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勝群,鬢角連胡茬,加上魁梧身材配錦衣穿著,一看就是個豪客,也是個有家且忙于各種事務的男人,平常是沒什么閑情逸致在這種地方慢慢游逛的,不過今天陪好未來妹夫才是最重要的事。
見未來妹夫站那久久不語,笑著打破沉默,“吉真,在京城可曾想念過這地方?”
殷吉真嘆,“好像不曾想起過,夢里倒是常在這湖邊徘徊,醒來悵然若失,才知故土難回。”
萬勝群微微頷首,能理解,成了京官,千里迢迢回來一趟也不容易,就算調任什么的,也未必就能回來濘州,大多時候已經是身不由己了。
同樣的,自己妹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婚后跟著赴京了,想回家一趟怕是也很難了。
殷吉真轉身了,揮手示意繼續逛逛,他不想那么早跑到文會比試場地去,應付那些個慕名來訪者沒什么意義,疲于應付也累,不如在此消遣。
最好的狀態就是文會開始了才過去,結束后立刻走人,免于糾纏。
兩人撥開垂柳回到路上繼續漫步前行。
看著眼前的人來人物,負手而行的萬勝群才接話道:“多少人窮其一生,困居原地,走不出百里,比起窮苦百姓我等何其幸也。路,也許是走的越遠越好,只要能立足哪里都是家,你我男兒身,豈能如眼前成群結伴的婦人般貪慕風光、嬉好游玩。吉真,要謀國,不要鄉愁。帶著小芬去京城,只要能走出一條自己的路來,哪里都是好風光。”
殷吉真淡淡回了一句,“行路難。”
萬勝群:“哪來那么多感慨。我癡長你幾歲,聽我一句,不要停,一直向前走就好。”
殷吉真:“你如今倒是世事洞明,人情練達。萬兄,恕我直言,我一直認為你不該棄筆從商,你若堅持,成就不菲。”
萬勝群哈哈笑道:“我得爭家產吶,那么多錢,落別人手里去了,多不甘心,我覺得還是錢最實在。”
殷吉真聽的直搖頭。
兩人并排慢走,走到了碧橋最高處,顧盼波光粼粼湖景。
“碧橋橫,兩茫茫…”
一個女人溫婉的聲音似正有感而發的徐徐低吟,立馬又響起另一個急躁的女人聲音打斷,“哎呀,你又來了,真受不了你,能不能正常說話。”
正負手在憑欄處遠眺的殷吉真和萬勝群齊齊回頭看去,聲音來處沒有女人,只有三個戴著氈帽的瘦小男人背影。
“雌雄莫辨。”萬勝群哈哈一聲笑。
殷吉真卻是兩眼發呆,跟那三個戴著氈帽的身后的一名男子互相干瞪眼,后者不是別人,正是庾慶。
這也能碰上?兩人都以為自己認錯了人,繼而又都從對方的反應中看出了真相,沒錯,就是他。
聽到“雌雄莫辨”的評價,三個氈帽男知道被人識破了,齊刷刷回頭看。
這三人自然就是聞馨、宋萍萍和小紅。
殷吉真已經抬手,一臉驚訝地指向了庾慶。
他嘴剛要張開,庾慶已經搶先喊道:“王兄,你怎么在這?”大步過去,并連連朝殷吉真使眼色。
王兄?聞馨三人有些意外,沒想到庾慶在這里還能遇到熟人,重點是這位熟人的樣子看起來還挺有氣派的,包括身邊的同行看起來都不像是普通百姓。
王兄?萬勝群一臉錯愕,他自然知道殷吉真不姓王,可看殷吉真抬手指的樣子,似乎又認識對方。
不等庾慶靠近,已有護衛快步橫來,擋在了他前面,抬手示意他不要靠近。
有護衛,見此幕,聞馨三人越發能肯定對面一行不一般。
“呃…”殷吉真神色稍作遲鈍后,終于也反應了過來,對面那位不想暴露身份,當即大聲回應道:“林兄,你怎么來了這里?”繼而趕緊對護衛道:“讓開,是朋友。”
聽到是朋友,萬勝群也立刻揮手示意護衛讓開。
林兄?聞馨三人一頭懵霧,阿慶不是姓牛嗎?
殷吉真和庾慶已抱臂在一起,互相不斷拍打著對方的胳膊,真正是久別重逢后的無盡感慨。
隨后,庾慶直接伸手勾了殷吉真的肩膀,與之勾肩搭背先走一步。
殷吉真盡管不太習慣這種動作,但此時還是很高興的,甚至是欣喜,真沒想到自己還能遇見這位牛人。
“……”萬勝群一臉錯愕,未來妹夫的反應很少見吶,看來不是一般的熟人。
不能讓未來妹夫出事,他看了眼雌雄莫辨的聞馨三人,便揮手示意了一下,讓前前后后的護衛一起跟了去。
聞馨和小紅面面相覷。
宋萍萍卻在那不斷輕輕拍著額頭,嘴里嘀咕,“好像是他,好像就是他…”
小紅試著問道:“萍萍姐,你怎么了?”
宋萍萍偏頭看向殷吉真離去的背影,“跟阿慶在一起的男人,我好像見過,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記錯了,阿慶怎么可能認識他的。奇怪,好像就是他。”
聞馨疑惑,“是誰?”
宋萍萍:“馨兒,你還記得宇文淵上次的鄉試嗎?鄉試結果出來后,我想拉你去看看宇文淵長什么樣,你不好意思不肯去,我就一個人去了,你還記得嗎?”
這么一提醒,聞馨點頭,確實有這么一回事,問:“那又怎樣?”
宋萍萍指了指遠去的背影,“當時州府設賀宴,一幫舉子赴宴,我就在外面看著呢,他好像就是那個打頭的解元郎。”
“啊!”小紅吃驚不小,“萍萍姐,你會不會記錯了,阿慶怎么會認識人家解元郎的,而且還勾肩搭背的。”
宋萍萍納悶道:“赴宴時,那人當時走在最前面,眾星捧月很有排場的樣子,連宇文淵都只能做陪襯,我想不盯著他多看看都難,感覺長的真的很像。”
小紅提醒道:“萍萍姐,和宇文公子同科的解元郎,可就是京城金榜題名的榜眼殷吉真哦,阿慶怎么可能認識殷吉真,還這樣勾肩搭背的。”
宋萍萍摸著下巴嘀咕,“可能真是我記錯了,時間久了,我也說不清楚。不過這阿慶怎么回事,扔下我們就直接跑了,還有點做家丁的樣子嗎?”
那人就是殷吉真?一旁的聞馨已是銀牙咬唇,眸波里瀲滟異樣神采,她知道阿慶為何會認識榜眼殷吉真。
若說她之前還有那么一絲不敢確定的話,那么現在,她可以百分百的肯定,阿慶就是傳說中的那個會試四科滿分的探花郎,就是那個天下第一才子!
雜物間的那些字,自己沒有辨認錯,就是那位探花郎的墨寶!
滄海橫流,百年一子!
天吶,宇文老先生贊譽的“百年一子”竟然真的低調潛隱在聞府做下人。
盡管之前已有判斷,此時確定后,她依然是心潮澎湃,忽道:“走,去看看。”
她帶頭奔庾慶的去向去了,哪還有什么心思陪另兩個女人去玩。
橋頭一側,依然是成排的垂柳,兩位京城故人站在樹下相視而笑,且搖頭不止,皆感慨萬分的樣子。
見到萬勝群帶著人跟來,庾慶對殷吉真嘀咕了兩句。
殷吉真頷首,隨后快步而去,過去對萬勝群道:“遇到了故交,我們有些話要私下聊聊,讓你的人不要靠太近,不妥。”
“嗯。”萬勝群應下,但瞅瞅庾慶的樣子,又不免狐疑道:“吉真,在濘州,能跟你熟到勾肩搭背的朋友,應該沒我不認識的吧?這人誰呀,對朝廷命官竟也這般粗俗無禮。”
殷吉真忍俊不禁道:“他還真不會把朝廷命官給放在眼里,不守禮就對了。凡事因人而異,不必介懷。”擺手而去,沒說是誰,關鍵那位也不讓說。
回到柳樹下,一別長久再相逢的兩位故人再次相視而笑。
橋上走來的聞馨看到了,止步,遠遠看著。
“怎么就成了林兄,我去問問阿慶怎么回事。”小紅哼了聲,就要去找庾慶。
“小紅。”聞馨喊住她,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去。
宋萍萍目光掃了掃那邊情形,也道:“不用過去,那邊有護衛微服戒備,你靠近不了的。”
垂柳下,情緒平復后,殷吉真上下打量著,“士衡兄,你辭官跑出御史臺的畫面,我至今記憶猶新吶。上次在上宛府救災,你鬧出的動靜可不小啊,搞的朝廷顏面無光,之后便再無你音訊,沒想到會在這遇見你,那后隱居在了濘州不成?”
庾慶:“算是吧,我是無官一身輕,你怎么樣了,總不至于還在御史臺看庫房吧?”
殷吉真笑道:“好歹是榜眼,哪怕做給天下士子看,也不至于一直讓我看守庫房,蒙中丞大人賞識,也算是能有點正事干。說來,中丞大人偶爾還會提到你,你算是辜負了中丞大人的美意,回頭見到中丞大人,我定要提及與你的相遇。”
知道這位士衡兄的為人,說話也就沒那么拘謹。
庾慶搖頭,“提我干嘛,江湖中人,都過去了。對了,林成道怎么樣了,還在看庫房嗎?”
殷吉真哈哈,“沾了你的光吧,后來調去了禮部。”
庾慶狐疑,“他去禮部跟我有什么關系?”
殷吉真:“夕月坊,你應該不陌生吧?你那‘人間好’三個字,可是讓夕月坊一席難求啊,知道了他在夕月坊比較容易訂到位置,禮部就把他給要了去,招待外賓之類的用得上,他現在就負責這方面。御史臺你知道的,律人先律己,他那個關系在御史臺發揮不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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