睛一轉：
“師傅，那你們的工頭，是不是學校的熟人？”
“肯定嘛，那個樓磚，那個墻，還有這個操場啊主席臺啊，都是我們的活嘛…”
“那教學樓呢？”
“那些不是，那些不是，那個我們也做不來嘛…小兄弟你問這個做啥？”
大叔雖然不太明白，但越是不明白的就越會本能地產生警惕，林小賢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后也就不多追問了，只是在最后拍了拍大叔扛的水泥袋：
“師傅啊…這活路還是做仔細點兒啊，你看你們之前搞那個瓷磚掉下來多危險，砸下來是要死人的。”
大叔聽了這話就不說話了，眼里閃過一道無奈的難色，有些奇怪地瞅了瞅林小賢之后就跟上隊伍走遠了。
在那一刻，林小賢竟然突然產生了一絲感同身受。
他從大叔的無奈眼神里聯想到了各行各業的設計師們。
在很多行業中，每當出現一些離譜的設計，大家首先就會吐槽設計師如何如何，殊不知國內的設計師都是工具人。
不論是建筑，雕塑，景觀，平面，海報等等行業，很多項目，尤其是“官方”項目，從立意到審美，一切其實都是又非專業的各種領導來做最終決定。
這些領導對設計一竅不通，只享受指點江山的快感，同時又因為審美力的奇缺，而對國內外的設計團隊嚴重雙標。
對國外的設計人員，他們給予極大的權限。
對國內的設計人員，他們毫無道理地輕視。
就在林小賢背著手一通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的褲襠忽然一陣震動。
“親愛噠”
“小顏，睡醒了？”
“早就醒啦”
七中的第一個周末，顧小顏的聲音聽起來很歡快，語氣里透著一股迫不及待。
“你們都醒了？”
林小賢從聽筒里聽到那頭有其他的人聲，以及一種呼嚕嘩啦的響動。
“是啊，你呢？反正不管醒不醒，趕快過來。”
“別急，食堂的豆沙包周末會晚一個小時出籠，早飯待會兒給你們送過去。”
“不是早飯啦，是讓你快來陪我們打麻將！”
“麻將？”
林小賢猛一瞪眼，這才意識到那呼嚕嘩啦的響動好像的確是搓麻將的聲音。
“你們在寢室搓麻？哪來的？”
“我幫一家網站畫插畫，他們送的主題麻將，昨晚上快遞送到的…哎呀別廢話了，快來快來，三缺一！”
“不來，我與賭毒勢不兩立。”林小賢是個有原則的優秀高中生。
“胡說！又不玩錢！”
“那也不玩，你們真想打，不如找隔壁夏老師，還能擼她的貓。”
林小賢拒絕了，雖然他是土生土長的蓉城人，但從小對麻將就不是很感興趣，而且說來也怪，麻將這種東西好像對他的高額智力屬性免疫，過年的時候他僅僅是看了一會兒小姨在電腦上打，就感覺頭疼煩躁，哈欠連天。
與其這樣，他還不如趁著這會兒空氣清爽，多在操場上轉幾圈呢。
“好吧，找夏老師也行，不過你別后悔。”
顧小顏在電話里意有所指，林小賢停下腳步：
“你這…什么意思？”
“既然我說了不玩錢，那你就不好奇我們拿什么當籌碼嗎？”
“籌…”林小賢倒吸一口涼氣，老臉繃的發紅，“不會是…身上的衣服吧…”
“呸！低俗！”
顧小顏啐了一口，然后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
“我們的賭注…是毛巾哦…”
“…據說佳佳牌技很爛，說不定會輸十條呢…”
已經下決心禁欲的林小賢，喉嚨忽然干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