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叔,麻煩您,借您家車使使——”
陳渝留著一頭齊耳短發,雙頰有些嬰兒肥,一雙杏眸因為哭泣變得微紅,也顧不得其它了,整個人好像都要崩潰一般。
徐爸聞言連忙道:“不麻煩不麻煩——”
不過爺兒仨中午剛喝了酒,現在動車肯定不合適,徐爸踅摸了一圈兒,然后才向著陳茜道:“茜茜,你開車把你萍姨和小渝送醫院去,市二院,知道路嗎?”
說著徐爸趕緊把車鑰匙遞到陳茜的手里。
陳茜有駕照,當初她和徐朝飛搞對象的時候一起去學的,聞言倒也知道事情緊急,連忙接過車鑰匙來,然后利落的發動車子倒出大院兒。
這丫頭平常看起來挺文靜的,開車倒是挺利索。
六神無主的萍姨和看起來快要崩潰的陳渝則是被人連推帶勸的送上了車,老二徐朝飛喝的有些多,現在還在蒙頭大睡,徐爸不放心,也跟著上了車子。
直到車子駛遠,徐朝涵才看向一旁的小妹。
“琳琳,怎么回事兒?”
琳琳還沒說話,同一條過道里居住的鄒大娘便道:“還不是小生,就好喝個酒,大過節的不在家呆著跟人出去喝酒,回來的時候被車撞了,腦袋磕在馬路牙子上,當時就不醒事兒了,聽說情況很不好——”
“你說說,大過年的——”
陳安生。
萍姨的老公,陳渝的老爸,是一家國企單位的職工,單位很不錯,福利很好,人挺隨和的,和誰都說得上話兒,就連一些十幾歲的小孩子都愿意打個招呼聊聊天。
對待徐朝涵也很親近,當初甚至還特意拎著香蕉水果上門,話里話外的意思也是挺喜歡徐朝涵,希望徐朝涵能和自己閨女走到一塊兒。
倒不是陳渝沒人要,而是陳安生不舍得女兒外嫁,徐家陳家兩家交好,徐朝涵的脾氣秉性他也熟知,也還算放心。
但是自從徐朝涵被陳渝拒絕之后,他也就放下了這門心思,面對陳叔也不太自然,沒有了那種平靜的心態,是以也就有意的躲著不碰面。
現如今沒想到陳叔出了車禍,徐朝涵皺了皺眉頭,然后才扭頭看向老媽。
“媽,我去醫院看看。”
“去吧,去吧,帶著錢了沒?”
“放心,手里有錢。”
萍姨和陳渝已經六神無主了,想必也沒想到這茬,而醫院么,就是一個無底洞,花錢如流水,帶上多少錢都讓人心里沒底——
說著徐朝涵便看了一眼,看到鄒大娘的兒子這才道:“立哥,我喝了酒沒法開車,你送送我成不?我車就在村口正對面的酒店門口。”
因為是城鄉結合部,南環開發區附近,道路很寬敞,但是周遭附近真的不熱鬧,寬敞的大馬路上冷清清的,尤其是今天元旦,打車很不容易。
“行,走。”
張中立比徐朝涵大十來歲,很穩重也很靠譜,熱心腸,平常誰有什么事兒都不嫌麻煩,開過一陣小貨,也做過代駕,徐朝涵很放心。
村口不遠,幾十米就到,橙黃色的邁凱倫停泊在酒店門前的停車區,不少人在圍觀自拍。
這年頭兒,奔馳寶馬實在是不稀罕了,可能讓人留意一眼兩眼的也就作罷,但是一輛跑車停在快捷酒店門前,那就太扎眼了。
依托信息的發達,這輛帥爆了的跑車價格很快也被人搜了出來。
落地三百萬。
令人咋舌。
若是尋常,徐朝涵可能不會打擾這群年輕人自拍,但是此時此刻,他也顧不得什么了。
輕輕滑動了一下車鑰匙,原本安靜的邁凱倫那三角形凌厲夸張的大燈閃爍了一下,發出了滴滴一聲解鎖警報。
一群人被嚇了一跳。
“抱歉。”
徐朝涵也沒時間解釋,直接打開駕駛位把鑰匙塞到張中立的手中,這才來到副駕駛坐好,關上車門,系好安全帶。
“走啊,愣著干什么?”
張中立發了半晌呆,直到徐朝涵探頭催促,這才如夢初醒。
連忙上車,啟動電源,車燈亮起,刺穿冬季傍晚薄薄的冷霧。
周遭人都是一臉艷羨的看著徐朝涵,看得出來,這個帥氣年輕的人才是這輛車的車主。
有漂亮的女孩兒已經在腦海里補充了一部狗血連續劇了。
距離市二院不遠,開著車子等了四個紅綠燈就到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主要是今兒日子特殊,大街上還在跑的車子真不多。
這也就看出甘南和濱海的經濟差別來了,無論什么日子什么時間,在濱海都能把你堵得想要砸玻璃。
“小涵,這是你的車?”
張中立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徐家什么情況他還不知道嗎?頭兩個月難的連老兩口的養老保險都繳不上了,這才多長時間,都開上跑車了?
要知道這是跑車啊——
很多人之所以把跑車當成終極夢想不是沒道理的,跑車就是個消耗品,奢侈品,實用性不強,但是價格昂貴,各種費用高的讓人懷疑人生,一腳地板油20塊錢不是開玩笑,拿來代步的話,各種費用算下來,比打專車都要貴得多。
所以,跑車就是個玩具。
價格昂貴的玩具。
什么時候,自己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小涵成長到這種地步了?
短短兩個月從困窘艱難到開上豪華轎跑,這速度比搶銀行也慢不了多少吧——
徐朝涵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直到張中立找了個停車位停好車子,兩個人這才急匆匆的向著手術室趕去。
大過年的,醫院也還是那么人滿為患,急救室就在一樓,倒是不用去擠罐頭似的電梯。
遠遠望去,就見萍姨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兩肘拄著膝蓋,兩手捂著臉。
急救室燈還亮著,看起來可愛漂亮的陳渝卻像是失了魂一樣,靠在潔白的走廊上,兩眼毫無焦距的看著急救室的燈牌。
而陳家的一幫親戚朋友也得到了消息趕來,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小聲的說著話。
陳大娘和陳安生的一幫姊妹則是哭得傷心,于是至親與親戚之間的劃分好像便顯得十分明顯。
徐朝涵和張中立的到來完全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倒是有個看起來管事兒的中年男人見到徐朝涵和張中立詢問了一句,得知是鄰居,也只是感激的握了握手。
人群中,收回目光的陳渝見到了徐朝涵。
徐朝涵正在和大舅說話,目光相遇,徐朝涵也只是微微點頭致意。
突然,一直沒有任何的陳渝動了。
走到徐朝涵的身邊,一雙通紅的眼睛看著徐朝涵,微微仰著那張小臉兒,頭一次沒有露出記憶當中厭惡的情緒。
“我有話和你說。”
說著不等徐朝涵說話,陳渝走出走廊。
徐朝涵想了想,然后跟著陳渝的腳步走到醫院外,站在夜色的花壇旁邊,陳渝開口了。
“醫院下了病危通知,現在我爸在搶救,醫生通知趕緊去籌錢——”
陳安生的情況很不好,現在正在搶救,院方已經通知了首都醫院,以二院的醫療力量無法做這么大的開顱手術,她詢問過醫生手術要多少錢,而醫生卻是給了她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越多越好。
這個答案幾乎壓垮了陳渝。
今天親戚朋友來了很多,姑姑舅舅帶錢來的,可是湊一塊兒才四萬多塊,連零頭兒恐怕都不夠。
母親已經瀕臨崩潰,現在只有她還能打起精神來簽字、同意轉院,并且聽醫生介紹父親現在的情況和手術失敗的后果。
這個節骨眼兒上。
錢就是命。
徐朝涵看著陳渝的眼睛。
很陌生。
好像自從大家長大之后,這個女孩兒還是第一次這樣不帶負面情緒的面對自己。
“需要多少。”
徐朝涵沒有猶豫。
不是在陳渝面前故作大方。
就算沒有她,依照萍姨和陳叔對自己的照顧,徐朝涵也絕不會有一點兒猶豫。
要知道,原來徐朝涵叫萍姨都是叫娘,雖然開玩笑的成分很大,但是也表明了萍姨對她的照顧。
攤上這事兒,徐朝涵沒有能力都得盡一份力,更何況現在他沒有任何經濟上的壓力。
“不知道。”
陳渝搖了搖頭。
目光復雜的看著徐朝涵。
突然之間,陳渝上前抱了抱徐朝涵。
“我會報答你的——”
說完轉身就走。
干脆的一塌糊涂。
徐朝涵愣了愣,然后才啞然失笑。
這小妞兒還真覺得自己挺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